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衍。”
陆其衍攥着离婚证的手一颤,还未作出回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转过身,看到了拄着拐杖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祖父。
对方由他爸扶着,似乎已经在不远处待了半天了。
他沉默的点点头,并没有出声。
陆其衍看了一眼汤呈宇,心里升起的那点想不管不顾答应汤呈宇的冲动又被遏制住了。
“我能听到答案吗?”
汤呈宇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问陆其衍,又转头跟对方的祖父点头问好。
希望对方给他们一点时间。
陆其衍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尊不动不动毫无生气的雕塑。
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眸,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陆大总裁”一样的冷漠无情。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汤呈宇升起的期待又跌落回去。
他刚刚那句话,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
只要陆其衍一个点头,那怕只是细微的一个眼神,他都能坚定的不放手。
可是,自诩了解陆其衍的他,此刻也有些看不懂对方了。
他到底还想不想他留下?
还是说,只要更高的匹配值出现,就可以代替他的存在是吗?
汤呈宇头一回产生了退缩的想法。
此刻,却实不是一个聊感情的好时机。
汤呈宇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迈步离开。
等理清了感情再说吧……
陆老爷子看着汤呈宇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看向了陆其衍。
对方在汤呈宇转身的那一刻,像是彻底的失去了力气。
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要不是我当时逼你,到也不至于……其衍!”
陆老爷子话还没说完,陆其衍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地上。
……
像是在民政局门口无声告别,二人谁都没说出“再见”二字。
汤呈宇开着车在陵北的道路上漫无目的的行驶着,副驾驶座上刺目的扔着离婚证。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不知是不是巧合,路边大屏幕上正好冒出这样一段台词。
汤呈宇嘴抿成一条线,心里像是伤口被割一下又被撒把糖的那种感受。
痛中夹带着一丝甜蜜。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偌大的痛苦中还会有丝莫名其妙的愉悦,像是有受虐倾向似的。
他摊开手,看到了被掐住指印的手心。
直到一声鸣笛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闯了红灯。
汤呈宇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并不适合开车,所以等红灯过后将车停到了一边,望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形形色色的人群,有的独身一人,有的三两结对,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笑容灿烂……好像构成了人生百态。
他拿起副驾驶上的离婚证,翻开,看到了陆其衍的名字。
照片上的人还是那样俊美无俦,微微上挑的眼尾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汤呈宇仰着头靠在座位上,喃喃自语。
“陆其衍,你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好像提离婚的是对方,怎么又把自己的证留给他。
那为什么他问要不要给他机会的时候,对方又沉默了。
汤呈宇脑子里完全拿不准了,直到突兀的铃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他姐,汤橙佳,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
汤呈宇将离婚证收起来放进胸前的兜里,然后开车回了汤家。
他姐此刻和安旋还有孩子都在汤家住着,二人购置的婚房还在装修,以前的公寓太小带孩子不方便,所以都住在汤家方便照顾。
距离上次一别,汤呈宇有意避开他姐,就是怕她看到他会触及伤心的事。
可这次对方已经主动开了口,汤呈宇也没有再躲下去的必要。
家里没什么人,他嫂子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所以一家人大多数都在医院陪许双意。
汤呈宇进门,就看到汤橙佳抱着小外甥女玩。
小姑娘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小舅舅,明显情绪愉悦起来。
汤橙佳也随即看到了汤呈宇。
“回来了。”
汤呈宇点点头,上前接过看着他笑的小姑娘,哄了哄,坐到了汤橙佳对面。
“姐。”
二人之间罕见的有如此话少的场景,倒是汤橙佳打破了沉默。
“呈宇,对不起……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汤橙佳定定的看着他,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如果我一开始知道是你替我,说什么我都会嫁,不会那么幼稚的抗议,也不会留下她……”
“姐——”汤呈宇闻言皱了皱眉,打断了汤橙佳,“你瞎说什么!”
