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斜中午回了趟家,发现尤灵鸢不仅把屋子收拾好了,还搞到了锅碗瓢盆和食材,正做饭呢。
仙女怎么能干这个,贺远斜上前两步拽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吓得对方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了。
贺远斜看见那白皙的皮肤上有两道指印,是早上他醒时不小心抓伤的,暗道自已太过鲁莽,女主角的手也太容易留痕迹了。
他松手道:“你怎么能做这个呢?”
“我……那我该做什么?”
贺远斜也说不上来,只问:“这些东西从哪儿弄来的?”
尤灵鸢脸色有些白,委屈地握着受伤的手腕,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我今天出门,遇到了一个老婆婆,她说看我可怜,给了我些很久不用的旧东西。食材是我回那个酒鬼家里拿的,他家有一片地,平时很少打理,有些野菜什么的……”
“我……”她说到最后,又想哭了:“我做错了么?”
贺远斜一下子就心慌了。
他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哭的类型,
但自从经过池树之后,他就对别人的眼泪特别敏感。
池树也爱哭,从拜入乾阳派门下,成为内门弟子后,练剑出错了要哭,走神没听清他说的话也要哭,忘了吃他带回来的糕点也要哭,整个一大明湖畔化身似的。
天知道池树以前也这么可怜兮兮地问贺远斜为什么不吃他带回来的糕点,是不是不喜欢,还是放久了变味了的时候,贺远斜有多崩溃。
最后贺远斜就得哄。
但贺远斜哄得挺开心的,谁能想到反派以前是个哭包来着,他觉得逗着蛮好玩,哄着也轻松。
但面对哭唧唧的女主角,贺远斜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她也要用从前那种哄法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也没做错。我是怕有心人借此伤害了你。”贺远斜无奈道,“我也会做饭,我来吧。”
“你会么?”尤灵鸢竟是发出了疑问。
贺远斜觉得自已被嘲讽了:“当然会。”
家常菜谁不会炒啊,就算过去十年没颠勺,他也是记得的。
尤灵鸢却道:“算了吧,你受了伤,还是我来做。别拒绝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等你伤好了再做,好不好?”
这话术莫名熟悉,但看着少女真诚的眼睛,贺远斜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好。”
·
尤灵鸢确实会做菜,好多菜都是贺远斜都没见过的野菜,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呢,尤灵鸢已经做好端过来了。
应该没毒,不然他毒死了是小事,女主角要是也被毒死了,那这个世界毁灭算了。
贺远斜打好饭,递给她一碗,然后期待地看着她做的两盘野菜。
色泽鲜艳,油光水滑,吃起来味道也不错,就是没什么盐味。
贺远斜一边吃,一边算了算今天上午赚的钱,然后道:“今天你就走吧。”
尤灵鸢端着饭碗默然不语,片刻一咬嘴唇:“恩人,我无处可去。”
贺远斜道:“我给你说个地儿,你往南方走,去豫洲,那边有好几个只收女子的宗门,你可以去那儿。”
无欢宗是豫洲最强的宗门,还是女子宗门,全门派从头到尾一个男人都看不到,修的还是无情道,以至于尤灵鸢和严骁多次经历生死,七百多章才勉强在一起。
现在嘛,女主失忆了,无情道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但是不管她回不回得去无欢宗,只要在豫洲,她娘亲就一定会找到她的。
再说,要是在记忆恢复前遇到严骁,这桩姻缘根本不用等到七百章!
贺远斜在心里苍蝇搓手,并未注意到眼前的少女神色发冷:“我一介女子,该如何去那豫洲……”
此时正值春末,昨夜才下了雨,正午的风很凉快,贺远斜下意识抬眸看,少女已经放下碗筷泫然欲泣。
他嘴里的饭菜都咽不下去了,不禁安慰道:“那,我找人送你去豫洲?”
问题是找谁啊?这地方他谁都不熟悉。
贺远斜小声打着算盘:“要不找个船夫,我大不了多花点钱,让他把你从海上送到豫洲。”这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道:“得找个女船夫,而且经验相当……”
“小女子无以为报。”尤灵鸢打断他的话,忽然凑过来,白皙的双手忽然捧住贺远斜的脸颊:“只好以身相许了!”
