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师父他貌美心黑>第100章 亏欠

  程珩远吃力地撑起身体,背靠着石床喘顺了气才道:“你醒了……”

  看清程珩远身上的伤势后,苏殷的声音一下哽住了。程珩远的囚衣上血迹斑驳,几乎看不清正面的“囚”字。本该是舞剑执扇的十指蜷缩着,双手的手背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不用想都能猜到遭受了多么非人的酷刑。

  苏殷脸上愧疚难掩,程珩远却避开了他满含歉意的目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胸口闷闷的,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话语。站在程珩远的立场,是他隐瞒了沧纳皇室的身份,又假意接近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可他从没想过要害程珩远。事到如今,也不是一句没想过就能开脱的了,他们之间无冤无仇,程珩远甚至还多次施以援手,也亏得他有足够的涵养,才没有当场翻脸。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救我?”程珩远像是被这两个字激怒了,他急喘两口,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愤怒,“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就算你能救我,你救得了程家吗?!”

  苏殷被他说得更是自责难捱,真心实意道:“亓刃既然没杀我,就是留着我有用处,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力为你……”

  “为我做什么?为我洗清冤屈还是开脱罪名?苏殷,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亓刃留着你是为了做什么吗?”

  程珩远的双眼直直看向苏殷,病态的脸上只有一点美人痣红的触目惊心。

  苏殷知道,当年他在亓刃的营帐中凭空消失,亓刃定然派人寻了许久。今时今日他又落到了亓刃手中,再加上林府刺杀一事,新仇旧恨一起算,亓刃自然不会给他一个痛快。

  他本想着亓刃是要折磨羞辱自己,经程珩远提醒后,骤然想到于亓刃而言,自己拥有的最大的用处,应当是沧纳三皇子的身份。一旦自己供认与程珩远有私通交易,那程珩远叛变谋逆的罪名就成了盖棺定论的事实。反之,如果自己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当然对于程家来说,他死了,比活着更强,最好死后还被毁容分尸,叫人看不出任何和沧纳三皇子的关联来。以程奉铭在朝中的势力,只要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就没那么容易被扳倒。

  可活着的他,就是最大的证据。

  想明白之后,苏殷也品不出心头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阴差阳错,荒唐又好笑。打从从出生开始,他就已经身处于算计之中。难道是因为母后用情不解捆绑住了父皇,在这样扭曲的爱情中出生,享受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呵护与关爱,所以才得到了报应吗?所以才会瞎了眼黑了心地爱上了仇敌,而今连自己的存在,都经成了别人的绊脚石。

  可是,不能去死啊……

  “我知道,但是我还不能死。”他没有和程珩远对视的勇气,却还是把话说完了,“我也想把这条命赔给你,但这于事无补。程珩远,我走投无路了,我只想杀了亓刃。我这条命也不值钱,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不管什么,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帮你。”

  程珩远没再看他,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轻声道:“你只是亓刃让我下狱的导火索,有了你这根导火索,亓刃就有了深挖程家的理由。我爹确实招兵买马企图谋反,背后牵扯到了各方势力,也经不起查。只要起了这个头,跟随我爹的激进派里但凡有意志不坚定者,都会在这个当口倒戈,而其他人为了保全自己,也会置身事外。”

  苏殷安安静静地听着,程珩远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回应,自顾自说着,“陆子青已经审了我三日,今日终于动了重刑……咳咳……”

  “是陆子青?”苏殷目光闪烁,“亓刃之前如此逼迫左相,他怎么还会为亓刃做这种事……”

  “左相府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亓刃手里,他不得不这么做。何况那时若不是我爹做事太绝不留后路,陆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程珩远捋顺了气,对陆子青的所作所为倒是没有怨言,“苏殷,不出我所料的话,明日你就会被提审。你说你要帮我,这话算不算数?”

  苏殷抬眸,郑重地点头,“我说到做到。”

  “那接下去的话,你都记好了。”程珩远挪了挪身子,重新面对苏殷,眼神凌厉,“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咬死不认自己是沧纳三皇子。这不过是没头没尾的一件事,除了亓刃的旧部,晋玄无人知晓沧纳三皇子是胖是瘦,是圆是扁。亓刃如果想要我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说那是沧纳三皇子,但朝中除了亓刃的势力,无人会信。这也是为什么亓刃迟迟不对右相府抄家的原因,你懂吗?!”

