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师父他貌美心黑>第104章 审问(一)

  翌日早朝,亓刃身披黄袍,坐于龙椅之上,如有撼天之势。

  座下文臣武将分立于两侧,文东武西,左以程相为首,右以言太尉为首。

  亓刃轻咳一声,目光所过之处噤若寒蝉。巡视一番看到端正立于文臣之首的程奉铭后,他撑着扶手,指尖点了点抽疼的太阳穴。程奉铭这只老狐狸一直称病不朝,如今为了程珩远这个独子,终于肯露出狐狸尾巴了。

  “把人带上来!”

  拂尘一扬,魏孺深高声吟唱,“传——罪人程珩远——”

  程珩远身上脏污的囚衣已被换下,然而裸露在囚衣外的手背和脖颈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可见陆子青对他没有半分手软。他被两个狱卒押着,行走中右脚还打着跛,上身却挺得笔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亓刃下巴处,眼神很是恭敬。

  随着他亦步亦趋走入殿内,臣子间的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激进派几个老资格的大臣算是跟着程奉铭一路辅佐亓刃上的位,如今见到程珩远被虐待成如斯模样,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恨不能砸了笏板,指着亓刃的鼻子骂狼心狗肺。

  程珩远越过一众大臣,目不斜视地和程奉铭擦肩而过。

  他不等狱卒催促,自行下跪,磕完头后颤声道:“臣……咳咳……户部尚书程珩远,咳……拜见皇上。”

  饶是他腰板笔直,咬字清晰,这几天在陆子青手下吃的苦头也让他提不起声音。短短一句话,咳嗽了好几次才磕磕绊绊地说完。

  朝上众人听得痛心疾首,不少官员投向程珩远的目光都饱含痛惜。

  等程珩远表演完了,亓刃先是看了程奉铭一眼,见他面色不改,于是不快地眯了眯眼,鹰隼般的目光又射向程珩远。

  “户部尚书程瑾之,你勾结沧纳余孽苏殷,意图谋反,可否认罪?”

  皇帝一发声,议论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殿堂前方的户部尚书,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右相之子的回答。

  一片静谧声中,程珩远挺起胸膛,逐字逐句地说:“臣,无罪!恳请皇上明查!还臣一个公道!”

  “吾儿冤枉!”

  程奉铭苍老的伸冤声紧跟其后,犹如泣血。他并没有出列,唯有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一向挺直的脊背如今却拱着,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

  亓刃嘴角轻扬,简直要为这对父子的演技拍手鼓掌。古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当着众人的面,要他明察秋毫,笑话!

  他不再多说,拂了拂手,“既然如此,传苏殷。”

  时隔三日,苏殷终于再次见到了程珩远。他踩着虚浮的脚步,拖着疲软的身体,跪倒在亓刃脚下。

  以他的傲气是决不允许自己向亓刃低头的,然而不知段逸风给他下了什么药,现下他浑身乏力,喉咙里更像是哽了块火炭,灼地他说不出一字一言。

  交给落红衣的信息不知有没有成功传达给程珩远,他甫一跪下,就焦急地看向不远处的户部尚书,此举在众人眼中更像是坐实了两人私交甚笃的传闻。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苏殷容貌姣好,本不容易叫人忘记。当初跟在亓刃身边的几位将领都见过他,虽说年隔已久,可他们对苏殷的相貌还是有三分印象。

  “苏殷,你可承认自己是沧纳三皇子?”

  亓刃眼皮都没掀一下,底下已有人跳出来大声指认,“皇上!此人确实就是沧纳三皇子,末将曾在军营俘虏中见过这孽障!”

  苏殷紧锁眉头,这场指认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演给文武百官看的一场戏。就算他否认,后续也还有“亓容”这个最真实的证人,他不想和“亓容”当堂对峙,就在犹豫之时,程珩远忽然望过来,神情悲切不已。

  “你真的是沧纳遗孤?”

  苏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无声地点了点头,指甲却没入了掌心。是他主动要求程珩远撇清关系的,为了保住程家,他只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隐瞒身份、居心叵测接近户部尚书的卑鄙小人。可他没有想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仿佛被人背刺了一刀,会是这么难受。

  “你我莫逆之交,你为何要害我?!”

  程珩远毫不犹豫地把苏殷推到了风口浪尖,果然此话一出,朝堂瞬间如一口沸锅,喧嚣声中夹杂着不少难以入耳的谩骂。

  苏殷缩着肩膀,忍受着一波接一波的嘲讽和辱骂。慢慢地,他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水中,水流将这些声音冲得不甚真切。他失焦的目光在嘴巴张张合合的官员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亓刃身上。

  因为他直接承认了沧纳三皇子的身份,“亓容”这颗精心准备的棋子也就等同于白费了,亓刃阴着脸,很不愉悦。

  “呵,莫逆之交?程尚书,让苏殷打扮成女人,以宠妾的身份把他带入沉府的人,难道不是你?这你又要如何解释?”

  亓刃不愧是从宫斗中摸滚打爬出来的皇帝,三言两语就发现了漏洞,苏殷不禁担忧地看向程珩远。

  程珩远锁着眉,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

  下边性子急的武将已经按捺不住,高声道:“尚书大人您倒是解释啊!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皇上自会定夺!”

