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 道路上的叶子染上黄橙橙的颜色。
鸿茂办公大厦的总裁办公室里造型古朴的雀舌罗汉松则发了秋芽,叶片上沾着点水珠。
摆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电量还是满格,陆景文刚从隔壁会议室回来, 顺手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消息不少,其中还有宠物医院发来的福寿图片。
林北石白天要去上课,陆景文他要上班, 留着一只一个月出头的猫在家也不好,他干脆让庐南附近的宠物医院白天把猫带走托管, 等到晚上再把猫给送回去。
孙南涛也进了办公室,给陆景文确认接下来的行程。
“陆总,”孙南涛勾划掉刚才开完的会议, 把,“您之前预约了今天上午十点去和心医院做心理咨询, 但是您刚才说十点半要和海外分公司的几位负责人开会。”
“所以, ”孙南涛问, “需要将咨询推迟到明天下午吗?明天下午您正好有空档时间。”
“那就明天下午。”陆景文说。
孙南涛点了点头, 将行程表作了调整, 把陆景文需要的文件放在桌面, 这才出了门。
于是等到第二天下午,安德蒙才看见陆景文来到医院。
棕卷发的帅哥穿着一身白大褂,口袋里别着三支笔,在楼道和陆景文碰了个正着。他看见陆景文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而后一脸欣慰道:“我差点以为你这个月又不来了呢。”
陆景文面不改色道:“怎么会。”
“陆, ”安德蒙叹气, “你可是有前科的。”
曾经因为工作半年都没踏进心理咨询室的陆景文长眉微妙地一挑, 嘴上说:“那我先过去了, 待会再聊。”
安德蒙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等到陆景文从心理咨询室里面走出来,已经到了门诊的下班时间。
安德蒙换了一身休闲装束,脑袋贴着手机正在打电话,俄语混着中文叽里呱啦一通输出。陆景文走到离他不远处时,听见他和对面说了再见:“пока!”
然后就把手机扔到了口袋里面。
“太难了,陆,”安德蒙挂掉电话后擦擦不存在的冷汗,同陆景文吐槽,“被催婚真的很可怕,真不敢想象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之前被爷爷逼着相了无数次亲的陆景文闻言叹了口气。
“下个星期得去相亲了,”安德蒙哭丧着脸,“祝我好运吧。”
说完他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和林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说好的请你们吃饭,”安德蒙不忘初心,“叫上方一起。”
“今天周三,”陆景文想起林北石孜孜不倦使劲学习的样子,“他还要上晚自习,恐怕来不了。”
高三学生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这样,”安德蒙闻言也不强求,“那我等林有时间再请。”
两个人聊着天,肩并肩走出医院。
话语中,安德蒙能感受到,只要一提到同林相关的事情,他这位好友的语气就会不自觉地放得温柔而缱绻,好似只要关于林,就是让其十分珍视的事情。
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安德蒙一边走,一边继续问:“刚才没来得及问,你和林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的,相处融洽,他很乖,”陆景文低声回答,“对了,我和他……和他养了一只猫。”
安德蒙脚步一顿。
“你养猫了?!”
安德蒙语气惊讶,声音微微拔高,有些不可置信。
“是,养了一只。”
陆景文的语气里带着溢出来的温柔,平日里严谨又凌厉的神情缓和下来:“在地下车库捡的,他想养,就留下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起林北石额头抵着猫脑袋的样子:“那是一只一个月大的长毛狸花。”
顿了顿,陆景文又轻声补充:“很漂亮。”
“天啊,”安德蒙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养动物了。”
当年的事情,对陆景文的打击是很大的。陆老爷子病急乱投医,陆景文的同性恋倾向让他认为陆景文脱出了他的掌控,开始全方位多层次对陆景文进行打击,要求陆景文“阳刚”起来。
能够暂时保护陆景文的宋雅桐一出国,老爷子就活动了起来。
他给陆景文换了学校,不允许陆景文和除亲人以外的任何男生交往,即便是身为发小的方延亭也不行。
为了让陆景文更听话,老爷子把手伸到了猫身上。那三只猫全部被送了人,陆老爷子承诺如果陆景文改,他就把猫接回来。但是,那三只猫里面有一只猫在跑回来找陆景文的时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被撞死,被回家的陆景文捡了回去。有一只年纪太大,送去没多久就死了,尸体被陆景文要了回来。还有一只虽然成功跑回来了,被陆景文藏在了地下室,但是吃了老鼠药。
谁也不知道,那两天家里面为什么会撒有像猫粮一样的老鼠药。
最后那只狸花猫软软地趴在地毯上,眼睛闭着,一点响动都没有。
十六岁的陆景文沉默着看那只猫,他蹲下身,颤抖着把已经冷僵的猫抱起来。
这样的打击下,陆景文有两三年的时间里面是拒绝和猫有任何接触的,经过长达五六年的心理疏导才敢碰猫。
他现在能重新养一只猫,简直是莫大的进步。
安德蒙:“说实话,我都感觉林是上帝派到你身边的了,自从他在你身边之后,陆,你愿意去接纳一些事情了,这是大好事。”
风吹过来,陆景文轻微地合了一下眼,眼睫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弧形:“嗯,他很好。”
“诶,等等,”安德蒙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很是严肃,“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他可没忘记陆景文之前跟养孩子似的对待林北石。
跟长辈养小辈似的,仿佛一点云里雾里的邪念都没有。
说出去谁会信他们在谈恋爱?谁会信陆在这段关系里面扮演的角色其实类似“Sugar daddy”?
