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当晚就走了大半,因为陆毅挨个点出了那些个喜欢弄虚作假的,金兴瑞闻言大怒,把他们纷纷打发走了,连严骁也亲自赶走了自已两个实力拉胯的师弟。l
于是只剩下了九个人,贺远斜、尤灵鸢、严骁师弟妹三人、陆毅、玄师师徒两人,以及一个穿着墨色束袖长袍的高马尾少年。
金兴瑞看着还剩下的这些人,强颜欢笑:“好在有陆指挥使帮助在下分辩,否则,在下真教他们骗了去。”
陆毅坐得端正,手拿一块抹布,正细细擦拭手中的长剑,不予理会。
擦完就自顾自地走了。
金兴瑞也不觉得自已被晾着了,只说:“下人们会把晚膳送去各位大师的客房,在用膳前后,在下都不会拘着各位大师的行动,还请各位大师尽心尽力,为在下找回女儿。”
他说完,就叹着气和金夫人回了屋。
金夫人性情越发冷漠,走过贺远斜的旁边,将墨绿色的衣裙往自已身边扯了下,避免与他接触。
日光将落,余晖变暗,金夫人已走出大厅,高马尾叹气,道:“哎,这位金夫人看着便不好招惹。”
玄殷皱眉道:“她面部圆润,眉眼清秀,面相很好,怎是这个性子。”
玄师:“玄殷,不可无礼。”
贺远斜也觉得奇怪,尤其是金夫人看他的眼神,看似对他不屑一顾,又好像对他如临大敌。
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想法:她在试探我。
贺远斜拉了一把站在前面的少年,“严师兄,你听见那几人说的话了么?”
严骁回眸,问:“怎么?”
“我听着像是……金夫人被夺舍了似的。”贺远斜佯装兴奋又恐惧,小声说着。
他修为尽失,严骁可还在的。严骁的主角光环就是个挂,他那双眼睛估计比孙悟空都牛,还能看不出来夺舍?
不对,那玄师那对师徒也早该看出来了。
贺远斜皱眉,果然听见严骁说:“不知。”
贺远斜啧了声,连男主的火眼金睛都没用,这事儿实在有些棘手,A9这个疯子,怎么总派些难搞的任务给他,真不靠谱。
现在磁场干扰,他也联系不上A9,真苦恼。
“何大哥,若真是夺舍……”尤灵鸢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鹌鹑似得小小一只挂在他半边肩上,可怜兮兮道:“我害怕。”
她发丝柔软,随风舞动着飘到贺远斜脸颊,清香缭绕。
严骁瞥向哭唧唧的尤灵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灵鸢从前冷若寒霜,明若星辰,让大师兄赞赏有加,如今却成了个听风就是雨的草包,还一天到晚都在哭,他看着都烦。
就像从前的某人一样,烦得他想宰人!
他上前,一把拽住少女的胳膊,用力把他从贺远斜身上拉开,冷漠道:“都说了,不是夺舍。”
刘晓东大惊失色,他严师兄何曾如此对待女修过,尤灵鸢又何曾受过此等待遇?他就要开口调解身,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妹把他拉开了:“这是他们的战争,刘师兄你掺和什么啊?”
“啊?什么意思?”刘晓东有点懵。
小师妹笑嘻嘻道:“感情的事,刘师兄莫要过问了。”
刘晓东:“……”
震惊,疑惑,无语。
严师兄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那一类的,怎么可能真这么容易动了凡心?
几个外门弟子聚在一起讨论,而他们口中产生“感情”纠纷的三人还在原地争论。
具体争论的是尤灵鸢和严骁,贺远斜夹在中间,想开口说话,又插不上,想当鸵鸟就地埋头,扭头要走,又会被尤灵鸢抓回来。
尤灵鸢:“我就是害怕!想让何大哥保护我,与你何干?”