温热的掌心捂着两面脸,贺远斜的脑子空白一瞬,下一刻,听见后半句,他毛都炸起来了,直接撇开尤灵鸢的手从桌上站起来,“你你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咱们男女授受不亲……”
女主角怎么回事?看上他了?还是单纯的报恩?
贺远斜一时不知道尤灵鸢是看上他这件事情更可怕,还是尤灵鸢也许能对任何恩人说出这句话更可怕。
“我并不是乱说。”尤灵鸢眼看着又要哭起来,贺远斜慌了神,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磕磕绊绊道:“别哭啊,别哭。你怎么跟……他似的。”
说出这个“他”的时候,贺远斜自已都愣了下。
靠,像就像,他这么还说出来了。
尤灵鸢也察觉到他的僵硬,下意识问:“谁?”
“没谁。”
好好吃饭的心情瞬间都没了,贺远斜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心想他怎么又想起池树那个反派了?
但又很合理。
毕竟他和池树相处了七年。
七年的光阴并非转瞬即逝,即使贺远斜一直告诫自已,往后是要抽离这个世界的,他会有新生活,不要为现在遇见的人存太多感情,毕竟以另一个角度看,他们都是nPc而已。
可现在……他还在这个世界。
不能把这里的人当做nPc看待了。
·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吃到一半,他眼看着妹子的眼泪掉下来,不知如何安慰准备当哑巴。
一刹那的功夫,破旧的屋子“砰”地一声炸开,一阵狂风猛地刮在后脑勺上,吹得黑发都糊在了贺远斜的脸上。
头顶昏暗的视线被照亮,一抬头,好像屋顶被掀了。
贺远斜:“……卧槽。”
他没看女主如何了,当即就撂下筷子,站起身回头,怒目圆睁:“谁啊!”
然后,愤怒的表情逐渐呆滞。
破屋碎屑如水飞溅在地上,一群穿着黑色官服,头戴黑帽的男男女女持剑站在屋前,为首的那人衣服色调更黑,朱红点缀其中,银白的护腕泛着光。
他面色平静,皮肤又白又冷,长剑才刚刚收入剑鞘,行为举止颇为板正和严肃,宛若一个无情收割灵魂的黑无常。
贺远斜知道他们是谁。
锦衣卫。
五界各有王,人间当然也有自已的领导者,那便是皇帝。
在原著中,锦衣卫原是皇帝贴身侍卫,后来有了修仙之人,侍卫们就换成了有修为的修土,称为禁仙卫,而锦衣卫们便被派遣至四洲的各地,称为衙门的员工部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降级成查案的了。
当然,锦衣卫里也有后来修成的修土,这些能力非凡的修土都能做到锦衣卫的头目的位置,称之为指挥使。
眼前,站在贺远斜破屋前的男人,便是指挥使。
指挥使狭长的眼眸一抬,手里拿着令牌,伸直手臂给屋里人看:“在下锦衣卫指挥使陆毅,特持桉洲衙门逮捕令,前来逮捕嫌疑犯何远。”
“你们,谁是?”陆毅冷眼扫过屋内二人,片刻,目光锁定在贺远斜身上,“出来。”
贺远斜回神,发现尤灵鸢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已身前,少女脸色不虞,一副防御的姿态,仿佛陆毅上前一步,她便能将此人碎尸万段。
“哎。”贺远斜看她马上就要冲过去干架了,赶紧拉住这个比自已矮半个头的绝美少女,拜托,女主是用来宠爱的,不是用来替自已打架的好么!
他把尤灵鸢带到自已身后,回眸给了满脸警惕的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用口型说:“没事。”
再回头问陆毅:“那个,指挥使大人,我想知道我怎么就成罪犯了?”
“你还不配知道!”陆毅身后的男人应该是心腹,他上前一步,趾高气扬。
话音刚落,陆毅抬手拦住他,黑衣衬得他皮肤越发的白,凌厉的目光落在贺远斜身上。
看着屋内这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旁边那个矮一些少女却很奇怪,总有一些违和感。陆毅看到她的第一眼,怀疑她才是那个嫌疑犯。
但嫌疑犯是个男的。
“指挥使!您刚调任来到桉洲,您并不知道这个卖糖画的是个什么小人。”心腹恶狠狠地瞪了贺远斜一眼。
瞪得贺远斜莫名其妙。
原主不就是有点小偷小摸的毛病么,怎么了,他偷你东西了?
