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潭很小的时候,曾经是嫉妒过闻溪晨的。
小叔叔聪明,好看,开朗外向,是天才优等生,更是街坊邻里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闻潭作为对照组,外人客套的时候,顶多夸一句“闻潭这孩子也不错,乖乖巧巧的”。
其实他的成绩也没有很差,在班上也是中上游,但他的成绩好是用没日没夜的刷题换来的,与闻溪晨那种看一遍公式就能举一反三的天才完全没法比。
对比之下,他就太黯淡了。
后来渐渐长大,他知道小叔叔对他好,也羞愧于自己的小气,不再会去幼稚地嫉妒小叔叔。
只是觉得羡慕。
很羡慕。
在春安县时是。
此时此刻,也是。
哪怕他恨沈天遇骗他,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对沈天遇的爱慕也是真的。
闻溪晨站在门口,一脸状况外地问他们:“出什么事了?”
老远就隐隐约约听到争执的声音。
两人的模样也古怪,气氛凝重。
闻潭不说话。
闻溪晨看到他脸上的浮肿和憔悴,严肃起来。
他把他抓过来,仔细端详他的脸:“一晚上的工夫,怎么搞成这样,还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吗。”
闻溪晨眼里的担忧都是真真切切的。
闻潭不想他担心,勉强道:“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闻溪晨见问不出来,转头问沈天遇:“怎么回事?”
沈天遇看着闻潭,也不说话。
闻溪晨看出来不对劲,无奈这两个人就像蚌壳,一个两个都撬不开嘴。
后来闻潭勉强笑了笑,说胃病犯了,半夜吐了一场,失眠了,今天才这样的。
闻溪晨是知道他这些老毛病的。
正想抓他去医院看看,手机铃声响了,有个紧急工作让他赶紧回研究院处理。
闻溪晨只好背上包急匆匆走了,临走前拜托沈天遇好好照顾闻潭,今天记得带他去医院看病,千万别拖。
沈天遇应了。
闻溪晨前一秒打车走了,闻潭后一秒也拎着行李箱准备走。
沈天遇一言不发,把行李箱扔回他的卧室,把大门反锁上了。
下午更是直接调了一堆一米九的魁梧保镖过来,铁墙壁一般守在门口,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闻潭觉得可笑,自己居然就这样被软禁了。
两个小时前,他的小叔叔还在叮嘱沈天遇好好照顾他。
两个小时后,沈天遇就把门锁死,不让他踏出门一步。
闻潭:“你这是非法拘禁。”
沈天遇回答得很平静:“我干过的违法的事多了去了,你想知道吗?”
闻潭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沈天遇上前想拉他的手。
闻潭挣脱了,转身跑上了楼。
沈天遇并没有没收他的通讯设备,其实如果他真的豁出去,是可以报警或者打电话给家人的。
但他豁不出去。
春安县是个保守朴实的小县城,街头巷尾彼此熟识,消息传得很快。
他从小就不受重视,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不多,直到考上985大学才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件事万一真的闹大,他自己,连带着整个闻家都会颜面无存。
刚上大学就和三十岁的男人搞在一起,正常人被掰成了同性恋,男人还曾经暗恋他的小叔叔……
无论哪一条单拎出来,都是十分炸裂的程度。
沈天遇大概也是猜到这一点,所以根本懒得没收他的手机。
闻潭恨他的游刃有余和掌控全局,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十分聪明的一个人。
闻潭一整天都缩在卧室里。
除了阿姨下午过来做了个饭,其他没有人进来过。
沈天遇就一直在客厅办公。
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手边放了一壶浓茶,从上午喝到晚上。
沈天遇到楼上敲门,喊他吃饭,闻潭不肯开。
沈天遇:“你不是一向最怕浪费粮食?不吃,我就全部倒掉了。”
闻潭缩在毛毯里,不吭声。
沈天遇:“闻溪晨刚才打电话给我了,问你情况怎么样,说你不肯接电话。”
闻潭的头抬起来一点。
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被小叔叔听出来端倪,所以假装没听见铃声。
沈天遇拿着手机:“我现在给他回拨回去了,你不出来,我就告诉他,你在房间里不肯吃饭。”
“你希望我告诉他,你为什么不肯吃饭吗?”
……
几秒钟后,闻潭愤怒地打开了门。
沈天遇的手机屏幕上一片漆黑。
他压根就没有拨电话。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闻潭恼火极了,立刻就要关门。
沈天遇却立刻把他捉了出来,抱到饭桌旁吃饭。
闻潭在他怀里拳打脚踢。
“乖,”沈天遇哄他,“把饭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揍我,是不是?”
看闻潭闹得厉害,他干脆抓住他的双手,把他禁锢在怀里,用勺子给他喂饭。
一桌子都是清淡的菜,莴苣,芦笋,清炖牛肉,蒸鲫鱼。
闻潭看了就想吐。
他曾经有多么爱慕沈天遇,学着他吃饭清淡,现在就有多厌恶这些菜色。
闻潭紧紧闭着嘴,不让沈天遇喂进去。
沈天遇的手顿了顿,把勺子扔进汤碗,直接卡着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用他十分熟悉的手法抚摸他的腰侧和后背。
闻潭喘不上气,愤怒和缺氧导致他脸都涨红了。
“沈天遇,你还要不要脸?!”