严骁冷笑:“他手无缚鸡之力,保护你?他甚至需要我们保护。”|
尤灵鸢:“那又如何!他不会弃我于不顾!”
贺远斜梦回五年前。
五年前,他的两个师弟才那么大点儿,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两个小男孩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打闹在一团,争辩今晚贺远斜挨着谁睡。
两个小崽子年幼时都怕黑,那晚又是雷雨天,就更怕了。明明他俩睡在一间屋子,不知怎么的,抱着枕头被子偷跑出来,彼此都不知道。
直到在贺远斜房门口遇见,他俩便一路闹到贺远斜床上。
那一晚贺远斜被两个小崽子夹在中间,床就那么大,让他苦不堪言。
“何大哥!”尤灵鸢带着哭腔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来,“我困了……我先回房了!”
贺远斜实在搞不懂,如果眼前这个尤灵鸢是真品,为什么她和男主一点官配的样子都没有?待在一起不撒糖净吵架,这会儿还被骂哭了。
看着少女可劲儿掉小珍珠,贺远斜于心不忍,忙拽住她的手腕,虚虚握着,转头尴尬地问严骁:“严师兄,我实在有些担心,这宅子会不会……总之,我怕小鸢受伤,你手上可有什么保命的东西,可否借她一用?”
严骁看了眼尤灵鸢脸颊的泪,从身上摸出一道红字符,递给贺远斜。
见尤灵鸢哭得梨花带雨,他不觉得把人家骂哭有什么心虚的,反而觉得高兴。
他这辈子最讨厌哭包。
谁让尤灵鸢失忆成了个哭包,和那个谁一样该骂。
不过,他这一年多从未如此情绪失控过,往后要注意了。
·
尤灵鸢回房了,贺远斜让严骁就在尤灵鸢房间附近转悠。
虽然男女主一直在吵架,虽然女主可能是假的,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男女主两情相悦,贺远斜就必须让出这个机会。
他看着严骁不情不愿的表情,心想:少年,抓住这个机会啊!师兄看好你。
转头便走。
他已经把细剑放在尤灵鸢屋子里了,再加上严骁护着,肯定不能出什么意外了。
做完这些,贺远斜和刘晓东几人分头行动,那高马尾和玄殷也跟刘晓东着走了,玄师则因为年纪大了,赶来时又舟车劳顿,只好先休息,留下徒弟帮忙。
其中,唯一的小师妹柳桉月同贺远斜一起行动。
这小师妹五官精致,俏皮可爱,同尤灵鸢一般,一口一个何大哥的喊着:“何大哥,我们去抓住那个婢女,就是叫阿莹的那个,严刑逼供,我就不信她不说!”
“这不好。”贺远斜摇摇头道:“我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但不敢说。”
柳桉月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敢的?说出来,严师兄必会为她做主。”
贺远斜看她这样,问:“柳姑娘,想必你家中是很有钱吧。”
柳桉月道:“是。”
怪不得你那么耿直了。
贺远斜无奈道:“可是柳姑娘,人间界同修仙界是不同的,像阿莹那般的女子,为了活命,或是保全自我利益,她只能选择隐瞒。人性如此,无关对错。”
柳桉月比严骁都要小,她这种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姐,自然不懂这些,或者不屑于懂这些。
再大一些,贺远斜相信她会理解。
他话音刚落,同柳桉月走到拐角,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贺远斜先一步将柳桉月拉开,自已却一头撞在那人鼻子上,忙后退两步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一抬眸,同陆毅四目相对。
“……陆指挥使,好巧。”贺远斜道。
陆毅眼神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就在贺远斜以为他会直接走开时,他开口问:“你去找谁?”