心腹:“他前几日还偷了我……送给金姑娘的玉佩。”
他娘的,居然真偷了。
贺远斜深深闭眼,苦涩地笑了:“锦衣卫大人,也许这是个误会……”
心腹震惊他的不要脸:“我亲眼看看你把玉佩切分成几块,送给了三个女人!”
贺远斜:“?”
wtf?
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像是被毒蛇盯着看似的。
贺远斜撑着没回头,所以并不知道,身后的少女是以如何复杂而委屈的目光看着他的。
“够了。”
屋外烈日炎炎,陆毅背光而站,光影零零散散打在身后,如同仙人降世一般被神光笼罩。
他似乎对“偷窃”这一行为十分看不起,收回对贺远斜审视的目光,转身淡然道:“不必多说,带走。”
贺远斜便被这么声势浩大的带走了。
·
大街上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往两边退开,给锦衣卫让路。
尤灵鸢跟在后面,满脸阴翳,贺远斜怀疑,如果不是她失忆了,现下只是个弱女子,不懂如何作战,没法救他,要不然高低得开大把这条街都炸了。
更别是说贺远斜被冤枉的,澄清就好了,要是这时候跑路,那罪名就是钉死在他头上了。
街上的人们讨论纷纷:
“我就说卖糖画的那人不是个好的吧。”
“这不是何远么,他是犯啥事儿了……”
“哎,不是说谁家走丢了个小孩么,不会是这事儿吧?”
“咱们桉洲每年都走丢几个,这算啥?”
“哎呀不是咱们桉洲的问题,听说啊,走丢的好像是金家的宝贝女儿,才十来岁。如果真是何远做的,他可真是畜生!”
“对,畜生!该死!所有拐卖孩子的、伤害孩子的都是畜生!”
“……”贺远斜虽然听得一脸离谱,但好歹听出了点东西。
比如,有很多人失踪了。
其中,最有来头的,当属金家小千金。
被架进衙门,尤灵鸢在门口被拦住了,贺远斜回头看她,见她着急又阴郁的表情,怀疑尤灵鸢已经在黑化的边缘试探并游走了。
架着他走的两个锦衣卫太高,直接让贺远斜双脚离地,他没法搞出什么大动静,只好大声喊:“小鸢!”
尤灵鸢迟钝了两秒,才抬头看向他。
“快回家吧。”贺远斜说完这句话,便没再管她,转过头来开始思考今天的事。
来到衙门的审问大堂,贺远斜被俩大哥直接扔地上,还好他身手不错,否则就得脸先着地。
“呸……”吐了飞进嘴里的灰尘,贺远斜难受的喘了两口气,他身上还有伤呢。
抬头看向早就坐在大堂主位的陆毅。
大堂上站着好些人,男的女的都有,他们穿金戴银,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此刻站在大堂那互相扶持,质问声和哭声此起彼伏,实在刺耳。
只有陆毅稳稳当当地坐在主位,面前一张长桌,放着用墨水写满字迹的白纸。
“肃静。”无视他人的声音,陆毅冷冰冰的声音掩盖了所有人的吵闹,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个别人忍不住的啜泣声。
贺远斜抬头,和陆毅对上视线,这人看他的眼神不含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开口道:“嫌疑人已到场,现在进行审问。”
“可有疑问?”
“没有。”贺远斜率先出声,嘴角含着无奈的笑:“请指挥使问话,在下必知无不言。”
他倒要看看这个陆毅要放什么屁。
然后,他就傻眼了。
“金家小女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因为她买了我的糖画?”
虽然贺远斜知道自已被牵扯进失踪案了,还是很震惊,卖个糖人就把罪名安他头上了?
大堂内无人说话。
一个小声啜泣的少女放下遮住脸的手,贺远斜一看,她就是那天陪着小千金买糖画的婢女。
婢女张了张嘴,没有言语,只含着泪看了他一眼,贺远斜这就晓得了。
感情自已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牵扯就被抓过来,是她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