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灵鸢僵硬着,感受着怀中人渐渐消失的体温,她好像连自已的呼吸也随之停止了。
她赶紧把藏起来的储物戒拿出来,从里掏出无数丹药,想要喂给贺远斜。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严骁做完他的工作,又过来了。他似乎想把贺远斜从尤灵鸢怀中夺过来,但没有成功,少女迅速挡住他的手,已经由红转黑的眼眸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看向他。
尤灵鸢左手握着丹药瓶,因为动作太大,丹药从巴掌大的玉瓶子里飞出来,落在地上。
严骁面色苍白,看见尤灵鸢挡住他而伸过来的手腕上有鲜红血迹。
她身上本来也没几处干净的地方,但左手手腕上的血液明显是新鲜的,刚刚才流出来。
血水顺着细瘦的腕子滑落,严骁在那滴血水滴落在地时便醍醐灌顶,扯开开裂的嘴唇,有些惊讶地念出“尤灵鸢”壳子下那人的名字:“……池树?”
“你为什么……”后面的话没说完。
他的记忆里,对池树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岭洲被屠的那一夜。
那一夜,师尊命他们前往救援,他们师徒五人被分成三组逃散开来。严骁是被池树救走的,少年用力拽住他躲开一个鬼兵的长枪,同他一起进入刻满经文的庙内暗室。
忽然间,这位同他经常斗嘴,但总在关键时刻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二师兄忽然暴走,双目赤红地掐住他的脖子,口齿不清的嘶吼着什么,就如同此刻一般令人不敢接近,浑身散发着凶意。
那时的严骁伤得有些重,池树又在他耳边吼,除了第一句的“都怪你”意外,剩下的话全都覆盖上一层尖锐的耳鸣,令他识别不清。
这段回忆相当痛苦,他在同一天失去了两个师兄。
略过这一段,严骁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何远时,池树就已经做好伪装跟在他身边了。
所以池树早就知道,何远就是贺远斜了,是他们的大师兄。
“你最好,滚远点。”二师兄从小就与他不对付,如今怨气更重,因此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严骁知道他要做什么,嘴唇的裂口疼得钻心,他二话不说地从储物戒里拿出洗髓丹,道:“血葵花除不掉的,只能压制。只有给这具身体洗髓,让他开始修炼,才能压制住,之后再找办法。”
血葵花是魔界令人闻风丧胆的致命毒物,无论洗髓顺利与否、修炼或高或低,也不过是增加修土的几年寿元。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重塑肉身。
可要重塑肉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修为突飞猛进,直奔飞升,天道自会主动帮忙,否则就洒脱些,早点给准备棺材,别那一日死无葬身之地,太过荒凉即可。
池树手里没有洗髓丹,他毫不犹豫地从严骁身上夺过。因为没有水,小拇指那么大的丹药,他只能塞进自已嘴里,用亲吻的方式,用内力推动丹药,渡给贺远斜。
“师兄。”他无比眷恋地抚摸青年没有血色的面容,指腹摸到贺远斜脸上的伤口时,心疼得不住掉眼泪。
池树的泪水划过贺远斜的脸颊,推开浓重的血污,留下一道白净的泪痕。他掐住贺远斜的下巴迫使对方张开嘴,在下一刻吻过去,成功将洗髓丹喂给了贺远斜,并尝到对方嘴中腥甜的味道。
严骁正在想该怎么喂丹,没想到池树已经采取行动,还是以他认为最冒犯贺远斜的方式!
但池树动作快,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待他回神想拨开池树时,用着少女身躯的池树已经抬起头挺直腰,神色冷淡得好像不曾有刚刚那回事。
就在这时,池树怀中的人忽然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池树当即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贺远斜不在严骁怀里,于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两个师兄紧贴的身体,看池树竭尽全身的温度,温暖正处于洗髓过程中,随时可能会死的贺远斜。
严骁悲伤的眼中浮现复杂的神色。
·
贺远斜是被A9吵醒的。
A9就是喜欢装高冷,真着急的时候吵得不行,完全没有一点人工Al的样子。
A9:[宿主宿主快醒啦。]
坦白讲,死了两次,贺远斜的心态已经平稳了。窗外太阳晒得那么舒服,他还想睡会儿,于是不打算理A9。
不对……太阳?
系统数据中心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贺远斜麻木又缓慢地睁开眼睛,在A9秒变高冷的“你终于醒了,宿主”的声音中,看见了早晨的太阳。
[宿主,您还活着,请放心。]A9道:[如果您有任何不适,我都会帮助您调整。]
贺远斜:“……”
他问:[我应该死了,怎么还活着?你们又给我搞了条命?]