沈天遇:“要么吃饭,要么做,自己选。”
……
闻潭把他的手打掉,咬牙拿起勺子。
“当初喜欢上你,我真是眼睛瞎了。”
沈天遇脸上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夹了两筷莴笋到他碗里。
勉强吃了饭,闻潭还是不愿意看到他。
吃完饭就继续回卧室里窝着,像雨天里缩成一团的蘑菇。
沈天遇倒是没再骚扰他,他把下属喊到了家里交代工作,说话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明白沈天遇在想什么。
说白了他就是小叔叔的平替,不聪明不漂亮,顶多就是侧脸有点像。
现在闹翻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有什么必要继续勉强下去呢。
他沈总要什么样的漂亮美人没有,难道这普天下就他一个人长得像闻溪晨?
闻潭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心理变态。
怎么着,是非得找个和小叔叔有血缘关系的代餐吗。
晚上七点多,闻潭拿了睡衣下楼去洗澡。
路过客厅,看到两三个下属站在沈天遇跟前,手指飞快地记工作。
闻潭当做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
沈天遇忽然伸手来拉他:“要不要喝牛奶?”
闻潭没防备,下意识抗拒。
啪!
一巴掌抽在沈天遇手背上。
闻潭吓了一跳,感觉周围气氛骤降。
下属们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大概是没见过有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撅老板的面子。
沈天遇没说话。
闻潭没敢看沈天遇的脸色,加快脚步,低着头去浴室了。
洗澡的时候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冲沐浴露的时候没注意,踩到了没起泡的沐浴液,险些滑倒,幸好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穿衣服的时候惊魂未定,手一甩,明黄色小熊图案的睡衣上衣掉地上了。
闻潭穿着内裤和睡裤,懊恼地把睡衣捡起来。
地上有水渍,睡衣掉在地上,很快吸了水,成了软趴趴的一坨,肯定是没法穿了。
洗澡之前穿的脏衣服刚才也扔进洗衣机了。
闻潭把睡衣扔进洗衣机。
沉默片刻,敲了敲浴室的门。
一连敲了十几下,终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沈天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怎么了?”
闻潭咬着下唇道:“……睡衣掉地上,脏了。”
这个场景其实很像是烂俗恋爱小说里的情侣调情,闻潭无奈地想,一方假装睡衣没办法穿了,另一方趁机推门进来什么的。
但他和沈天遇已经不是情侣了。
他只觉得尴尬和百口莫辩。
沈天遇:“我给你拿新的,别急,等我一会儿。”
闻潭听到外面的声音,沈天遇似乎是让下属们走了。
片刻后,沈天遇拿着睡衣来了,轻轻敲了两下门。
闻潭:“你退后,不要乱看,把衣服递进来就行。”
他把身体藏在门后,只伸出一只手,不想让沈天遇有任何误会的可能。
外面安静片刻。
沈天遇:“好。”
闻潭开了门。
沈天遇居然真的只是乖乖把天蓝色睡衣递了进来,递完就离开了,多余的事情一件没做。
闻潭关了门,松了口气。
他心想,沈天遇一开始虽然反应激烈,但看样子,已经开始渐渐接受现实了。
他偶尔也觉得荒唐。
被欺骗的是他,他却还要反过来考虑沈天遇的心情和接受度,一步一步,慢慢地让他接受分手的事实。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先爱上的人不仅是输家,还要负责收拾烂摊子,上哪说理去呢。
闻潭穿好衣服,打开门。
万万没想到,沈天遇站在门口,如同一堵墙一般。
闻潭吓了一跳:“你站这干嘛。”
沈天遇垂眸看着他:“等你。”
闻潭:“我有什么好等的。”
沈天遇:“怕你还有别的需求。”
闻潭:“没有了,我要去睡觉了。”
他实在和这个软禁人的恶霸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绕过沈天遇,沈天遇却拉住了他的手。
“可是,我有事要说。”
他举起手,把手背上的红印给他看:“刚才,你打的。”
像是陈述事实,又像是控诉。
他的手背微微地肿起来,明显的一层粉色,看起来有些可怖。
闻潭有些吃惊,觉得自己的力气应该不至于这么大。
这样的伤痕,得是成年壮汉用死劲儿才能打出来吧。
可是沈天遇的手又摆在他面前,做不得假。
闻潭:“我是不小心的……”
他确实是不小心,可是说出来就显得很像狡辩。
闻潭叹了口气,忍了忍,道:“对不起。”
他一向是一码归一码的性格。
沈天遇骗了他,是沈天遇错。
他打了沈天遇,是他的错。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沈天遇听了他的道歉,却仍然不肯罢休,强调:“很疼,现在还在疼。”
那副锱铢必较的模样,比幼儿园小孩成熟不了多少。
闻潭沉默片刻:“你想怎么样?”
沈天遇明显是有话要说,不然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至于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要报复回来。
白天他不肯他碰,不肯亲昵,不肯看他,想必沈天遇已经不爽很久了。
闻潭破罐子破摔地想,无非就就是做那种事罢了,沈天遇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这也是他对沈天遇而言唯一的价值吧。
就当他上辈子欠沈天遇的,做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横竖他也不亏,闻潭自嘲地想,能和上市公司大老板睡觉,他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沈天遇漂亮的眸子看着他,神情仍然是倨傲的,就像刚才面对下属一样。
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想要你心疼我,像从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