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跟他要钱,为什么总问他钱呢?

  上次见面,他已经能看出他们之间天沟地壑的差距。那些潜藏的自卑,在心中疯狂滋长,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敢问梁予序来锦城的目的,脑海里总是浮想联翩,越想越让他头疼。

  钟粼期期艾艾道:“那天……你在酒楼……”

  “你还敢跟我提酒楼?你是不是还去联系那个老男人?”梁予序将脸上那一抹冷冷的笑意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后来梁予序专门去调查那个老男人,确实是酒楼老板的朋友,从事家具行业。人离过婚,但平时喜欢到处请客吃饭,身上花花肠子多了去。

  就这样的老男人,钟粼离开之前还恋恋不舍挥手告别,真是不可理喻。

  他缺钱,缺到这种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我没有联系他,他只是想给我介绍个朋友……”

  话音未落,梁予序冷声打断他:“是给你介绍下家吧,还朋友,那算哪门子的朋友?”

  钟粼愣了愣,恍然大悟。

  梁予序口中的“下家”应该是指下任对象吧。

  出过国的人就是不一样,总喜欢搞一些高深莫测又含蓄的专业术语,夹英夹中,显得格外装逼。

  “对,他说要给我介绍下家。”

  “你同意了?”梁予序悬着一颗心,攥紧手掌,甚至冒出“钟粼同意的话,他就当场死给钟粼看”的想法。

  “没有。”

  梁予序紧绷的下颌总算微松,暗暗数着乱跳的心脏节律,忽然端起架子,拢了拢衣袖,悄无声息地靠近钟粼,沉吟片刻,只说了四个字:“回头是岸。”

  梁予序怎么成天说“回头是岸”?难不成他信佛教了?

  “阿弥陀佛!”钟粼双手合十,神色恭敬地回应他,“我们这里很多人信佛的。”

  难得钟粼想跟梁予序闲聊,梁予序自然没冷着脸,勉为其难地给足面子,跟钟粼搭话:“你呢?”

  “我不信,不灵的。”钟粼呵笑一声,可又觉得当着信徒的面诋毁他们的信仰很不礼貌。“我没别的意思,佛光只是没在我身上应验,你可以信的。”

  梁予序眉眼稍冷,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时电梯停在三楼,一群男女老少刚按摩楼层,涌进电梯,将本来就不大的电梯堵得水泄不通。

  梁予序下意识地将钟粼挡在身后,怎知,人群后面有一辆婴儿车挤进电梯,梁予序后退一下,贴上钟粼的要紧处。

  钟粼垂眸,身子愈发僵硬,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热得不安,热得心跳加速,想推开梁予序,又难以下手。

  他微微动了一下,梁予序抬手捏住他的手腕,力度加重几分,继续后退,长腿将他抵在电梯墙边。

  挤死了……

  蛋快碎了……

  钟粼脑子一片空白,臂膀微微紧缩,踮起脚尖,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这该死的挤压感,莫名让他激荡,心潮澎湃。

  好在那一家人只上了三层楼,很快退出电梯。

  梁予序微微退开,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钟粼下面。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钟粼结结巴巴的,想为自己解释,赶忙用外套挡住自己的变化。

  见他这般惊慌,梁予序不由得轻笑,轻声说:“反正一会儿要脱,你在装什么矜持?”

  钟粼撇撇嘴,把手塞进衣袋里,偷偷抠指甲。两人莫名沉默了几秒。

  “你以后不许做这种工作,我给你钱。”

  “什么?”钟粼诧异地看着他,察觉到梁予序对自己的鄙夷,便连连摇头,“不需要。”

  梁予序脸色更冷,眉眼凝聚着一层冷然的阴影。

  做皮/肉生意,还敢理直气壮?钟粼这几年得多堕落,才沦落风尘?

