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川当然能注意到人群里的那个老头。
废话, 他一个将就排场讲究气质的命运之子，肯定不会错过人群中隐藏的头目。因为可以坐在神兽身上，所以他可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观察人群。
老人看起来是混在人群中的, 实际上他身边的人都在有意跟他保持距离，不是排斥, 而是尊敬。很显然，这批回归之人的领导者, 就是那位老人。
祁白川也不客气，在其他人还在挑选住处的时候, 他直接找老人单独见面。
神殿内, 祁皓山见祁白川带回来一个老人，也没多说什么, 询问了一下需要用什么来招待后, 便去准备了。双胞胎还在看田, 看到祁白川上来，立刻打招呼。
老人看到神殿前竟然种了一大片花花绿绿的东西，眼角有点抽动。
被祁白川带进了会客厅, 看到那“王座”, 他的不自在便更加明显了。
“如何, 现在的冰原星, 够不够让人满意？”
祁白川进了会客厅, 直接上了自己的王座，姿态轻松, 示意老人随便找个地方坐。
“前前神官大人。”
听到这话，老人也不惊讶。在外多年的生活, 让他有种宠辱不惊的淡定。祁皓山端着热茶水进来, 这是最近实验田的新成品, 新鲜烹煮的叶子水滤掉叶子后，便是带着清香的饮品，是祁白川最近的桌上新宠。
他拿起茶水喝了一口，顿住，似乎是被这风味给惊到了，而后柔和了目光，“小子，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头发啊头发。”祁白川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还能认不出这个特征？你看看我，多亮眼！多特殊！这是神明大人的特殊加护，我还能认不出来？”
“每一代冰原星神官都会在卸任后离开冰原星。”老人也不正面应下祁白川的话，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会如何表现。“你如何确定我是哪一位？”
“年纪啊。”祁白川道。
“……”
“冰原星的加护能让人身强体壮，但并不包括永葆青春。您看起来可比岩泉区头领年轻不少，按照年龄推断，您就是上上代。当然，如果是您长得足够年轻，那就是我冒犯了。”
“我和你之间，可是隔了两位神官。”老人淡然道。
“拜托，你不会把假货也算上了吧？”祁白川一脸鄙夷，“他前二十年的神官生涯，是偷了我的人生，理论上神官从一开始就是我。我和你之间，只隔了一个人，那就是你的儿子我的爹，我喊你上上代是没问题的。”
“年轻气盛，自命不凡，可不是什么好事。”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就是这般优秀这般特殊，才能带冰原星走不寻常的路。这些事只有我能做到。”提到这个，祁白川面露得意，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全程，神兽都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打个呵欠。
老人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神兽。
在他还在担任神官的时期，恪守传统，与神兽的关系就像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神兽大半时间都在休息，自由行动，不会和神官有交流。神官要平日除了处理冰原星的一些事务之外，还要保持神庙的干净整洁，维护神庙的尊严。
他曾把自己的半个人生交付给了这个星球，最后没能改变什么，只能按照传统离去，将它留给自己的儿子。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老头子连被你叫一声都不够资格吗。”老人话锋一转，直接道。
“这不是看你并不想认嘛，我就公事公办了。”祁白川支着下巴，乐呵呵地道，“不认我，可是你的大损失，和我沾亲带故，你就偷着乐吧。”
这不是一个体面圆滑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有点故意激怒人的意思在。
“小子，心眼挺多。”老人笑了，“仅仅只是年少轻狂自命不凡的话，可做不成这么多大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没有你面上的这么简单。”老人道，“本来还想再看看，现在倒也不必了，你这边要改造冰原星想必也缺人手吧，不介意老头子回来帮点忙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决定扫盲学校的校长是你了。”祁白川道，“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有话直说。”
“说不上要求。”老人似乎是放松了下来，“若是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冰原星的变化，回归的人想必会更多。届时你要做好人员管理啊。”
“哦？有情况？”祁白川一下子就找到了他话中的重点。
