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走廊内, 软底鞋由远及近趿过地面，然后在仓库门口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敲门声，以及男人沙哑的嗓音：“小宝, 你在里面吗？”
黑暗中五感被放大到了极致，顾小宝头皮发麻，又惊又疑：难不成直播室众人见迟迟不来电, 直接终止直播，提前下班了？
可是他走之前跟大家过招呼, 大家肯定以为他已经出了公司大门了，没必要到处找他。
“小宝？”这时, 门外的声音又呼唤道。
顾小宝咬了咬牙, 想去会会对方到底是人是鬼。
黑暗中，有人在他小臂上捏了捏，沈确无声道：别去。
顾小宝只好暂时打消念头。
“你不说话, 我可进来了哦。”那沙哑的嗓音第三次响起。
肯定不是同事！
这时, 大概耐心被磨没了，对方直接推开仓库门，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操，什么玩意儿？！”
然后是狗狗的惨叫——为了保护主人, 忍冬死死咬住对方裤脚, 被对方一脚踢开了！
好在经过他们精心喂养, 忍冬身体已经恢复健康, 一击不成便没继续缠斗，又继续躲回到黑暗里, 伺机而动。
“哦, 我想起来了，是你捡的那只流浪狗, 没想到它真被救活了啊。”
“你真善良。”
“那我如果把它抓住，当着你的面放血、剥皮、削骨，你会怎么样呢。”
“会哭吗？”
“你哭的样子一定梨花带雨，特别惹人心疼吧？”
“哈哈哈哈哈……”
说着，他好像已经能想象到顾小宝恐惧崩溃的样子了，兴奋的大笑。
他继续往里走，搜寻着狗狗和目标的痕迹，手里还顺便摆弄着什么东西，“咔哒”、“咔哒”的响。
顾小宝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应该是……弹簧丨刀的声音。
对方带着武器！
因为躲的太匆忙，他和沈确根本没找趁手的工具，好在敌在明，他们在暗，或许能抢占先机。
随着□□的声音越来越近，顾小宝也越来越紧张，紧到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对方即将走到小隔间的前一刻，忍冬忽然“汪”了一声。对方大概是被叫声吓到了，脚步停了一瞬。
就是现在！沈确和顾小宝对视一眼，转身、出腿。
紧接着，是腿鞭在骨肉上的声音，沈确踢中了！
对方吃痛惨叫，但反应很快，连忙挥刀。月光晃在刀脊上，冷光森森一路向下斜刺。
沈确矮身躲过，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实在太黑了，双方只能靠感觉攻击。不过顾小宝不怕黑，他的伙伴们可都是夜袭的好手。
趁着歹徒被沈确缠住，顾小宝闭眼施咒。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往中间聚拢，打着打着，歹徒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下，腿又痒又麻。
紧接着，那种被啃噬的麻痒越来越剧烈，伴随着强烈眩晕。歹徒心里忍不住想：是虫子吗？可仓库每天都有人收拾，为什么会生虫子？
沈确比他高，歹徒应付起来已经很勉强了。此时略微一分神，沈确抓到机会，左手劈在对方手腕上，□□应声而落。
然后他右手抓住对方左手，压低重心、背身，一气呵成，直接把人狠狠过肩摔到了地上！
“啊——”歹徒疼的眼冒金星，忍不住嚎出声来！
之前他一直压着嗓子说话，顾小宝听不太清，现在他放声大叫，顾小宝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听到过。
沈确把人狠狠按在地上，顾小宝快步走出隔间，想过去看一看。
男声突然喊道：“你还不动手？”
谁不动手？顾小宝和沈确都怔了下。
不对，沈确先一步意识到——歹徒不只是一个人。
可惜已经晚了。
一个瘦小的影子举着刀，弓身冲顾小宝刺了过来！
那人距离顾小宝极近，没等他反应过来，刀子已经举到他胸前。
现在躲肯定是躲不过了，顾小宝只好抬起手臂，一只细如麻绳的蛇从他衣袖里弹射而出，落到对方脸上。
与此同时，狗狗也从货架那端跳过来，死死咬住对方膝盖。
滑腻的感觉未知又恐怖，上下夹击之下，第二个行凶者吓的在脸上胡乱抓，发出的竟然是女孩子的声音：“啊——救命——”
出刀的轨迹也乱了，只划到了顾小宝肩膀。开了刃的刀极其锋利，衣服应声而破，皮肤随之飙出一条血线。
可顾小宝根本顾不得伤口疼不疼，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任天瑶？”
