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祁灵阳送来的。

  在祁灵玉“睡觉”的时候, 祁灵昭是一日三餐的准时到小院报到,也不和人玩,就巴巴的坐在棋盘前等大魔王召见,然而大魔王貌似和三叔祁西楼一样“闭关”了, 院子里成天都只能见到顶着一头乱翘粉毛嘎嘎乐的祁灵云。

  祁灵昭到底没等到大魔王, 只好把信交给了祁灵阳, 于是在祁灵昭走后, 每天一日三餐来报道的就换成了祁灵阳。

  祁灵阳倒是不像祁灵昭那样, 总是坐在那动也不动,祁灵阳会和祁灵云一块儿玩, 就是这两只大概天生相性不合,凑一起不到十分钟必打架,不打架的时候也总是有一方臭着脸。

  祁灵云心大,玩的时候什么都不在乎,从头发丝到脚都洋溢着快乐两个字,但一旦祁灵阳提出要去看看祁灵玉, 他立刻就不开心起来,瘪着嘴委委屈屈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对着祁灵阳的称呼也从“汪汪”变成了“坏狗”。

  祁灵阳:“……”

  要不是打不过, 要不是爸爸妈妈姐姐再三叮嘱, 他早就上去邦邦两拳把祁灵云这小混蛋的脑壳都敲破,他忍得咬牙切齿,“你那么叫我,果然是故意的是吧!”

  祁灵云一秒收起眼泪, 眨巴眨巴眼睛, 一脸乖巧可爱地歪头,仿佛在说:你说什么小云听不懂呀。

  祁灵阳:“……”硬了, 拳头硬了!

  祁灵阳终究没忍住扑上去跟祁灵云又打了一架,打完之后他从兜里掏出记仇小本本,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一边吸鼻子一边一笔一划歪歪扭扭的写下一行字:x年x月x日11败,和祁灵云打架,他果然故意骂我是狗,又输了,可恶,我早晚有一天会赢的!就算赢不了,我也要做大哥最好的弟弟!到时候,祁灵云你给我等着,哼!!!!

  嗯,对,没错,这里面的大哥就是指祁灵玉,他那奔涌而来的胜负欲,让他不惜认弟做哥,正式踏上了一条抱大腿的康庄大道。

  此时的祁灵阳也根本不知道,他这个记仇小本子在很多年后阴差阳错成了某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他也被后人亲切的冠上“败犬弟弟”的名号。

  林岚对这两小只打架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习以为常,还能在他们打完之后给他们送点吃的补充体力。

  林岚其实还挺惊讶的,她没想到她家有点自闭不爱搭理人的小孩,居然才是最受欢迎人缘最好的那个。

  这么想着,她看向祁灵玉的眼神带上了一些欣慰和……慈祥。

  本来有些走神的祁灵玉被她这眼神骤然一盯,一杯茶喝完才把那股恶寒压下去。

  祁灵玉这次透支灵素厉害,现在虽然意识已经醒过来,但那种疲惫感还是如影随形,体内的灵素久违的呈现出入不敷出的状态。

  他懒洋洋的动了动眼皮,“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林岚抿唇笑,不仅不听,还伸手揉着他的脑袋调侃道,“我们小玉只是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其实交了很多好朋友呢。”

  林岚并不知道郑家来抢小孩到底是什么事情,她那天回来被林家拖了太久,知道消息匆匆赶回来,就只看到已经熟睡的祁灵玉,和在旁边对着祁灵玉啪嗒啪嗒掉眼泪额头上还有伤的祁灵云。

  那场面,林岚还以为祁灵玉没了,心都沉到了底,手脚一阵发凉,还好用灵素探查了一番,只是灵素耗尽陷入了沉睡,这才松了口气。

  林岚也多番打听了一下,却发现别人说的还没有祁灵云说的多。

  祁灵云只是受了惊吓,吃亏在年纪小,组织语言的能力和表达能力受限,抽噎着颠三倒四的说了好一段,林岚倒是听明白是有个老婆婆(郑老太)推了他,哥哥生气了,让他数数,后来来了人(祁北阁),他们出来,哥哥就不动了。

  虽然生气和数数之间很难关联上,但林岚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她出离的愤怒,在关仪萱表明要郑家归还全部资源的时候,第一次动用家主夫人的权利,一票通过了这个决议,站在关仪萱这边。

  这也是郑家明知道这么一次会掏空所有家底,却也咬着牙点了头的原因。

  他们现在可没有对抗祁家的资本,当然,回头回了自己家,郑家家主也气得够呛,骂林岚的话都和林家家主差不多,只是背上了一笔巨债的他杯子举了半天也没敢摔下去,憋屈地好好放下,还往桌子里面推了推。

