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其实很快，叶宴书带着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在了城墙上。
叶酒云因为身体的缘故，并没有一起。
芳撷殿的温泉很暖，温热的水很舒服，叶酒云泡在里面一点都不觉的冷。
边上放着一个小方桌，桌上摆着美酒和切好的水果。
岸上是正在脱衣服的顾南倾。
叶酒云自然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副躯体。
长衫褪去，露出精美健壮的背，精瘦的腰身下......
叶酒云正看的聚精会神，脸上却突然飞来一团白色的东西，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连忙就将那不明物体从脸上扒拉了下来，低头一看，竟是顾南倾的里衣。
再去看岸上，已经没了顾南倾的身影。
“哼，阿云似乎有些意犹未尽？”顾南倾长发散落，遮住了已经发烫的耳尖。
他早就注意到叶酒云那灼热的视线，自然不会然叶酒云得逞。
“看看怎么了？你都把我看了个遍，为什么我连瞧瞧都不行？”叶酒云气鼓鼓的将那被揉作一团的里衣扔上岸，往嘴里囫囵塞了两个提子，嘴里塞的满满当当。
顾南倾淡漠的眸子里升起一抹宠溺，缓缓走到叶酒云的身前，将水撩到他的肩上，温热的感觉让他猛的一激灵。
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趴在了石壁上。
他扭头眼神有些幽怨的望着顾南倾，“你不会先打声招呼吗？”
“阿云救我也没打招呼，不是吗？”顾南倾敛了下眸子，凉薄的唇说着淡漠的话。
说不责怪叶酒云是假的。
他宁愿叶酒云自私一点......
叶酒云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嘴里嘟哝着，“这两个能一样吗？混淆是非。”
“阿云在救我的时候想的是什么？”顾南倾看着他满头枯槁的头发，没有半分的光泽，尽是死灰的斑白。
叶酒云沉默着没说话，将嘴巴里的提子核吐到手心，放在那小方桌上之后，转身望向顾南倾。
只见他伸手拔掉头上的白玉梨花簪，一头斑白的头发尽数散落，“是因是果，任何人那样护我，我都会去救。只是那人是你，我会更加心疼和不舍......”
“天人五衰又怎样？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我只想你好好的......”
那白玉梨花簪是顾南倾送他的礼物，他喜欢梨花，他便雕了梨花。
“那你可知，我也想让你好好的，我希望你从未救过我......”顾南倾走上前，抚上叶酒云的脸庞，为他拭去眼角的泪。
虽说顾南倾封了他的嗅觉，头发也被尽数束起。
可头发会掉落，叶酒云再傻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所有人都瞒着他，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死了，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叶酒云觉得眼皮有些沉重，意识也有些昏沉，眼睛一闭，就昏睡了去。
整个人的身子忽然下滑，吓得顾南倾连忙伸手去抓。
一把将人捞起，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他也只能草草给叶酒云洗了一下身子就上了岸。
等回到内殿，叶宴书已经回了宫，却始终没来芳撷殿一次。
顾南倾知道叶宴书来过很多次，只是每次都远远的看一会儿就走了。
就算政务再忙，也会抽时间来一会儿。
只是，今天直到熄灯的时候，叶宴书也没从御书房出来。
御书房内全是朝堂一品大臣或是一些老臣，一个个都忧愁万分的看着叶宴书。
“还望皇上三思！”
“臣等还请皇上三思！”
赵阳煦和卓不凡两人也在其中，但听到叶宴书的话，还是大为震撼。
“朕意已决！朕会追封程泽衍为护国公，以国公之礼厚葬；程家儿女将接至宫中，由太师太傅教导，传帝王之术，授公主之礼！待朕......”叶宴书脑海中闪过叶酒云的样子，眼睛蓦然有些酸涩。
众臣见他顿了一瞬，肚子里的心都不由提了一下。
“待朕归天之后，程家子便可继承大统，诸位届时可要用心辅佐，打造我北云的辉煌盛世！”叶宴书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可听在众臣耳中，就恍若一道雷霆炸裂，直击天灵盖。
“皇上，臣不明白......这种事，史上还从未有过先例......”卓不凡故意与叶酒云错开回京的时间，就是害怕叶宴书过于担忧叶酒云，而冷落了程泽衍。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叶宴书竟然要禅位给程家子。
当初叶宴书也算是步步为营才走到今日，坐上了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算上今年，他在位也没有六年。
若是年老体弱，膝下无子，卓不凡也能理解。
但叶宴书正值青壮年，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就突然下了这样的决定呢？
“没有先例就开一次先例。”叶宴书揉了揉眉心，神色恹恹，“明天就是国公下葬的日子了吧？”
“是。”众臣心中惊疑不定，再没说什么，对于他问的一齐点了点头。
“诸卿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操劳。”叶宴书挥了挥手，脸上的疲惫之色更重了。
赵阳煦和卓不凡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待其他臣子退下后才斗胆问了一句，“皇上做此决定，可是因为王爷？”
叶宴书掀了掀眼皮，见是他们二人，这才抹了一把脸，勉强提了提精神。
“青竹城一役，守城的军士带上叶酒云和顾南倾，才存活十一人。真不敢想，当时青竹城是多么的危急，他从未带兵打过仗......可朕不仅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更是消息闭塞到对青竹城毫不知情。如若他死在了青竹城，朕，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叶宴书崩了数日的情绪，在这时终于再也绷不住。
当着两位臣子的面哭了起来。
“如若朕不贬谪他，是不是那些捧高踩低的家伙就不会按兵不动，非要等他亲自求援！”
“如果不是朕，他们都不会有事，程泽衍会回来，阿云也能好好的......”