  紧接着又有人刻薄道:“程尚书要真是心中无鬼,又何必遮遮掩掩?”

  “卑职相信程尚书的为人,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谁人不知公子珩风流成性,为人?还是有待考量吧!”

  在众人的七嘴八舌声中,程珩远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他难以启齿地说:“是臣鬼迷心窍!臣的确对苏殷有非分之想……”他匆匆看了苏殷一眼,又很快偏过脸去,像是有些不忍,又十分的无可奈何,“沉府素来大门紧闭,沉将军大婚之日,苏公子便想随臣入府看看,是臣纵容了他……臣该死!”

  这番话语下来众人的脸色各有千秋,不管是亓刃的党派还是程奉铭的党派,凡是个明事理的都能听出这是临时胡诌的辩解。然而这一切发生在日宿花街柳巷的浪荡子程珩远身上,却又意外的合乎情理。

  “孽畜!真是糊涂啊!”程奉铭颤巍巍地跪下,丢了拐杖以头抢地,“皇上!吾儿一心为国,对皇上的忠心更是日月可表!色欲熏心才被这妖孽有了可趁之机!求皇上明鉴啊!”

  “求皇上明鉴!!!”

  程奉铭身后的大臣跪倒了大半,中立者则冷眼旁观,好事者却把鄙夷的目光投到了苏殷身上。

  “众爱卿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亓刃双手一展,脸却猛地沉了下来,“怎么?事情还没查清楚,众爱卿如此作为,是在怪朕不分青红皂白?”

  “老臣不敢!皇上英明!定能明辨是非,还吾儿清白!”程奉铭俯身磕头,落地有声,话语却毫不退让。

  亓刃的目光刀片般扫视着跪倒了半个朝堂的大臣,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在心中。他知道程奉铭的势力根深蒂固,却没想到这群人竟敢在朝堂上直接与自己抗衡,浑不把自己帝王的身份放在眼里!

  在巨大的压力下,亓刃紧绷着脸面,仿佛在酝酿一场暴风雨。然而下一瞬,他又毫无预兆的松懈了下来。

  他看向苏殷,缓缓摇了摇头,嘴中发出“啧”的一声。

  苏殷眼皮一跳,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亓刃还留了什么后招。

  “这么说来,朕的程尚书,是被这狐狸精迷的失心疯了?”

  亓刃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苏殷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刚摆出防备的姿势,胳膊就被拧住了。

  “那众爱卿倒是来评一评,这张脸到底有没有祸国殃民的潜质啊?”他一把掐住苏殷的脸颊扭向文武百官,语气极度轻挑。

  不怀好意的眼神从面对四面八方而来,汇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苏殷呼吸一紧,下意识地去搜寻段逸风,精致的面容上浮现出慌张之色。

  亓刃发泄般拧紧了他的双臂,他痛哼一声,脸上很快浮现出红色的指印。

  晋玄民风素来开放,断袖分桃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朝中好男色者也不在少数。经由亓刃这荒诞至极的一问,又是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之下,不少官员的目光渐渐露骨,又装模作样地以咳嗽掩饰。

  苏殷很快就锁定了段逸风的位置,然而段逸风并没有看他,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羞耻和愤怒很快覆盖了心底的悲凉,他涨红了脸,用尽全力挣了挣,继而疲惫地闭上眼。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段逸风就是亓容完美的替身,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人是亓容,他的反应和段逸风应该是如出一辙的。不管看自己遭受多少屈辱,亓容都能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苏殷注视着段逸风的同时,亓刃同样注视着他。可能是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他无趣地放开苏殷,继而转向程珩远。在看到程珩远的目光缠缠绵绵地黏在苏殷身上时,他轻挑着眉,实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笑声太过短促,除了和他离得最近的苏殷,并没有人听到。

  秦楼楚馆里的戏子,都没有这程家父子来的会演戏。亓刃走了几步,奚落道:“程尚书还真是怜香惜玉啊,这就心疼上了?”

  程珩远收回目光,“臣不敢。”

  “不敢?你老子嘴上说着不敢,反手就联合一群糟老头子弹劾朕,你嘴上说着不敢,背地里又干了多少龌龊事!”亓刃撒气般一脚把苏殷踹了个跟头,手指直指程珩远的脑门,冕旒上的串珠交错乱响。

  底下跪倒的糟老头子们脸面都快挂不住,却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程奉铭双颊微抽搐,嚎呼道:“我程家对皇上绝无二心!皇上若是对老臣和犬子有任何怀疑,不如当面指出,也好让我程家死得瞑目!!”

  “哈……”亓刃哑然失笑,“好啊!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人带上来!”

  苏殷被亓刃踹得眼冒金花,他压下喉间血腥,被狱卒拖着撤到一旁。还没等他跪稳当,就听到一个女子高声喊着饶命,凄惨的求饶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朝堂大门处,两人押了哥披头散发的女人进来,七手八脚地把人按倒在地,位置不偏不倚,就在他和程珩远的中间。

  ——落红衣?!落红衣被亓刃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