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老黑也考虑过, 可惜毫无线索——要是有丁点的线索,也不至于这么多玩家试了成百上千次却连游戏都没真正开始了。

  “没头绪。”老黑回答谢礼。

  谢礼只略一深思,便道:“玩家们拥有的东西很多, 可我不一样。”

  老黑亦若有所思:“向日葵?”

  “你们说校医喜欢吃瓜子, 这应该就是提示之一。”谢礼道, “先去看看吧,给我们这么一个场地,总该有些线索。”

  这幢宿舍楼本就不高,只有六层, 他们的所在地是四层, 两人说话的时候,冲得快的几个NPC早到楼下了。

  他们恐惧于一直生存世界的突然陌生——这分明是他们最熟悉的校园、宿舍走廊、热水机、洗衣机、吹风机的摆放都和他们长久居住的宿舍楼一模一样。

  可现在他们却像是突然间重新认识自己的学校一样。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楼道里、楼梯扶手被快速冲下楼的人抓得摇摇晃晃, 分明统共也就几个人, 却弄出了数十人的动静。

  可惜——

  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和其他宿舍楼不同的是,这幢宿舍楼不仅不联排, 甚至拥有单独的“院子”。

  四米多高的围墙将院子、连同整幢楼一起围得严严实实、围墙顶部还扎满了碎玻璃、不仅如此, 竟还绑上了带刺的铁丝网。

  可怕的是, 这幢大楼不仅有围墙,还有一扇比围墙还高出一截的大门。

  黑色的、密封钢板制成的大铁门紧紧地关上了, 就好像他们突然间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冲下楼的七八个人看见这景象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半截。

  可还有三个人不信邪地往大门去了,可是他们发现——

  越靠近那大门, 就有一种挤压般的窒息压迫感堵在了他们胸腔里, 像是要把他们的喉咙给堵上一样, 恍惚间, 他们好像看见了深藏于内心深处难以诉说给人听的往事。

  那卑怯的、无力的的自己。

  明明离开的路只有百米, 可有两人却停在路途中央,他们神情瑟缩唯诺、似正在经历什么难言且不齿的悲哀之事。

  只有一个女子哪怕神情痛苦害怕, 却依旧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大门。

  到达大门的时候,就好像冲破了天光一般,一切风平浪静。

  她眼睛里还带着方才害怕时候流出的眼泪,可脸上已经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尤其在她看见大门上那长长的门栓插销竟没有上锁的时候,她的喜悦达到了最高。

  她不忘回头,冲几个与她一起冲下楼,却站在宿舍楼下观望的人喊:“你们快来!这大门没有上锁!”

  楼下几个听清她说什么的人动了心,就要往那边过去,可是——

  他们都看向了还在百米道路上那两个男子,那两人可还一动不动地站那里呢……

  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反正,这门要是真能打开,他们不妨等门开了再出去。

  女子见状脸色一僵,已然明悟几人心中所想,她转回头,看着这黑黝黝的、还散发着刺鼻油漆味的铁门,克服着心中恐惧,伸手碰上了插销。

  只是,GM的话又岂会作假。

  在她手刚碰上铁门的瞬间,也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碰上,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手钻来,她的手几乎就麻木了,强烈的刺痛让她本能将手撤回,在这甚至不能以秒计算的短暂时间里,她能感觉到她手掌想脱离插销时候那股来自大门的吸力。

  她脸色立刻煞白了。

  她看着自己抖得不停、甚至有些脱力的手,终于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这高高的大铁门。

  也许是她离门太近了,她第一次觉得,这门为什么这么高、高得让人心生绝望。

  门的产生,不是为了保护吗?

  为什么此刻,却成了阻断他们生命的不可侵犯的猛兽?

  楼下观望的人一直在观察着这边的情况,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能清晰看见百米外场景的能力,何况这个女孩背对他们,他们并不能看清楚状况。

  可是,他们却能知道,这女孩好像停住了。

  于是,有人“关切”地朝那边吼:“喂!怎么样了?这门能打开吗?”

  女孩没有回答,哆嗦着手再一次往那插销上伸去,人的身体会本能地逃避危险,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在手即将触碰上的时候,她的理智倏然回笼。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定要用手呢?

  她完全可以找个不导电的东西,把插销扣子挑起往上,再推开插销就行啊!

  她呼出一口气。

  立刻往四周找去,这一眼,她就定在了原处——

  高高的围墙里,满是与人一般高的鲜黄的向日葵,一株株地、凌乱地横铺出去,天上太阳璀璨,向日葵齐刷刷地迎着太阳,迎着他们的希望。

  什么时候,学校里竟有这么大一片向日葵花林?

  她收回乱飞的思绪。

  见道路两边都是低矮的绿化灌木,灌木后是不高的绿树,余光瞟见了宿舍楼——

  有了!

