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宫。
“郡主,刘晓东带到。”太监笑面如花地凑上来,“既如此,在下就先告退了。若有什么事要做,郡主叫上门口的丫鬟便是。”
“嗯,你快去跟皇帝舅舅汇报情况吧。”柳桉月道,说罢便对太监身后的刘晓东道:“刘师兄,快进来!”
刘晓东麻木着一张脸进门,面无表情道:“师、郡主,您从未与我提过……您竟然是佑世长公主的女儿,是这四洲的郡主啊!”
“刘师兄,父王母后和舅舅都让我低调行事,自然是不能听你说的。不过没关系,现在你不是知道了么?”
“哦,对了,你过来的事我已经命人去向皇帝舅舅说了,今夜你可宿在这宫里。”柳桉月说着,忍不住地叹气吐槽皇帝:“我皇帝舅舅控制欲强,明明宫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他,却还要我们事事都通报一声,否则就要治罪,真是闲的……”
刘晓东闻言整个人都惊恐了:“啊?那您怎么刚刚才差人去说!”
“放心啦,无论早晚,只要同皇帝舅舅说了就行。他向来疼爱我与表姐,你既是我师兄,与表姐也是同门,他便不会与你我计较的,更何况他现在有得忙呢。”
“你快过来啊刘师兄。”柳桉月从桌案上拿起自已的佩剑,跑去后院,俏皮地笑,“不是说好了要教我学新的剑法么?”
少女纯真烂漫地笑着,回眸看人的眼神尤其美好温柔,刘晓东偏了偏头躲开她的目光,磕巴地道:“哦哦,我、我来了,郡主您跑慢些。”
“别叫郡主了,同从前那般叫我师妹就好。”柳桉月道。
后院栽种了一棵洋槐,此时正值洋槐开花的季节,一簇簇白花随风飘荡在茂密的树叶间,摇晃不止,甚是好看。
刘晓东无奈,“郡主实在折煞我了。”
他虽震惊柳桉月的身份,倒是迅速缓了过来,说罢,随她前去后院,手持木剑先是切磋一番,随后才开始指点剑术。
越是指点,刘晓东便越是惊艳,他从前就知道柳桉月资质不错,但从未如此清楚地见识到。
“郡主,你的资质和悟性……哪怕是做内门弟子也是合格的。”比起他可是强太多了,刘晓东道,“郡主为何不尝试拜入内门,得到更好的指导?这才不辜负你这一身好天赋。”
“唔……从前我也这样想,父王母后也很希望我随表姐一同拜入寻无真人门下,可皇帝舅舅却不愿意。”
“陛下为何不愿意?”
“我也不知道啊。”柳桉月挥动长剑,剑意如风,将满墙翠绿藤蔓斩断,藤蔓上雪白的花朵被割得七零八落,她慢悠悠道:“不过,我不太在意。皇帝舅舅不让我入内门,应当有自已的考量。”
她的口吻很正常,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
如果刘晓东不曾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难过,大概真会以为她不在意。
正说着,柳桉月失神地一剑忽地将一盆样如青蛙翻转的白兰花斩落。
柳桉月:“遭了……”
“怎么了?”刘晓东看看那兰花,将花捡起来,摸了摸兰花支出来如丝绸般丝滑柔软的花瓣。
“……”柳桉月闭了闭眼:“那是幽灵兰,十分名贵的兰花种。”
“是皇帝舅舅送给我的。”
刘晓东:“……!!!”
出宫前,贺远斜与池树同皇帝会了一面。
好在这次,皇帝没说关于贺远斜身体的话,也没提什么修仙。
和皇帝交谈完后,两人离开宫殿,开门时却险些与一个身穿素雅长裙的姑娘撞上,贺远斜忙后退一步,看清来人,一愣:“柳……郡主。”
如今他已经知晓柳桉月的真实身份,自然不能随意称呼。
柳桉月认出了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与昨天的严骁、虞望熙的表情别无二致:“……贺师兄?”
“桉月?”皇帝的声音从宫殿里徐徐传出来,笑意温柔,“快进来。”
“啊,皇帝舅舅。”柳桉月回神,慢慢往前走,目光在贺远斜和池树的脸上来回扫荡,表情越发复杂,直到彻底入殿。
“她为什么这么看师兄。”池树啧道。
贺远斜笑了下:“谁看见我都会震惊吧?”
两人慢慢走远,殿内的声音慢慢远去,贺远斜听到柳桉月提了一嘴“练剑砍没了幽灵兰”,又听见皇帝笑着说“再送一株”,顿时整个人都抖了抖。
池树也听见了,修土的耳力太好也是一种烦恼,“这皇帝可真宠他外甥女。”
贺远斜闻言,掐了个传音诀,对池树道:“你还不知道吧?皇帝并非郡主的舅舅。他是郡主不亲生父亲,只是不知为何,将郡主抱给长公主抚养了。”
池树:“???”
池树问:“师兄是如实知晓的?”