“环星遗迹带那边，冰原星人并不安全。”老人道，“意外太多了，看起来合理，但又不是很合理的样子。理论上来说，以冰原星人傲视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即便是成了炮灰，也不该有那么高的死亡率。然而就老头子住在那边多年的情况看来，就像是有人在刻意对付冰原星人。”
“原来如此，这个我知道了。”祁白川道，“回来寻求神明的庇佑无可厚非，只要继续信仰神明，神明自然会提供庇护。”
同样的情况康昭也提过，看来在外边生活的冰原星人，可真的是水深火热。被排斥也就算了，还要被人暗中针对？
见祁白川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老人也对他心中高看几分。
“老头子老了，现在冰原星是你这个年轻人在管，有什么命令和要求，也就直说吧！”老人直接道。
“行，那之后新的归乡人回来，你来负责招待他们和指引。”祁白川道，“现在冰原星实行的是公家模式，像是种植区，绿洲之类的地方，统统算作是神庙的私产，所有人都是员工，按照贡献分来收酬劳。要对外卖东西，也要先上交给神庙，再统一对外售出。”
这是将经济的权力直接掌控在了手中，不给手下的区域头领们留权柄。老人很惊讶。因为哪怕是在他当神官的那个年头，神庙已经有些被吉祥物化了，没有什么强制手段，真要面对区域头领是个硬茬的情况，还真不好处理。
但是现在，神庙似乎已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管理机构，并且看之前的视频，区域头领们也很认同这一点。
或许对于在外单干的冰原星人来说，这样的“公家大锅饭”模式很难受。但是对于冰原星来说，如果这样能调动所有人的热情，并且让神庙处于说一不二的地位，那确实是很适合冰原星的一个模式。
老人也注意到了，这位神官，很在意“对神明的信仰”。
想到在宣传片里看到的神兽，和那带着金光的背影。他便有些迟疑。
“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他一字一顿，神情极为认真。
“说。”
“神明真的存在，我一直相信这一点。那么，能让我见一下神明大人吗？”
祁白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随即道，“神明大人的庇护只是提供比平常人更强大的体质，保护你们在冰原星上不被恶劣的环境所吞噬。出了冰原星，神官大人想救，也鞭长莫及。”
“不是不救，而是神明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祁白川坐直了身体，没有了方才的轻佻与散漫，“即便是我，也是在外漂泊二十多年，才感受到命运的召唤，回到这里。”
“可是……离开了冰原星，是我们有错在先，可是在冰原星上，根本看不到出路！”
冰原星人在外备受歧视，无法合群，又似乎被人暗中针对。他那积极向上，誓要改变冰原星的儿子，竟然死在了空难之中，何其讽刺！
神明如果存在的话，为什么不去救他呢！他是神官啊！有神明的加护啊！
而且，神明既然会与神官交流，为什么之前不现身，不交流，让他们平白对信仰疑窦丛生呢？
“我并没有认为你们错了。”
神兽闭上了眼睛，神明直接现身。
老人看到神明那和神像别无二致的容貌，直接呆住了。
“我也不认为你们离开冰原星人的行为的是错的。”神明大人神情淡然，就像是在讲一件再平凡不过的小事，“只是有些事情，我确实做不到。”
“……”
“我并不是没有尝试与你们交流，只是你们会按自己的需求解读我的话。”
与祁白川相处这么久，神明大人的心态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至少以前他并不会对着普通人诉说自己的心态与看法。
“你们需要我，我会出现，你们不需要我，我便不出现。”他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自诞生之日开始，我的责任便是保护冰原星，护住你们的安危，仅此而已。出了冰原星，便不是我能干涉的范围。”
“神……神明大人……”
老人呆愣半天，最后竟是直接跪下来，似乎是想以此表现自己的尊敬。
“那么，我想问，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您青睐？”
不管是神明也好，神兽也罢，似乎都给了祁白川极大的优待。
“他的信仰十分坚定。”神明大人微微顿住。
“岩泉区那边也有狂信徒……”
“不一样。”神明大人倒是没说岩泉区的“造神”行动，而是摇摇头，“他的信仰十分坚定，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纯粹的，不掺杂私欲的信仰。
其实，仅仅是这样的话，并不足以让他给出那么多的优待。
因为他是祁白川，是一个行为特殊，风格奇异，让人忍不住挂心的人。以往送走神官的时候，他的内心都是毫无波澜的。但唯独祁白川，稍微离开几天，他便感觉自己的心情不太对。在想到祁白川可能结婚生子的时候，也出现了不舒服的情绪。
他似乎对神官，或者说，对祁白川，产生了不同于寻常信徒的，多余的情绪。