  他当即明白程珩远的意思,却不安道:“魏孺深见过我……还有当初亓刃手底下的将领,也见过我……”

  程珩远摇头道:“魏孺深是亓刃的走狗,他的指认不足以让人信服。至于其他人,不管是将领也好士兵也罢,只要是他的人,就没有信服力。他要找的是和他无关却又与你熟识的人,这在晋玄几乎没有。而且找人需要时间,所以他最快的方法,就是从你这下手。苏殷,你答应我,不管他开什么条件,你也不能认,明白吗?”

  这时候苏殷完全没想到变故会来得如此之快,也没想过人心能复杂到何种程度,他甚至觉得程珩远是多虑过头。他和亓刃本就站在水火不容的两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要想到和亓刃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他就恨不得把苍天都捅个窟窿让它开开眼,又怎么可能向亓刃屈服。

  所以他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认的。”

  *

  上首的金丝楠木龙椅上嵌满了宝石,亓刃仅仅端坐其上,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可忽略的气势。

  他收敛了眼中狠厉,半眯着眼,嘴角噙笑,端详着座下还没完全褪去少年气的苏殷。

  “那你姓甚名甚,家在何方,父母何许人也,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又为何会与朕的户部侍郎结识啊?”他连珠炮般问了一连堆问题,末了又哂笑道:“身为男儿身,又为何成了程侍郎的妾室?”

  苏殷心底本胡诌好了一套说辞,听到最后两句,直接“嗤”了一声,“皇上又为何跟个长舌妇一般,窥探别人的隐私。难道择日早朝上,你要和大臣商讨如何给一个男扮女装,欺骗程侍郎感情的男子定罪吗?”

  “大胆!竟敢顶撞皇上!”

  魏孺深往他的腿窝踹了一脚,苏殷腿伤还没愈合,当下单膝跪地。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魏孺深,磨牙凿齿道:“真是一条护主的好狗!”

  亓刃抬手制止住魏孺深,屈尊降贵地踱步到他面前,出手如电,扣住了他的下颚。

  苏殷还没反应过来,嘴中就被塞入了两根手指。亓刃粗暴地拨弄着他的舌头,“长舌妇?呵……朕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张小嘴还这么能说会道呢?”

  被卡着的下颚完全使不上力气,嘴中不断分泌的唾液很快溢出嘴角。苏殷喉间阵阵干呕,眼角逼出泪水,他举起双手想推开亓刃,气息还没经过筋脉,腥甜的血液就涌上喉咙。

  看他呛了满口的血,亓刃如愿以偿地撒手,在他的囚服上蹭了蹭手指,转而拉起他的一只手腕。

  “这么纤巧的皓腕,做什么不好,非得杀人呢?”

  苏殷“呸”了一口,“不愧是狗皇帝,杀人凶手的罪名张口就来,草民无福消受!请问草民是杀了何人,皇上又是以何罪名把我囚禁在皇宫内?!”

  “苏殷,朕看你是还没弄清楚现在的形势。”亓刃用拇指摩挲着苏殷的手腕,指腹下的触感是恰到好处的细腻,他话锋倏忽一转,“你这幅娇生惯养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变化,背靠着无欢谷,看来这几年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苏殷瞳孔一缩,他把无欢令留给亓容就是为了不牵扯到无欢谷,没想到亓刃的情报网这么灵通,短短几天就查清了自己的背景。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别怪朕没提醒你,你对程珩远是情深义重,他对你可不尽然啊。你说小小一个无欢谷,敌不敌的过朕的千军万马?”

  亓刃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以臣服的姿态仰望自己。包藏祸心的话语从他笑着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组合成一把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迫不及待地想要击溃苏殷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以为你只是朕对付他的把柄?别天真了,你同样是程珩远的眼中钉肉中刺,沉府婚宴他要是侥幸逃脱,你信不信他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

  听闻此言,苏殷低声嗤笑。他对程珩远的亏欠这辈子都弥补不了,就算用命去偿又如何?

  加入无欢谷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只有君莫是他复仇生涯里唯一的意外。可不管是梦寐以求还是心之所向,这个让他留恋的人已经死在了沉府。他的人生在那时就回到了原始的轨迹,只要大仇得报,死在程珩远手里还是亓容手里,亦或是和亓刃同归于尽,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