  祁灵玉也不想多说那天的事情,他随意的拿过那封信拆开,里面却掉出分装的两沓信纸,一份自己稚嫩,还用铅笔写的,一看出自祁灵昭之手。

  祁灵昭的信写得很发散,大概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总结来说就是两件事:第一她没有说谎,祁灵阳真的是他未来左膀右臂;二,她一定会好好为他开疆扩土,让郑家成为他的一言堂。

  祁灵玉一目十行下去,很快就放下了,拿起另一份,这几页纸一入手,感觉就很不一样,手感细腻舒服,仔细一看上面还星星点点的金色,是上好的洒金纸。

  祁灵玉对好的东西一向很欣赏,摸着这纸心情不错的打开,然后入目一笔丑得像是要吃人的字。

  “……”祁灵玉面无表情直接把纸一合就要丢进垃圾桶。

  林岚也觉得很伤眼睛,但粗略一瞥她看到开头自我介绍的名字“祁东亭”,还是给说了几句好话,“应该是有事找你,你要看不下去我给你读吧。”

  祁灵玉不难为自己,将纸递了过去。

  祁东亭的信并不很长,主要是说了祁家还发生了第三件事。

  不过相比较前两者的大动静来说,这第三件事并没有被多少人注意到

  那就是祁东亭带着祁灵阳去看“医生”去了,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祁东亭几乎在本区和隔壁两个区所有的拥有治疗天赋的灵素师跑了个遍,足以可见他的急切。

  不管在哪个世界什么时代,“医生”都是很稀缺的人才,每一个在联盟登记过的即便是“蝼蚁”级,那保密等级也至少是三颗心,区域级的更不用说,至于更上的天灾级世界级,那都是灵能界的无上珍宝,是不可能出现在中心区之外的区域的。

  然而就算是这样,祁东亭能顺利找到并让对方同意看看,也都是多亏了他身上那个祁家人的身份。

  总而言之能看的都看了,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基本一致,确定祁灵阳是当初天赋检测的时候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导致身体从内部崩溃,而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他们都看不出来。

  但祁东亭那时候也来不及计较祁灵昭给祁灵阳吃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他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病历单上诊断那栏出奇一致的结论,后槽牙紧紧咬着都没憋住那些脏话,然而等骂出了口他又不知道到底该骂谁。

  骂祁家家规森严残酷,骂灵能界那该死的“唯稀有论”,还是骂天赋检测的盛行之风?

  骂来骂去,怪来怪去,可带着孩子们去做检测的是他自己啊。

  祁东亭都觉得自己可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魔怔般地低低自语,“都是我的错,是我……”

  说什么为了孩子,其实都是为了自己,他想要孩子有个好天赋,他想要压过祁南台……他总是恨着祁家人的自私和无情,到头来最自私无情的是他自己。

  祁东亭回来的路上很是失魂落魄,几乎被自责淹没,不知不觉就走岔了道,竟然走到了普通人集中生活的地界,反应过来他想离开,就看到对面有一家大医院。

  鬼使神差的,祁东亭带着儿子进了那家医院,挂号拍片排队……直到坐到主治医生跟前,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失了智疯了才会这么做。

  可偏偏就是这个失了智的决定,没有查出他儿子身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却查到了连那些灵素师们都查不到的标记。

  那个普通人医生指着据说叫“电脑”的老古董屏幕上的黑白影片,话语严肃中又满是疑惑道,“从片子上能看出来,您儿子的心、肝、脾、肺、肾……多处器官异常损伤,不过上面没有阴影,也就是没有形成积血……”

  祁东亭没有再听,而是猛地起身,将手中的所有片子都拿了出来,按照位置摆放好,他的手指从心脏的异常点一路划下,无形的线在眼前组成了一串奇异诡谲的纹路。

  那是一个印记,虽然并不完全相同,但在看到它的一瞬间,祁东亭就想起郑老太那条被吞噬殆尽的手臂上的黑色印记。

  “这就是咒?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祁东亭总觉得这东西在哪里见过,而且还见过不止一次,那个答案仿佛在嘴边马上就要呼之欲出,却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而在他回来,去主宅销假并且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行踪之后,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祁南台终于想了起来。

  当年祁南台一夜之间变了发色眸色,不久后就在世家交流赛上拿了单人第一,然后上一任祁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直接在赛后宴会上公开祁南台将是下一任祁家家主,祁东亭就这么什么也不知道的被从继承人位置踢了下去。

  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变了脸色,怪异的眼神集中在他身上,耳边全是窃窃私语,那场宴会成为了祁东亭年少时的梦魇。

  那天的宴会之后,祁东亭去找了祁南台,被祁南台一句句冷漠的实话刺得红了眼,拼着半死给祁南台留下了一道见骨的伤。

  “那件事后,我被罚审讯室待了一个月,我绝不会记错。”祁东亭在信里这么写道:“我确定我在祁南台的心口看到了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