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正敛了一身的风尘仆仆,坐到路云章对面。
“我为我擅自去找沈庭之的家人向你道歉。”
“道歉?你要真认为你做错了就根本不会去找他的外公外婆,你现在道歉只不过是你曾经的设想被打破了,不想引起更大的麻烦。”
路正被怼得无话可说。
他灌了一杯酒。
酒的口感与姜楚奈在世时,为他倒的一样。
醇厚的酒香如利剑穿过他的势利、虚伪、狡诈的坚硬外壳,刺进他的皮肉。
他在姜楚奈面前,一直是无措与自卑的。
哪怕他当时已经成功名就。
但姜楚奈是脚不沾尘的仙子。
她哪怕自杀了。
这些年里她得到的都是赞赏,几乎没有微词。
她的过往早给她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再加上她以死明志,令哪怕嘴毒的人都不忍心轻易说她的坏话。
她的位置越发的卓越。
而他,也在每个失意的日子里越来越想她。
“人人都说我不爱你妈妈,他们都错了,像她这么好的人我怎么会不爱她?我只是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不敢表达罢了。”
路云章冷斥一声,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路正也知道自已是被路云章逼到角落,在他面前无法再摆父亲的谱。
路云章宁愿跟萧家合作击垮他,也不愿意跟他好好谈谈,早已说明了他的选择。
正是认清了这一点,路正才急迫的想找个突破口,以此来威胁路云章。
这步棋他走错了。
准确的说,他在与路云章的对峙中从来没有胜利过。
他早应该明白这一点。
可偏偏日复一日,他每一次都不能正常的面对路云章。
在好几次重大的决定中都狠狠地伤害了路云章。
路云章:“L公司实际控股人是我,与萧家合作是我主导的。我要亲手把你最骄傲的东西给拿到我手里,以后随我处置。你跟你的女人孩子从家里搬出去,那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房子,她死的早,还总有人在她喜欢的房子恶心她,我替她不值。”
路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做了这么多事就想要那一套房子?”
“我做这么多事就想打你的脸。你整个人太傲慢了,你除了做生意还算成功之外,无论是做儿子、丈夫、父亲都很失败。哪怕你现在做了别的女人丈夫,你还是像个废物。明明只是个智力平平的人,却总觉得自已很牛逼,总想掌控别人的命运。殊不知,很让人恶心。我不明白我妈当初怎么看得上你!”
路云章毫不掩饰内心的恶意。
路正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他心里的预期。
尤其是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令人恶心了。
路正自顾自的给自已倒了一杯酒。
“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也不需要有父亲的角色了。我承认你比我优秀许多,也很专情。这是我不曾拥有的品质,我也没体会过这究竟是什么感受。”
“对我来说,我只想过一个完整又便利的生活,谁在我身边我其实没有太多的感受。哪怕我曾经很爱你妈妈,她走了,我也很伤心。可我知道我还有很长的未来要过我身边会出现其他的人。”
“你跟我不一样,你更像你妈妈,喜欢什么就全心全意的喜欢,很纯粹。”
“沈庭之跟你一样,都是极为专注的人,你们这一类人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要是能走到一起,我也挺为你们感到高兴。”
路正身上有一股失去气势的暮年感。
男人一旦事业挫败,人生也就灰暗了。
哪怕是被自已的亲生儿子打败,也令人难受。
路云章就静静的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路正步履踉跄地起身,“我们会搬出去,以后的路家是你的。”
说完,路正就离开了。
路云章独自坐在画室许久,才给沈庭之发了一条信息。
“我和他谈完了,今天的事以后不会再出现。外公外婆怎么样,需要我过去吗?”
沈庭之打了个电话过来,“他们心里很难过,但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你暂时别过来,我们还想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
“对不起,如果我在这事发生之前解决,你们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对不起也没用。如果你爸爸他心里迈不过去这个坎,他迟早还是会找上我外公外婆。”
沈庭之的声音很平静。
也许是心里最大的一个炸弹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人引爆了。
现在是惊慌又混乱之后的松口气。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紧张害怕的同时又有一种释然。
至少从心理上不用再背负一个巨大的秘密。
也许等外公外婆能接受之后,还会给他和路云章祝福。
路云章最熟悉他的语气,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没在生气。
“谢谢你,庭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给了我很大的勇气,让我一步一步的稳健前行。”
沈庭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摸着圆圆的脑袋,放松的靠在床头。
初春的夜风还是冷的,透过落地窗,看院子里的花随风摇曳,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云章,你的出现也让我觉得未来可期。否则以我的聪明和性情,我大概这辈子就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不会有其他人陪在我身边。我不是不渴望温暖,也不是不渴望有人陪伴。而是相较于有人陪伴的便利与温暖,他很可能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与不适。你虽然也给我带来了很多负面的情绪,可相较起来给我带来的快乐与期待更多。”
路云章锋利的眉眼此时变得无比的温柔,他笑道:“谢谢你的肯定,你们别走太远,我周末也想去见见你们。”
他停顿了半晌后,补充道:“今天是周一,还有四天时间,他们应该能消化好了。”
“我暂时没有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得再观察他们两个这几天的情况。”
“好。”
路云章永远喜欢沈庭之的诚实。
沈庭之是聪明到不想撒谎的人。
除非有需要,否则他懒得撒谎。
在亲近的关系里,他开口说的话,基本就是字面意思,根本不需要费心去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