  她立刻往回跑。

  途中,她看见那和她一起往大门跑的两个男子还呆立在那,犹豫了一瞬,她还是主动伸出手,拉了他们一下。

  两人被她这么一拉,恍如大梦初醒,怔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

  他们犹然已不敢再看大门,便是看这条黑色的沥青路面时,都带着恐惧。

  显而易见,他们不再会往大门去了。

  女孩打小看人脸色习惯了,一眼看穿了两人的想法,因而也没在说什么,只是一人冲进了宿舍楼。

  如果这宿舍楼和她们居住的宿舍是同配,那么——

  这里一定有宿管阿姨住的房间。

  楼下的其他人见她往回跑,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都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远远地看着。

  众人只见她冲进了一楼宿管的房间,拎着几个木柄拖把和一叠手套冲了出来。

  反应快些的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机灵点的见她在拆拖把,过来给她帮忙。

  人多力量大,女孩拆完一个拖把的时候,就见她拎出来的六把拖把都已经被拆好了,她把帆布手套和塑胶手套分给几个帮忙的人。

  几人没接,都静默地起身后退了。

  女孩嗤笑了一下。

  男的、男的又怎么样。

  她一把将手套夹在胳肢窝下,尽可能多地把帆布手套和塑胶手套套在自己手上——一般的塑胶手套太薄了、根本不能绝缘,多几层能不能她也不清楚,可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

  另一边。

  谢礼和老黑穿过走廊,一路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两边的走廊尽头都是阳台,阳台上摆着两个圆管制成的晾衣架,晾衣架上铁锈斑斑,看得出许久无人使用了。

  而阳台下的地面,靠近宿舍楼的地面是十来米长的翻好的土地,再往外,是黄央央的向日葵。

  一棵棵盛放着、点缀着整个院子。

  谢礼看着这片向日葵林,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可他一下子也没有头绪,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低头时,他正看见楼下那女孩扛着几根圆棍往大门的方向去。

  老黑也看见了,冷淡地说:“她这是、去送死。”

  谢礼指尖在阳台的栏杆上敲了一下:“游戏还没开始,我们不能少人。”

  老黑点点头:“一万分,我救她。”

  谢礼:“……”

  “可以。”谢礼答应。

  老黑没有动作,只在楼上看着。

  谢礼也清楚,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从来不是阻止,而是让对方去试,他想办法兜底,否则真想尝试的人在没有亲自体验到结果时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眼看着那女孩又一步步走过那条黑色沥青路,这次她前进的步子比上一次更快、也更坚定了。

  到了门下时,她不放心地将手套袖口用一根根的拖把毛紧紧扎在了衣袖上。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举起一根拖把杆,想把插销的扣子撬起。

  可是——

  比方才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分明是绝缘体的拖把木杆,却在触碰到了插销那漆黑的油漆时,被染上了大铁门的颜色,在眨眼的时间里,顺着木杆子一路黑了过来,化成了粉末,落在了沥青路上。

  女孩已经算勇敢机警的了。

  可她带的手套实在太厚实了,双手难免臃肿不便,她就慢了半秒,那握在她手里的拖把杆就在她掌中化成了灰,甚至那包裹在她手上的手套,也一起化成了灰,她感觉到了双手的存在,可更快,她就感觉不到手在哪里了,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不受控制地往大门的方向栽去。

  隐约间,她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更知道,她好像来不及闪避了……

  她咬紧了唇,心中只余不甘,可她只能不甘地闭上了眼。

  就在那时,前右边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力量硬生生将她从大门的吸力中拉扯出来,带着她往后倒去。

  她猛地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好像眼前的大门像突然成了两个……不!

  她看清了!

  是人!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将她一脚踹开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感谢男生对她“动手动脚”!

  她一瞬间又活了过来!

  她伸出手想要支撑住倒下的自己,只是——

  她手臂下,那原本是小臂的地方,此刻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喜悦戛然而止。

  伴随着“嘭”的一声,她倒在地上,盯着沥青路面上多出来那一小撮黑灰,久久不曾眨眼。

  在楼上远观的谢礼:“……”

  只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老黑就已经又回到了他身后。

  谢礼看着远处那一动不动的瘦弱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阳台。

  而楼下,是一片诡异的沉静。

  许久,楼下站的几人中,有一人悄声问:“刚才那是什么?”

  一人苦笑着回答:“我们好像真的……遇上灵异事件了。”

  另有一人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方才问问题那人往楼上看了一眼:“你看下来的人都没几个……楼上那些……可能不是普通人……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妨跟紧他们。”

  几个人说着就又匆匆要上楼了。

  一个刚才被女孩从沥青路上拉了一把的灰色衬衫男孩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说:“那、那她呢?”

  带头那男子说:“你又过不了那沥青路,在这站着也没用,等她躺够了,她自然会回来的。”

  男孩犹豫了一会,见其他人没等他已经上楼了,也收回了目光,跟着一起匆匆上了楼。

  众人离开后。

  宿管阿姨宿舍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她看了一眼楼上,又往躺在地上那女孩看去,终是不忍心,往女孩那过去了。

  而她胸前,戴着一个金黄色的葵花超轻粘土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