“找谁都可以,了解一下金家小姐的事。”贺远斜道。
陆毅点头,“我同你一起。”
贺远斜:“……”
·
两人组加入一个位高权重的指挥使,三人一道走,随便抓了个小厮了解金相宜的情况。
“为了让我们夜间探查方便,金老爷居然支走了那么多下人,搞得我们想事先了解一下,都得到处找人。”柳桉月不耐烦道。
“先听他说吧。”贺远斜问那瑟瑟发抖,嘴里喊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厮:“那你说点你知道的,比如你们小姐的事。说些流水账也没关系,能说多少说多少。”
小厮犹豫着,一柄短剑便划破空气架到了他脖子上,他张大嘴呜呜啊啊地叫着,却不敢真哭出来。
贺远斜啧了声,忙拨开陆毅作乱的手:“你吓到他了,吓死了你负责啊?”
“我、小的是新来这宅子做事的,小的……小的只知道,金小姐是老来得子,从小体弱多病,老爷对她宠爱有加,从不让她随便出门,生怕她有个不测。”
小厮道:“还有阿莹姐姐是小姐从七岁起就带在身边的婢女,如今已经六年了,小姐因为不允许出门,没什么朋友,只有阿莹姐姐这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她们关系好得如同亲姐妹。”
“还有呢?”
“还有……还有……哦,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是阿莹姐姐来金府之前的事。这事儿还是老管家同我说的,小姐那年才三岁,落了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后来来了个神医,神医游走四方,说是有缘,才在小姐需要帮助之时走到金府门口。”
“老爷放他进门,而后,小姐便在神医的帮助下起死回生,忘记了那段经历,但从此就害怕水,老管家嘱咐小姐院子里的所有仆役说,要看好小姐,不许小姐再靠近水边。”
柳桉月问:“还有呢?”
“没了,他应该全说出来了。”贺远斜站直身体,给这小厮让路:“你去把你知道的告诉其他几位大师,随后就听金老爷的话回自已屋里去,晚上别出来坏事儿。”
小厮连连道谢着跑开了。
贺远斜捏了捏下巴,回忆小厮刚刚说的话,决定去找金兴瑞问问。
他直觉里头肯定有事儿。
刚要抬步离开此处,只觉得后背一片阴凉,像是被谁盯上似的,他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陆毅,露出一个笑来:“陆指挥使,走吧?”
陆毅打量地看他两眼。
并非挑衅,也并无恶意,更像是好奇。
这眼神简直比金夫人看他的眼神还奇怪。
不等贺远斜多问,陆毅道:“走吧。”
“对了,还没问陆指挥使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要求。”
贺远斜“哦”了声。
陛下呀,就是那个皇帝?
可是皇帝掺和这事儿做什么?
·
夜色渐深,月亮从厚重的云彩探了头。
月光纯白得皎洁,严骁没在附近找到下人,只好真当个保镖,守在尤灵鸢门前,坐在院子里的木栏杆上擦剑。
院子里种满了绿竹,夜风拂过,吹得沙沙作响。
他一条腿踩在地面,另一条腿屈起支在栏杆上,腰间挂着他自已的佩剑,手里还拿着另一柄。
剑鞘与剑相连的地方严丝密缝,擦不了里面。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月光笼罩着的剑柄和剑鞘,想将剑拔出来,可无论如何使力,都无事发生。
七步莲早已认定了他的师兄,任何人都拔不出来了。
当年濒死之际,师兄将剑留给他,想来定是希望能派上用场。
可是……严骁在心中叹气,师兄,恕师弟我愚昧无能。x
他坐在月下,正伤怀悲秋,旁边的竹林忽地出现一阵怪异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犹如一根长钉,一下下地往他心里刺。
“谁。”严骁站起身,挥了挥手,七步莲从他掌心坠落,下一刻随月光消散。
他警惕地握住腰间的佩剑,预备着随时出鞘反击。
“七步莲?”
夜风里,传来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奇怪,又沉又难听,是故意装出来的。
严骁循声望去,瞳孔骤缩。
只见小院的围墙之上,蹲着一个黑衣男人。
黑衣人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孔。他盯着院中人,笑声越发奇怪:“居然真在你这里。”
“他真这么舍得地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