没等对方回答，沈确飞起一脚，直接把她踢的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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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通达派出所。
两人一狗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等待着最终结果。
沈确侧头：“伤口还好么。”
顾小宝抱着忍冬，狗狗身上热乎乎的，让他暖和了许多：“没事，破了层皮，刚才医生已经替我消过毒、上过药了。”
“小费很快到。”
顾小宝点点头，走廊里又恢复了沉默。
其实顾小宝心情不太好。
在听出第二个歹徒是任天瑶之后，公司电路便在紧急检修下恢复了，一直被沈确按在地上的男人也露出了真容。
——赵泽。
顾小宝实在想不通，同事一场，他们为什么要害他？
“还后怕呢？”见他不说话，沈确问。
顾小宝摇了摇头：“不后怕，后悔多一些。早知道是任天瑶，我就不用蛇蛊了。”
他之所以一直藏着蛇蛊没用，是因为它毒性比较强。短短几十秒，任天瑶的脸跟被榴莲碾过了似的，起了一层水泡，又红又肿。
肯定得破相了。
任天瑶又是靠脸吃饭的职业，如果破了相，以后很难生存的。
沈确倒不太赞同：“她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有其他能放倒她的蛊，对于女孩子来说总比毁容好。”
沈确：“……”
善良，但是不多。
两人说完，警察叔叔也做完了所有取证和笔录工作，过来跟沈确握了握手。
“沈董，顾先生，久等了。”
沈确摇摇头表示无碍：“我们能走了么。”
“耽误您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其他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只有一点，”警察叔叔顿了顿，“那些蛇虫鼠蚁哪儿来的？”
对于把他家人辛辛苦苦炼出来的蛊叫蛇虫鼠蚁这件事，顾小宝十分、十分的不赞同。
他在心里吐槽一番，然后装作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啊……可能最近天太冷，那些小动物都找暖和地方过冬了？”
警察更加费解：“可其中有好几种都是黔湘一带的物种，北方不适合生存......行吧，你们可以先走，后续如果有进展，我会再通知你们的。”
沈确瞥了旁边睁眼说瞎话的男生一眼，唇角不由弯了下。
二人和警察作别。走出派出所大门，费永志已经把车开到路边，等着他们了。
刚要上车，赵泽和任天瑶突然追了出来！
赵泽还好，任天瑶的脸已经恐怖到了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程度。费永志立刻下车挡在他们身前。
沈确也向左前方半步，从顾小宝的角度看，像是把他护在身后似的。
“顾小宝，”赵泽恨的牙都要咬碎了，“杜哥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白眼狼，把我们害到这种程度，你不得好死！”
不知道在哭还是伤口化了脓，任天瑶满脸血泪：“顾小宝，你抢我的工作，毁我人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刚才一个没看住，被他们溜掉了了，警察赶紧追出来。被扭送回去之前，任天瑶用尽所有力气转过头，想最后看一眼心爱的人。
却只看到沈确恹恹的表情，以及写满了“厌恶至极”四个大字的眼神。
这一刻，任天瑶忽然懂了绝望是怎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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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着老板夫夫上了车，费永志汇报道：“安保组调取今天从营业开始的全时段录像，同时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可以确定，除了赵泽和任天瑶，没有其他同伙潜入泰菲克，您可以放心。”
沈确：“加强安保。”
“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费永志问，“沈懂，顾先生，咱们去哪儿。回家还是出去吃点东西？”
折腾到现在，顾小宝确实饿了。他先表态：“这个时间厨师应该休息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沈确没说话，费永志从后视镜里看了老板一眼：“顾先生，您想吃什么？”