没把陆当成林亲哥,安德蒙都得夸人一句慧眼如炬,洞若观火了。
所以……安德蒙想,陆别是和林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几个月,连窗户纸都没捅破吧!
被问得陷入沉默的陆景文:“………”
好像确实也没什么进展,感情上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说不清楚;至于肢体接触,他们很少拥抱,牵手,亲吻就更不用说了。若说亲密的接触,陆景文在林北石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抱过人——主要是为了把人抱回房间。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吃饭,看些古早的电影,在去学校的路上,不痛不痒地聊些天。
安德蒙看着好友一脸沉重地表情,咳嗽了一声。
“陆,你们现在是货真价实的情侣了吧,不止是合约的那种。”
陆景文:“………”
一阵让人抓心挠肝的沉默之后,陆景文开了口,语气谨慎但有些沮丧:“或许还算不上。”
安德蒙:“………”
他有些痛心疾首:“你们有经常牵手拥抱吗?”
陆景文:“…没有。”
安德蒙:“那,有亲吻过对方吗?”
陆景文:“……也没有。”
安德蒙沉默一会儿,没想到好友和对象的进度几乎为“0”。
他艰难找补,语气生硬:“啊………那、那也是,我记得你还有点接触障碍。”
安德蒙深吸一口气,谨慎道:“那你们有没有说开过,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告过白?口头上的,直白的告白,不是那种东方式的委婉暗示。”
陆景文:“………没、没有。”
安德蒙:“………”
心力交瘁的安德蒙叹口气。
“陆,既然喜欢,”安德蒙扶额,“就大胆地说出来,大胆地去确定对方的心意,你这样,什么时候能和林修成正果?”
虽然东方式的婉约也很不错,但对于这两位来说……安德蒙想着陆景文平时那含蓄内敛的作风,再想想第一次见到林北石,林北石青涩且怯生生的样子………这两个人如果不用点热烈而直白的方式,那窗户纸可能比铜墙铁壁还要难捅破。
安德蒙建议道:“要不你回去试一试,多交流沟通,确认对方的心意。你在谈判桌上都游刃有余,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两个人想要在一起,不光要做也要说。总得有人主动的,不是他就是你,总之不能一直让关系在原地踏步吧。”
“如果火候还不够,也可以想办法促进关系的深入。”
说了一大段话,安德蒙有些口干舌燥,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买了瓶矿泉水。
陆景文站在原地细细思索了一番安德蒙的话,觉得好友说得有道理。
追求一个人,要付出行动,也要言语表达。只有行动太含蓄,只有言语太孟浪。
当初提议签订合约的是自己,一步迈了出去,既然喜欢上了,再多迈几步也没有什么,都是应当的,陆景文想。
况且自己比林北石年长,林北石才二十岁,一辈子最好的年华,也就在这个时候了。他年轻又青涩,脆弱得像玻璃柜里面需要好好保存的白瓷,他又坚韧得像蒲草,柔软里面是难以想象的顽强。
想到这里,陆景文无端地生出一股懊恼来,自己应当早早就想到这一层来,那样就不至于蹉跎了几个月的时间了。
和林北石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值得所有最好的对待。
陆景文想,他要将这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用一种更好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安德蒙:为兄弟我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