他心里震惊不已,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他姐恨上小外甥女,那才是他的罪过。
汤橙佳却是苦涩一笑:
“但是并没有如果,所以这种假设很没必要。呈宇,我大你四岁,但好像一直都是你在迁就我,从小到大说什么‘姐永远罩着你’这种话的我,却是那样的傻气的让自己弟弟受了委屈都不知道,是我太蠢,蠢到真的以为有别的方法,蠢到竟然相信了这么明显的谎言。”
“姐,你别这样……”汤呈宇心里酸涩不已,汤橙佳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掐他的心脏一样。
怀里的小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个大人情绪不佳,瘪着嘴开始抽噎起来。
汤呈宇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哄了哄才恢复正常。
“你放心,你姐我不会那么想不开的,我只是有感而发,这些话不说出来我永远无法释怀,呈宇,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帮你得到,姐姐永远爱你。”
汤橙佳接过孩子,“应该是饿了,我去喂她。”
汤呈宇听完汤橙佳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她永远爱他的话,还是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他姐好像一瞬间长大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他小时候被人欺负了嚷嚷着替他打回来却自己也被欺负哭的姐姐,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汤呈宇心里胀胀的,一天之内被各种情绪环绕的他会一时有些恍惚。
他招架不住突然袭来的困意,回房间补了一个深深的觉。
-
陆其衍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还有多久。
他再次看到了一脸担忧的父亲,还有面带苦色的母亲。
他和他妈已经很久未见了,因着她生病,他和父亲二人有意瞒着对方。
而此刻醒来,当他看到父母的神色,还有刚刚面色沉重的医生,他就知道一切终于还是来了。
陆母看到陆其衍醒了,眼泪瞬间就如断线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她面色已经好多了,却因为担忧陆其衍,看起来整个人憔悴又无助。
要不是陆父撑着,她可能都要站不住了。
“妈,你身体……”陆其衍撑着起身。
陆母连忙上前按住了儿子,“你……你这个傻孩子,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啊,一个人……还搞什么基金会……”
陆母哽咽,一段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
陆其衍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安慰道:“对不起,爸,妈,基金会……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如果我死了——”
“说什么话!呸呸呸,你好好的,别离开妈妈,好吗?”
陆母握住他的手,哭求着。
陆其衍沉默了,他也不想就这样死去。
他有很多舍不得的人,父母,祖父,汤呈宇……
可是,他无法回答她的话。
陆父拭去眼角的泪水,再次跟他说出了那天的话:
“其衍,医生说了,只要你和那位高匹配值的Omega在一起,他就可以给你提供安抚,你的病,也不会有事。”
“我知道你喜欢汤家那小子,可是他毕竟是个Alpha,你难道真的要和一个Alpha共度一生吗?其衍,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孩子,你忍心,看着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陆其衍听着一向沉稳的父亲的泣不成声,痛苦的闭上了眼。
-
汤呈宇接到叶宛辰电话,是在他得知陆叶两家即将结亲的消息后一分钟。
红色的大字标题,两个人的照片。
比他们偷偷摸摸的联姻不知道坦诚多少倍。
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的思考,叶宛辰的电话就来了。
“呈宇,能见个面吗?就在我们上学时常去的那家餐厅。”
叶宛辰带着乞求,似乎难受极了。
“你拒绝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汤呈宇沉默了半晌,还是回了声“好”。
很久了,没回高中母校。
路上有很多骑着单车背着书包的学生。
年轻,朝气蓬勃。
汤呈宇自己也才21,却感觉已经彻底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他循着记忆,到了叶宛辰说的地方,看到了面带忧愁的叶宛辰。
他看到汤呈宇,愁容消散,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呈宇!你来啦!”
汤呈宇微微点头,坐到了对面,道:“有什么话,今天就说清楚吧。”
叶宛辰一顿,然后又露出了忧郁的面色,“我要结婚了……”
“我知道。”汤呈宇并不意外,他刚知道。
叶宛辰皱皱眉,“那个人和你……我知道我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值也是百分百!”
汤呈宇没有回答,意思也很明显,他知道。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选择我!要去选择一个快要死掉的Alpha!而且我出国时跟你表白,你当时并没有明确拒绝我,只是说不想谈恋爱!”叶宛辰急了,漂亮的脸露出了一抹狰狞,“我为了你学了不喜欢的飞行器设计,为了和你在国内见面放弃国外的高薪offer,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
汤呈宇闻言一怔,才知晓了这么多他并不知道的事,他沉默了一下,开口正色的拒绝:
“我当时并不懂你的意思,所以拒绝的并不明确,让你造成了误会,对这一点,我向你道歉。但后面的事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并不欠你什么。至于我选择谁,那是我的自由。”
“可是,可是我们那么高的匹配值,我家人却要我嫁给别人,你忍心看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吗?”叶宛辰试图还想说什么。
汤呈宇一愣,起身,朝对方微微一摇头:“你不会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你?什么意思?”叶宛辰一愣。
“那个人我喜欢,所以,你没机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