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利回避了有关89-110的问题，林逾和克洛维斯也未追问。
因为他提到的“秦莫川”的确是在当下比亚米德森福利院更加重要的信息，林逾沉默片刻，默许了韦斯利带走话题。
关于亚米德森福利院的过往，别说韦斯利，即使是他也不愿过多提及。
若非谢泓的失踪和北部星域牵扯甚多，STA的觊觎又这样不加掩饰，林逾其实巴不得离“亚米德森”这个名称越远越好。
韦斯利从两人的沉默里看出端倪，忽而一笑，打了一记响指。
响声落下，他便再度幻化成一道高挑的女性体型。
掌心亮起闪电般的白光，映照韦斯利火红的齐耳短发，灿若琉璃的眼眸直视着克洛维斯：“这是我们队伍的另一名战斗系，她本人正和秦莫川共处。”
蓝色的“蛇”悄然爬上克洛维斯的肩头，嘶嘶吐着蛇信。
似乎是得了林逾的首肯，“蛇”代替二人发问：“他们在哪？”
韦斯利眯起眼睛：“这是林指挥吗？”
“我是秦莫川的指挥。”“蛇”如是答复，近乎发白的微凸双眼渗着砭骨冷光，停顿片刻，“蛇”继续道，“我对亚米德森福利院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秦莫川平安带出这里。”
韦斯利应声颔首，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看向“蛇”的目光便多了一丝怜悯。
“关于秦莫川，我想稍后再说。毕竟我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诚意，而且我也需要外界的情报，希望两位指挥可以帮我解惑。”
“蛇”身在克洛维斯的颈间缠绕成一团围脖，杨全恩的不耐情绪通通透过它的嘶声传递出来。
但是韦斯利的态度非常坚决，三队之间的利益纠葛错综复杂，还掺着不知立场的“随行监考”，杨全恩一时间也无法开口。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出韦斯利需要的情报，也不确定林逾的态度如何。
然而未等他和林逾协商，韦斯利已经懒洋洋地勾勾手指，示意克洛维斯交还人质周宇衡。
克洛维斯松开了抵在周宇衡喉前的箭镞，阴冷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从他指腹钻进手臂，莫名的不适。
“我们该走了，否则监考会很为难。我知道林指挥很乐于利用舆论，但是最好别让观众知道我们的身份。”韦斯利身后尾随的支援系悄悄上前，而韦斯利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追踪’已经标记了克洛维斯，如果决定和我们开诚布公地交易，可以在树干上打一个勾，我们随时都能找到你。”
接着，他又抛去一颗封存完好的信号弹：“手上的不舒服烤会儿火就会好。如果提前遭遇秦莫川，建议不要犹豫，立刻向我们寻求帮助。”
杨全恩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不对，借助“蛇”口沉声问：“秦莫川现在的状态不好吗？”
韦斯利耸耸肩膀：“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言罢，他抬手拽过周宇衡的手腕，细致地拍去对方衣服上的灰尘。
像是嘲弄，又像真心实意地关心着林逾和杨全恩两人，韦斯利突然问：“在严苛的规则里寻求一线生机，应该很辛苦吧？”
周宇衡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韦斯利用眼神打断。
而后，韦斯利对克洛维斯挥了挥手，甚至还有闲心行了一记宫廷礼仪，笑吟吟领着自己的两名队友钻进夜幕，彻底不见了身影。
“应该放走他们吗？总感觉亏了。”
克洛维斯满腹牢骚地坐在树下，他刚点燃了火堆，哔剥的燃烧声围绕耳畔，把聒噪的虫鸣都压下不少。
他觉得亏了也是真心的，毕竟韦斯利叽里呱啦一堆，克洛维斯其实都没听懂什么东西。
自从韦斯利提出“小雅各布”，他的脑子就已经彻底宕机。
对克洛维斯而言最痛苦的不是一无所知，而是略知一二，却没办法深入太多。
杨全恩将刚才周宇衡的异样转告林逾，同一时间，被随行监考恶意切断的直播间得以恢复，观众弹幕里又是刷屏的疑惑。