赵阳煦和卓不凡齐齐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说道，“皇上莫要自责了，天有不测风云，这也不是谁能料到的......”
“皇上心里能有我们这些臣子就已经够了......程泽衍泉下有知，定然也会知足的！”
“那些延误军机的家伙，臣已经下令严查严办了！”赵阳煦抹了一把眼泪。
“南耀地区，微臣也已经派了将士驻扎，等候皇上的旨意。”接着卓不凡详细的叙了下自己的职。
这一说，便又过了三刻。
“南耀如今也算是被收服了，接下来就是治理的问题，皇上不如采用国公生前的想法？”赵阳煦转了一下眼睛，又重提了一下当年对待南耀的政策问题。
“准！”
两人离开御书房时，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好在叶宴书下令免了次日的早朝，要不然，两人还真熬不住。
天一亮，京城的街道上就已经挂满了白绫。
前去左相府吊唁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里还掺杂着三三两两的平民百姓，足见程泽衍平日里的威望了。
程夫人从昨夜看见程泽衍的棺椁之后，就哭晕厥了三次。
现红肿着眼睛，守在灵柩前，整个人都沉郁的让人心疼。
“夫人，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一个小厮走到她的身边，俯身附耳说道。
程夫人的眼珠子艰涩的动了动，又流了两行泪下来，这才吸着鼻涕点了点头。
小厮退下，程夫人也就坐等来宾了。
叶宴书和各部大人吊唁过后就离开了，只是左相府的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
不一会儿，从皇宫的方向又来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极为简朴，行驶的很慢，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左相府门前。
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撩开车帘，俯身从里面下来。
“殿下，这程夫人是不是发错了帖子了？怎么就递到我们这里了？”阿玖将马车牵到一旁，看着长长的队伍，心里有些不安。
顾南倾抬头望着左相府的牌匾，沉默不语。
他也疑心过。
顾南倾和程泽衍在京城是并没什么过密的交际，若说作为普通朋友前来吊唁，也能说的过去。
但是发请柬前来吊唁，这未免有些隆重了。
“是顾公子吗？”一个小厮从左相府里面出来，见到顾南倾之后直接拱手一礼，就将人引进了府内。
独留阿玖一个人守在马车处。
跟着小厮拐了个弯就到了灵堂，灵堂里面跪着三个人。
一个妇人，一个少年，一个同岁的小姑娘。
那妇人对少年和小姑娘说了什么，他们俩就下去了。
“程夫人。”顾南倾对她的身份十分明了，能跪守在灵堂的妇人，恐怕也就只有程夫人了。
程夫人转身看他。
顾南倾拱手俯身一礼，表示尊敬。
程夫人没有说话，伸手招来小厮，给他们二人都倒了一杯酒。
“让你来吊唁，就过来。”程夫人的眼睛哭的有些酸涩，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弱沙哑。
只见她将酒倒在了灵柩前，回头就看着顾南倾，在等着顾南倾的上前。
顾南倾接过酒杯，上前将酒倒在地上，拱手对着灵柩拜了拜。
“拿着。”待他直起身，程夫人又递上了一杯酒，她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杯。
顾南倾不明所以的接过酒杯，程夫人就对着他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喝呀。”程夫人见他呆愣在原地，催促道。
顾南倾稍想了半刻，用宽袖挡在面前，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