老人站起身来，看着神明金光灿灿的身影，心中百转千回，似乎是终于接受了苦涩的现实。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其实也不是想质问，只是想为自己的儿子问一句，为什么。
“那么，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还不收回那冒牌货的加护，他根本不算您的子民吧？！”
一想到自己的亲孙子竟然被一个冒牌货占位二十多年，现在那冒牌货还顶着一头银发卖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神明闻言，瞥向了祁白川。
这可是你的主意。
祁白川瞬间读懂了神明大人的眼神。
“我还需要一个靶子。”祁白川道，“冒牌货没有利用价值的话，他们都会找过来，我还忙着带领冰原星发家致富呢，没那个时间。所以收回东西当然要慢一点。钝刀子割肉才比较爽快嘛！”
三伯这边已经在试图抛橄榄枝，估计是打算让祁乌摆出欺压冰原星的姿态，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现身当好人，然后借冰原星打开生意的突破口。大伯那边，之前的声讨肯定是大伯的授意，估计专门负责跑业务的大伯，也动了这类心思。
二伯嘛，按照他的风格，他喜欢派点自己人来打探消息提供利益。当初他高中前，那连绵不断的“好友”的背后，大多是二伯在操作，比其他两人的频率高。
真要论起圈内八卦，恐怕三伯还打不过二伯。他把人情那套玩得透透的。
东苍龙星域没能被啃下来，一直是老爷子心里的一个缺憾，所以，只要谁能真正打开了这里的时常，已经准备放权的老爷子会把大权交到谁的手上，已经很明显了。
老人也听出来祁白川安排的用意了，不由得感叹。“可真是个心思多的小鬼啊，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污糟环境长大的。”
“这叫出淤泥而不染。”
“呵呵。”
分明是黒透了。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莲藕可是一堆心眼子。
最终，祁白川也没能叫出一声“爷爷”。
或许是老人也在别扭，或许是他们过去的人生之中，真的没多少交集点——或许在环星遗迹带出生那会儿，老人可能抱过他吧。
祁白川对着祁皓山能轻松地喊哥，但是对于这年迈老人，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半晌叫不出一句“爷爷”。
送走老人，也没给他在神庙安排住处，祁白川回到神殿，便趴在了软垫上。
神兽敏锐地注意到了祁白川的心思变化。
“血脉之亲”，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如果是叫不出口，那便不要面前，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槛。”
神明默默现身，安慰道。
“神明大人，您这是在天天看着我吧？”
祁白川感觉到了神明的动静，立刻爬起来，笑对神明。
关于这一点，神明还真的无法反驳。
“神明总是能及时地出现。”祁白川道，“一想到神明一直在注视着我，这可实在是太幸福了。”
“……”
正常人都会觉得是毛骨悚然吧？也就祁白川思路奇怪能接受。
“有些话跟神明大人说是没问题的吧？”祁白川话锋一转，“老实说，我一直期待能有个长辈。”
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长辈。
不需要尔虞我诈，不需要深思熟虑。就是一个喜欢宠着后辈，别无所图的长辈。不，要求别那么高，有所图也行，能有些许的真情就行。
可是没有。
真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我长大了，不需要了。”祁白川的笑，开始变得有些勉强，“我是命运之子，我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人能压在我的头上——哦，神明大人除外。”
“你能对祁皓山喊哥哥。”
“晚了，来晚了。”祁白川摇摇头，“不需要了，来晚了。”
神明大人明白了祁白川为何那么别扭与难受了。
他曾经期待过有人能帮他扛住压力，给予他真情。在来到冰原星的时候，他也从祁皓山的身上寻找亲情。
老人出现的时机，已经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思来想去，决定双开啦，
隔壁《攻略好的师尊追来星际了[种田]》已经开文
是《我有一颗小行星》的后续，结局二十年后的故事
小受被卷王天道送去修真界练级，回来的时候拖家带口还带一大块地盘，然后在星际种田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去隔壁提供一下收藏QWQ
两边都尽量保持日更
感谢在2022-08-23 02:42:29~2022-08-24 04: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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