  梁予序屏住呼吸,沉吟片刻,说:“我来这里旅游,顺道看看投资项目,正好最近缺少一个向导,你跟我一起去吧。回头我再给你安排其他工作。”

  “我不太熟悉,你找别人吧。你不用帮我的,我有自己的生活。”

  阔别数年,钟粼对锦城也是既陌生又畏怯,连走路都小心翼翼,害怕别人的目光与窃窃私语。

  梁予序是天上云,四处飘荡,俯瞰着这个世界,而他不过是一滩酸臭的垃圾堆,迟早要焚化。

  如果梁予序是来报自己当初甩了他的仇,钟粼无怨,随他怎么折腾自己。从前亏欠梁予序太多,他不想再继续欠人情债。

  人情债,终究是还不清的。

  门卡“咔哒”一声,梁予序打开酒店门,目光灼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梁予序动作利索,取下手表放在柜子上,迅速脱下风衣随意一扔,猛地将钟粼抵在墙壁。

  草本气息的香水味温暖而淡雅,好似能将钟粼的棱角磨平,勾起那些美好的大学回忆。

  灯光昏暗,钟粼微微仰头,扑面而来的潮热,浪潮一阵一阵,润物细无声般地蔓延胸腔。

  男人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半冷厉一半悲悯的目光,好似藏着混乱的心事。

  没人知道梁予序在想什么,钟粼绞尽脑汁,猜不透梁予序此行的目的。

  真的只是来报复吗?

  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精心雕刻般的神颜,钟粼好想像昔日那样,肆无忌惮地摸摸梁予序,再耍无赖,朝他的脸庞缀满一枚枚吻。

  但那一切都是梦,醒来成了奢望,多一分期待都是徒劳。

  梁予序钳住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直视,冷不丁地开口骂道:“你真脏!”

  以梁予序的教养,再过分的、更粗鄙的、更脏污恶心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钟粼一愣,微微低头,掩下眸子里的慌乱与情动,嗅了嗅外套的气味,果然有一股火锅肉味,不禁臊红了脸。

  “我洗洗就不脏了。”

  听到钟粼吸鼻子的声音,借着昏暗的灯,梁予序看到钟粼烧红的耳朵、慌乱的神色,心中不由得发软,恨自己刚刚说出“脏”字来形容钟粼,惹哭了钟粼。

  他只想让钟粼回头是岸,不要做这种傻事。可他应该用什么身份来劝呢?

  分手八年的时光,早已将往日的爱意潜藏在心中,亦或者是消磨了爱,无法黏合。

  半晌后,梁予序缓缓开口:“钟粼,你能说说你的苦衷吗?或许我能帮你。”

  此言一出,钟粼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立时逃离梁予序的包围,从缝隙里钻出,背对着梁予序,沉默许久,心里却直犯嘀咕。

  梁予序疯了,真想当男菩萨。

  如果梁予序只是来可怜他,没必要。

  可怜、同情不过是伤口上撒盐,他只希望没人关注他,安安静静地逃离所有人的目光。

  黑夜太长,他已疲倦,倦于清醒。

  光明的人应该走光明的路,照亮无止境的黑暗,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身上脏,洗洗,一会儿还得回家。”钟粼一溜烟,蹿进洗手间。浴室冰冷,他站在镜子面前,凝重的眸子渐渐涣散,慢悠悠地脱下衣服。

  梁予序冷嗤一声,笑自己自作多情,掏起手机看高铁票,准备去机场,以后再也不来锦城,尤其是再看到钟粼。

  他朝沙发上一坐,摸索出手机,一通瞎操作,心烦意乱,找了很久才找到订票的界面,毫不犹豫地点击提交。烦躁之际,他抬起头,望向浴室的磨砂玻璃墙。

  线条清晰,倒映在玻璃上,水花喷洒成珠,灯光昏暗暧昧,钟粼的一举一动倒映在玻璃上,如一幅精心勾勒的油画。

  梁予序的脑子里油然冒出一帧帧白皙而柔嫩的画面。

  躬身时脊骨显现,纤细的腰,蜜桃荡出漂亮的形状……

  回想重逢的那一天,情到深处时,钟粼总是受不住,喊又喊不出声,只能下意识地推开他,但手指软绵无力推不动,便咬紧牙关趴下脑袋,躬起身子,继续哼哼唧唧。

  想必在热水的滋润下,那圆润的桃子,饱满成熟,丰盈得快溢出来,多么丝滑可亲。

  绮念打住,梁予序敛起联想,可目光没定力,下流又贪心,忍不住欣赏钟粼的线条美。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梁予序收回呆滞的目光,嗤笑一声,掩饰暗涌的念头。

  他垂眸,往手机屏幕瞄了一眼,高铁票的支付订单时间莫名失效。

  十五分钟……

  钟粼慢吞吞洗了十五分钟?

  他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再提交一次高铁票,浴室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