克洛维斯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三十分钟佩戴时长，林逾也没兴趣和弹幕闲聊，反而把弹幕衬得像一群四处乱窜的无头苍蝇，提出的诸多猜测也完全得不到回应。
克洛维斯仍对韦斯利透露的89-110和LXXXIX-CX耿耿于怀，可惜直播间开着，他也不能在这个时间追问福利院。
三人各怀心思，莫名地陷入沉默。
杨全恩率先开口：“你们答应过会去找秦莫川吧？”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听不出情绪，要不是林逾和他面对面坐着，恐怕都会漏看杨全恩眼底轻微的惊悸。
专业第19名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单论演技和耐心，其实比狄巧、拜伦甚至韦斯利都要优秀不少。
可惜经过两三天的相处，林逾早就洞悉了杨全恩的软肋。
和大多数的指挥系一样，杨全恩也没办法将队友抛之不顾。
只是杨全恩深谙这一指挥系的特性，并且和林逾这招恨不能把队友别在裤腰上的指挥风格不同，为了反制其他对手，他在日常里都尽可能表现得冷淡傲慢，避免被对手抓住“队友”这一弱点。
越是这样的指挥，就越面临着另一个难题——
在对手怀疑他对队友的感情的同时，其实队友也会抱有同等的忐忑。
这样的相处方式使得指挥和队友之间难以建立坚定的信赖关系，一方面减少了队友被对手当作人质或诱饵的危险，另一方面也增加了队友一旦落单，就很可能陷入恐慌状态，从而和指挥彻底离心的风险。
而杨全恩现在深陷这一难题。
进退维谷、左右两难，他仅剩的希冀就是林逾一队的“施恩”。
对杨全恩这么骄傲的人来说，服软示弱到这等地步，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诚意了。
看穿杨全恩的所有不安，林逾倏地勾起一抹笑。
他暂时摘下眼前的RC镜片，几秒的休息里，重重拍了几下杨全恩的肩膀。
“克洛维斯，你是怎么想的？”
克洛维斯抿着干燥的嘴唇沉吟一会儿：“要说真的吗？”
林逾失笑：“不然你还想骗我？”
“那行，那说真的。”克洛维斯抓抓头发，坦诚地道，“我完全没听懂，你随便安排吧。”
[“《要说真的吗》”]
[“《那说真的》”]
[“《我完全没听懂》”]
[“救命啊笑不活了！这也太乖（）”]
[“发生什么事了哈哈哈是在和林逾通讯吗？所以跟林逾说完全没听懂？”]
[“林逾：谢”]
[“只有我好奇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吗？如果能取消休息室的隐私保护就好了……T T”]
[“要是真的取消隐私保护，那我更好奇林逾的睡衣是什么颜色（抹泪）”]
[“前边的你是好奇睡衣吗？你那是馋他身子，你下贱”]
[“对军校生开这种玩笑是不是不太合适……？”]
[“与其取消隐私保护还不如把指挥系一起投放到实地”]
[“这倒是个好主意诶”]
[“疯了吧，也不看看咱指挥系的少爷小姐是什么背景（擦汗）”]
[“不管是在校还是毕业，指挥系伤亡率都是最低的，你猜为什么？”]
[“呵呵说着什么公开公平透明，真要把少爷小姐一起丢实地考区了我才是真佩服”]
林逾当然更倾向继续追查秦莫川的踪迹。
一方面是为了安抚杨全恩，另一方面也是对亚米德森福利院的情报不敢漏下。
韦斯利比他们更晚离开福利院，话里听着，显然也知道不少秘密。和他交易百利而无一害，唯一的缺陷就是林逾目前还摸不清对方的需求。
在同意一笔交易之前，如果双方的筹码不能平等，那么交易的风险就会增加太多，甚至可能演化成一场血本无归的赌博。
若是自己在场，林逾倒还有赌一赌的决心，可是代他履约的是克洛维斯。
唯独克洛维斯的性命安危，是林逾绝对不敢轻易当作筹码的东西。
“我还在想上一个板块，韦斯利的克隆体说的话很奇怪。”
杨全恩回忆半晌：“‘他要来了’？或许他是指莫川，毕竟看韦斯利的态度……莫川的状态恐怕很不乐观。”
“不，我想的是前半句。”林逾低眼沉思，杨全恩也和他一齐沉默。
“你是黑头发的人”。
这句是不是也有暗示？
韦斯利只说了克隆体的来历，却完全没有解释他的话意，是疏忽了，还是有意回避？
难道说这也是必须达成“交易”之后才能透露的信息吗？
杨全恩和克洛维斯都不能理解林逾的不安，林逾也不愿和他们透露那条来自毕琅的预言。
——将被牺牲的黑发少年。
韦斯利的情报来源是谁？
他的克隆体的情报都是来自他吗？
将被牺牲的黑发少年是因何而牺牲？
黑发少年所指的对象……难道会是克洛维斯？