“不久前吧。你来豫洲找我时知道的。”贺远斜道。
·
“咱们豫洲流浪汉可真多,寒山院尤其多。”一个侍卫不满道,他们一行人都是按照指示在寒山院附近给乞丐分食物的,“丫鬟们不够了,竟叫上我们这些侍卫来干这活。”
身旁另一人打断说:“安公主本意也是希望百姓们过得好。”
侍卫哼了声,“反正咱们侍卫就不是来干这个的,这些乞丐又脏又臭又恶心,看着都烦,也不知道公主是如何忍下来的……”
一行人正闲聊着,收拾着已经分送完食物的容器,话音刚落,却见眼前一片阴影投下,挡住了烈阳。
那侍卫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绷紧后背,猛地抬头:“公、公主殿下!”
虞望熙垂眸冷眼看他,微笑:“有什么话当着本公主的面说,不要怂。”
安公主长得十分好看,五官精致,微笑时更是迷人得令人不敢直视,但她现在的笑容却让侍卫瑟瑟发抖,忙惊慌失措地跪下:“是属下失言,望公主开恩饶了属下这一次!”
虞望熙平静道:“明日去牢捕房领罚四十大板,往后不必再随本公主救济穷苦百姓。”
那侍卫立刻就要替自已求情讨饶,哭得不行,贺远斜只觉得他聒噪,牵着池树,叫上虞望熙去看看寒山院的乞丐。
乞丐们扎堆端着木碗吃饭,个个骨瘦如柴,破烂的衣服都要掉进碗里,他们毫不在意,依旧狼吞虎咽。
这群饥饿的流浪汉里,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姑娘,那姑娘并没有吃饭,反而先将一旁的老人喂妥当了,才要端起碗筷。
但她的粥和馒头都被其他流浪汉抢走了,她也只是无奈一笑,随即抬头,发现了他们。
阿莹一笑,同老人说了两句,起身来到他们身边。
“见过安公主。”阿莹对虞望熙行了个礼。
贺远斜当她是确定了自已的身份,对虞望熙介绍道:“这位是我在按洲认识的,名叫阿莹。”
虞望熙笑着伸出手,一点公主架子都没有:“你好,大师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叫我虞望熙就行。”
阿莹忙摇头,很是羞涩。
虞望熙看了一眼池树,问:“大师兄为何不向二师兄介绍一番?”
贺远斜一顿,心道万万不可让阿莹知道她在金府看见的那个“尤灵鸢”就是池树。正要开口,却听池树道:“我们见过。”
他对阿莹淡然道:“我当时是以女子装束同你见到的。”
虞望熙:“?”什么玩意儿?
阿莹:“……”
阿莹艰难地开口:“小鸢姑娘?你是……随何远去的?”
“正是。”池树应得挺骄傲,说话间又环住贺远斜的腰,宣示主权一般,“我就是为他去的。”
“!”虞望熙一脸魔幻,看池树的眼神十分复杂,震惊成都不亚于她在得知贺远斜回到这具身体的时候。
阿莹倒是缓和得快,对贺远斜和池树道歉:“昨日真是对不起,误会了你们,二位看起来十分般配。”
“无事,毕竟我和他都变了样儿。”贺远斜笑起来,“谢谢你的夸赞。”
被人夸了般配,池树也乐意和她聊两句,便问:“昨日听你说,你们乞丐多少人了?”
阿莹闻言,担忧道:“不只是咱们寒山院的乞丐,豫洲不少地方的乞丐都有失踪,我混过好几个乞丐堆了,知道一些。”
“……你怎么混成这样了?”和原先问。
阿莹道:“离开桉洲后,我被人骗了,险些被卖去湘洲。婆婆救了我一命,带着我跑了,我想要报恩,便一直随她到现在。”她说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老人的状况。
她如今只想,守着老人,直到老人过完这一生。
贺远斜表示,真的毫不意外,阿莹姑娘的报恩命运大概是一生都无法彻底摆脱。
“不过,我最近觉得咱们乞丐堆怪怪的,之前大家都很和睦,至少不会抢饭吃吧,偶尔还会分享食物给没饭吃的人……但最近,大家都变了,疯狂地抢吃食,连婆婆都被抢了好几次。她本来便有些痴呆,我偶尔不在,她便要饿肚子。”
“不若将她先带走,我给你们寻个住处。”虞望熙说着,看向茫然坐着的老人。
“这……那就麻烦公主了。”阿莹也没多客气,但也不提什么要求,只道:“给我们找个小地方住住就行。婆婆近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我……我有些担心。”
虞望熙道,“无事,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一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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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望熙当真只是找了处简陋的屋子,似乎是怕他们有太大负担,屋子里准备的吃食和衣物也都不多丰富,还给阿莹找了个为侍卫送饭的事儿来做做。
一日下午,阿莹提着装了饭菜的篮子走在大街。
通往侍卫们住舍的街道人烟稀少,走了不过三步,身为妖的直觉便告诉她,有人在跟着。
阿莹顿时加快步伐想逃,却听“铮”地一声,飞镖划破空气而来,速度太快,已经没有妖力如普通人一般的她完全来不及躲开。
却见眼前闪来一道黑影,将她笼罩在身下,替她挡住了飞镖。
阿莹抬眸的瞬间,那黑影又消失了,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腰间一闪而过挂着的令牌,随后,不远处扔来第二柄飞镖,身旁的巷子里冲出来一个和尚,嘴里念着什么,便有一道光烂在她身前。
阿莹转头去看,只见那年纪轻轻的小和尚面色如常,看了一眼远处,对她伸出手道:“施主,恶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