A9机械性微笑:[并没有呢亲爱的宿主,经检测,您体内的根骨已被修改,貌似服用了洗髓丹,并且您还被种植了血葵花。我已经为您的寿命努力续航,还希望宿主快快修炼,用自已的修为压制血葵花。]
“……”
贺远斜不禁无语,心道你个破系统,要你何用,血葵花这玩意儿居然还要我自已压制。
不过血葵花的设定确实逆天,A9这样说也挺合理的,他不满地撇撇嘴,勉强道:[那行吧,那……我完成任务,是不是该给我搞具好点儿的身体?]
到时候总该不在这边了。
A9:[那是自然的,宿主。如果您成功找到原著女主,会给您一具新的身体,不用再为压制血葵花烦恼了。]
它这么说,说明面前这个“尤灵鸢”是假扮的,贺远斜撇撇嘴,其实这点他并不意外,于是换了个问题:[那磁场总该解决了?]
谁知,A9面无表情:[并没有。只是对方因为被破坏计划,为了保全自身利益主动放弃了磁场控制,所以我才能再次出现。]
贺远斜:“……”
好,一事无成。
行吧,反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贺远斜想,先不管什么血葵花、洗髓丹和“尤灵鸢”的事儿了,先去管磁场。
他忽然意识到,这玩意儿不能留。
·
贺远斜从金府醒来,一醒来,就看见“尤灵鸢”和严骁在门口吵架。
“我说了小声点,别吵到他!”
“那也不能这样给他喂丹药,如此急功近利,对他没有好处!”
“我比你清楚,我也没有乱喂药。”
“你……”
两人跟三岁小儿一般拌嘴,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又一起收声。
“尤灵鸢”看见他,亮眼发光,眼角泛红,可怜兮兮地喊道:“何大哥,你终于醒了。”
她走过来,扒拉住贺远斜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贺远斜依稀听见不远处地严骁冷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装什么”。
贺远斜也有点想问,这个假货在装什么。
自从他修为回来之后,就轻易识破了假货的伪装,但对方似乎用了什么障眼法,又或者修为同他相当,所以让他看不透假壳下面的真实身份。
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没认真想,现在想来,洗髓丹应该就是他俩其中一个给他喂的。
洗髓多疼啊,一般人都坚持不下来,贺远斜虽然完全昏死了过去,意识里每天这段记忆,但一想起他洗过髓,就觉得四肢的骨头都软了。
而抱着他手臂的“尤灵鸢”为何一直跟着他的问题……“她”应该就是那天夜里袭击严骁的黑衣人。
为什么?
为了七步莲呗。
但七步莲早就是严骁的了,他必不可能给别人了。
贺远斜不动声色抽出手,假装惊讶道:“我居然没死!真是太神奇了!”
面前俩小只很配合他的表演,严骁道:“你现在可以修炼了,也算完成你的心愿。”
贺远斜点头,佯装兴奋地又道:“哇——真的么!我修炼好也可以御剑飞行什么地么?哦对了,你们知道金夫人在哪儿么?我找她有些事。”
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但他相信,面前这两位肯定不会在意。
假货本来就是为了剑来的,那儿管他那么多,至于严骁——在严骁那儿,他的马甲已经透明了,严骁才不会没大没小的管自已师兄去做什么。
如他的猜测那般,两人直接报出了金夫人的位置。
“尤灵鸢”又贴上来,顺便和他说了说他昏睡三天的事。
三天……!?这么一说,贺远斜瞬间体会到了痛苦。
因为他发现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而刚才因为精神充沛的缘故,从而一直发现肚子的异常。
他虚弱道:“……先,先吃饭。”
·
吃饭的空挡,贺远斜从两人嘴里了解到了他昏迷后的事情。
他昏迷后,玄棋先前招过的鬼忽然好心给他们指路,只不过这只鬼是误入阵法被控制的鬼,虽然阵法破碎,但它要离开还得找个替身。
于是在半路上,这只鬼以为大家经历了恶战,已经每天力气在做别的,于是想杀了玄棋做替身,结果却被元气满满放“尤灵鸢”捏碎了魂魄,直接飞灰烟灭了。
好在那鬼还算诚实,出路是对的。出来后才发现,他们身处桉洲最大的怪恶林,传闻此处生长着无数稀奇古怪又邪恶的东西,能不能出来,全靠运气。
他们运气不错,第二天凌晨就出来了,回到镇上,被找回女儿而开心不已的金兴瑞大肆招待,直到今天。
“何大哥,我一路抱着你回来,你伤的好重,担心死我了。”身旁的少女犹如一朵娇花一般靠上来。
在“她”的脸颊贴上贺远斜肩膀的瞬间,只见剑光璀璨,挡在两人接触点之间,严骁神情冷漠:“男女授受不亲。”
“尤灵鸢”不甘示弱地瞪他。
看着周围吃面的民众们好奇又惊悚地看过来,贺远斜感觉自已的表情已经离家出走,皮笑肉不笑道:“……别这样,严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