林逾心里打怵，难得有些举棋不定。
“如果你不放心让克洛维斯深入，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杨全恩勾勾手指，纤细如一束发丝的荧蓝小蛇立即攀上，高高地抬起蛇首，满是骄傲地用豆大眼睛看向林逾，“没有人会觉得你做得不对，毕竟关乎队友的性命安全。”
林逾失笑一瞬：“你去就不关乎性命了？”
杨全恩低头缄默，通讯器彼端的克洛维斯还在借着火光暖手，阴寒的感受这才稍微消退了一点。
听到林逾和杨全恩的讨论，克洛维斯忍不住插话：“小杨战斗水平挺次的吧？别上赶着送死啊，这种事交给战斗系就好了，不用那么事……事那个什么亲？”
林逾：“事必躬亲。”
克洛维斯立刻附和：“对对，事必躬亲。没必要的，咱林逾指挥就从不这样。”
林逾挑挑眉梢，姑且不和他一般计较。
不过因着克洛维斯的插科打诨，杨全恩阴沉的脸色也有了一丝好转。
三人又一起讨论一会儿，终于都确认了韦斯利不可轻信的基础。
倒不是怀疑韦斯利包藏祸心，而是担忧他们三人给不起韦斯利需要的“报酬”。
同时，连续经历了和“程风雨”、韦斯利两人的谈判，杨全恩也对林逾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
他从前不至于故意轻视林逾，只是听多了旁人的议论，耳濡目染总会小看几分。杨全恩虽然很清楚地知道林逾绝不是什么“特权阶级”，但他也不会善良到去理解林逾、共情林逾，甚至自告奋勇帮林逾平反。
杨全恩在同专业的评价里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形象，他连普通的同学都未必看得上眼，更不会花费时间去研究一个专业倒一的吊车尾。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配合林逾行动的这段时间，他所收获的信息远超之前辛苦的搜集。
就像无数祸端都很乐于围绕着林逾发作，只要守在林逾边上，总能偶遇没事找事的家伙。
——血赚。
盖因为此，杨全恩看向林逾的目光不知不觉便多了一丝温情。
林逾：“？”
杨全恩张了张嘴，示意他暂时挂掉通讯。
而后，杨全恩开口道：“有关亚米德森福利院，我也有一点情报……”
他的话音被一阵激烈的撞门声猝然打断。
“砰砰”地暴躁砸门之外，门外还有喧嚷不休的人声，好像要彻底掀了天去。
不过他们的休息室并非唯一的不幸，相邻也有房间一起遭殃。
“你们这些人！还能忍耐下去吗！”
“这是变相的软禁！再这样安于现状，我们的队友会完全失去对我们的信任啊！”
“所有人都应该团结起来反抗！你们明明很清楚，为什么不敢说？！”
林逾和杨全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一点笑意。
AMTK开始乱了。
有人无视了中央播报器里电子女音一连串的警告，比起所谓的作风表现分，身处危难的队友、高频攻击的弹幕、两面三刀的盟友……高压之下，沉默之中，总会诞生出百里挑一的爆发者。
“狄巧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因为她很努力吧。”
林逾一边说着，一边调出了走廊里的直播间视角。
弹幕里刷屏着清一色的惊慌和谩骂，他们都不理解向来以冷静自持著称的指挥系考生因何发疯到这种程度。
透过直播间，在走廊末尾的一间房悄然开了一道缝隙，一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正在小心地向外张望，不经意对上了影像捕捉设备的探头。
她看上去相当无辜。
只是林逾没有错过狄巧那双暗紫色眼睛异于往日的亮度。
在走廊里四处奔走，被中央播报器多次警告的考生恰好就是那个算计过狄巧的前盟友。
负责维持AMTK内部秩序的佐伊很快赶到，精湛的体术让她轻松制/服了狂怒的考生。
考生在惊怒交加的反抗中奋力抬起眼眸，正面朝向影像捕捉设备的刹那，林逾注意到，他的眼底同样浮现浅淡的紫色暗芒。
狄巧安静地关上了门。
考生的咆哮和怒吼也都远去。
林逾从头到尾都没开过门，从直播里看，除了狄巧，也没有其他人开门。
被带走的考生相当狼狈，他就像一出彻头彻尾的笑话，除了弹幕会热烈回馈他的“觉醒”，其他人都用沉默表达了各自的立场。
但林逾知道，在今晚会有很多人辗转难眠。
“那个考生叫高持，今晚最后一次会议刚好和我一起。”杨全恩道，“他的支援系被拜伦设了‘禁言’，接下来要在高持完全不能干涉的情况下，坐视自己的支援系和拜伦的战斗系队友共度一晚。”