如果放在平时，顾小宝肯定更尊重沈确的意见，可他今天真的很郁闷。
而每次郁闷的时候，他都想吃重口味的垃圾食品。
“烧烤，”他说，“那种路边的明火烤串。”
“啊......”费永志十分为难。
从沈确接触公司业务到去国外拓展版图，到再到回国内，费永志一直跟在沈确身边。他从没看老板去过烧烤店那种地方——老板对就餐环境的要求非常高。
要不替老板拒绝掉？
费永志思忖片刻，打算再从后视镜里观察观察沈确的意思。结果刚抬眼，对方直接道：“就近找一家。”
费永志怔了下，拿出点评软件。烧烤关门大多比较晚，他选了家看起来最干净的，把两人送到餐厅。
可惜这种街边烧烤店再高级也高级不到哪儿去，大半夜的，餐厅里居然坐满了一大半，食客们喝的正酣，吹牛的、划拳的、调情的......吵吵嚷嚷，满屋子二手烟，乌烟瘴气。
好在为了多承载一些顾客，店家在外面扎了个透明的塑料大棚，此时正空着，有取暖器，看着应该不冷。
顾小宝便决定坐在外面，喊老板：“先烤十个什么都不加的牛肉串，剩下的我扫码慢慢点。”
老板笑道：“外面比较静，适合看风景和约会。”
顾小宝知道他误会了，也没解释，默默选了个自己觉得不错的位置。
十串原味肉串是给狗子吃的，跟他们战斗到现在，它一直没吃饭，都有点饿蔫儿了。
别说，大棚意外的很漂亮，点好餐后，顾小宝抱着忍冬往天上看去，发现今天居然是个大晴天，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
“要喝点么，”顾小宝问沈确，“压压惊。”
沈确摇头。
顾小宝便没劝，点了瓶啤酒，开始自斟自饮。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尤其是碳烤串的香气。几根肉串下肚，狗子和顾小宝都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再配上两口啤酒，顾小宝整个人都开阔了：“沈确，今晚连累你跟我担惊受怕了。”
那两位直奔泰菲克，又算准他会躲在最熟悉的仓库，显然是直奔他来的，沈确只不过是躺枪而已。
“谈不上。”沈确道。
“我有一点想不通。杜重喜欢我是他的事，赵泽却在怪罪我。任天瑶被开除不是我能决定的，可她也在怪罪我。我真的有错吗？”
在他的印象里，赵泽、任天瑶的明枪暗箭他大多时候都忍了，很少跟他们发生过正面冲突。
“他们只能怪罪你，否则怎么办，承认他们自己做错了么。”
顾小宝歪歪头，刚开始有点没听明白，思考良久，慢慢懂了。
是啊，很多人都是这样。读书时成绩不好怪试卷太难。工作后被孤立，怪同事喜欢拉帮结伙。等结婚后，生活过得不尽如人意，又怪另一半没达到自己要求。
可他们似乎从没考虑过，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
是不是题刷的不够多？是不是只吃同事零食却没跟他们分享自己的零食？是不是自己也该多去承担家庭的责任，而非出现问题，立马责怪另一半？
人总喜欢把错归结在客观原因上，归结在别人身上。
赵泽……应该是喜欢杜重的，所以恨极了他。任天瑶应该很后悔打架斗殴被开除，尤其是在他接过主播位置后。
“不用想太多，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沈确又道。
是啊，赵泽任天瑶爱怎么样怎么样，只要他自己别成为那样的人就好了。
顾小宝霍然开朗，也是此时才意识到，沈确是特意来陪他吃饭、开导他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曾出现过的那种奇怪的感觉也生根发芽，开始越长越高、越长越大。
顾小宝摸摸脸颊，把狗狗抱到沈确面前：“你看，它不是闲杂人等吧？”
沈确轻哂。
“那我也说过，我一定会成为你最靠谱的朋友的，今天我表现的是不是很优秀？”
说完，顾小宝既期待又紧张。他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神情跟下面等着吃肉串的狗狗如出一辙。
沈确看了看忍冬，又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嗯。”
“嗯”？
那就是承认咯？
顾小宝摸摸耳朵，抱着忍冬，和沈确一起往天上望去。
繁星闪耀，月明如水。路边的烧烤店外，他们静静看着夜空，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
像透明水晶球里的一对漂亮的小人儿，平凡，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