林逾耸耸眉：“拜伦这不是很聪明吗？算得很精准啊。”
“除了拜伦，狄巧已经结交了不少盟友，高持的队伍被针对很惨。”
林逾噗地笑了出来。
他从杨全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求知若渴。
半晌，林逾含笑答疑：“狄巧也是精神系异能。”
在指挥系里，精神类异能不算罕见。
但正因为大家都是指挥系，所以要想干扰别人的精神也并非易事。
就像艾利亚斯和陆惟秋的精神类异能都要求他们接触到对方的实体，像狄巧这样“对视”的要求也很常见。
所以谨慎一点的指挥系除了信得过的盟友或队友，通常都会避免和人接触或者视线相交。
——杨全恩立刻理解了狄巧为什么屡屡出现在AMTK的闹剧现场。
她总是显得多余一些善心，巧合地出现在现场后，还会用那双胆怯的眼睛小心打量影像捕捉设备。
因为经常带着眼泪，也因为说话软绵绵，更因为队伍里已经失去最有价值的支援系，无论是指挥系的对手还是直播间的观众都会不自觉对狄巧宽容几分。
人们很少对一只已经失去爪牙的猛兽抱以质疑。
更何况“猛兽”的外表尤其无辜，大家对狄巧的认知无非是“被高持坑骗”和“被林逾利用”。
她无害得刚刚好。
而闹剧现场又能够恰好引走绝大部分人的注意。
除了林逾出现的直播间视角，指挥系的直播间里热度最高的永远是正在实时发生纠纷的——其中当然少不了同为指挥系的考生的关注。
于是狄巧的每一次抬眼，总能恰到好处与关注实况的考生们“对视”。
“……她也是精神控制？”杨全恩想起自己也不自觉和狄巧对视过几次，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精神类的异能者性格通常比较强势，再低调的人，至少也会比表现出和艾利亚斯相似的气势。
而狄巧怎么看都显得柔弱，寻常人根本不会把她往精神类的方向想。
涉及狄巧的个人隐私，林逾也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倒没有那么bug……嗯，类似一些情绪诱导吧。”
像他这样没什么特别情绪的，再多对视也无所谓。
毕竟指挥系之间的交锋本就是借托言语、神态和动作来引导对手，从第一眼看到狄巧，林逾就猜到她一定是个中高手。
就像杨全恩会选择傲慢冷淡的形象来保护队友，如狄巧一般选择柔弱无害的形象来降低对手的警戒心也是很常见的伪装手段。
从这一意义来讲，林逾又佩服起这两人非比寻常的演技。
要把自己长期伪装成和本性相反的模样，这是何其恐怖的耐心和决心。
而这些又的确是指挥系里格外常见的存在。
“所以——”杨全恩有意停顿一会儿，将目光投向林逾的脸，“最后还是要掀桌子的吧？”
火舌跃动，映照在克洛维斯的面庞，暖热的温感甚至让他的额角沁出细小的汗珠。
不过这份独他一人的静谧并没有维持太久，来自“鹰眼”附带的警惕本能让克洛维斯第一时间意识到四下的不对。
克洛维斯皱眉起身，却听身后响起某人的气音：“克洛维斯，别转身。”
是周宇衡。
想来是不愿引起随行监考和直播间的注意，他又一次用了“幽灵”来到克洛维斯的身边。
克洛维斯犹豫半秒，终究佯装平静地坐下。
风吹草动，一切都和之前无异。
周宇衡的话音微微打着颤，呼吸声逐渐夹杂在火焰侵蚀燃料的哔剥声里。
克洛维斯安静等着他的发言，半晌，周宇衡终于开口：“我背着指挥来找你是有原因的。”
“你们知道亚米德森福利院对不对？
“克洛维斯，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杀死一个克隆体？”
*解锁：人物档案（斯卡奇）*
【姓名】斯卡奇
【性别】男
【年龄】18岁
【学籍】帝国首都军校/战斗执行系/307期
【学号】01 307 03 012
【异能】
化盾（S-）
[执着守护的勇士，因此值得被他人守护]
【最新评级】
精神力：A
体能：S-
【个人秘密】
①被艾媛媛擦伤后连续多天不愿见人；
②因为被艾媛媛远离而反思，是不是自己暗恋的事被机械偷听了（其实是因为皮肤太黑）；
③完全不会撒谎，所以真的没有在任何地方骂过林逾，在兰瑞介绍前甚至不知道林逾；
④经常被艾媛媛迁怒挨骂，为此忍不住找元凶龙巨威打架泄愤，又挨骂；
⑤出生在沙漠没见过海，听余海音说人鱼时怀疑过余海音就是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