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到宁辞公司楼下,车里安静的简直可怕。车子一停下,宁辞就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凌景从紧随其后,两步追上他的背影,小声说:“你别生气,我会和阿姨说清楚的。”
宁辞脚步放慢了一点,等着凌景从和他并肩走,但凌景从始终站在他侧后方,垂头跟着他的脚步。
他叹了口气,说:“我没生气,我一会儿还有事,您别跟着我了。”
“有事?”凌景从依然跟在他身后,轻声说,“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宁辞看见一辆很眼熟的大G从马路对面开过来,他眉头跳了一下,迫切地想让凌景从离开,“我真的还有事,您去忙您自己的吧。”
凌景从似乎还要开口说什么,宁辞眯起眼远远望了一眼大G的车牌,确定了那是凌响和的车。
“凌总!”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貌避嫌的问题了,转身和凌景从面对面,瞪着眼睛看他,“算我求你了,你真别再跟着我了。”
凌景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而宁辞不等他反应,转身就往公司大楼里跑。
他跑进去回头透过玻璃门遥遥望了凌景从一眼,对方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看表情似乎有些愣怔,定定地注视着他跑走的方向。
宁辞咬着下唇,看到不远处凌响和的车已经停在了停车位,马上就要下车来了。
这个时候凌景从终于动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抬眼不经意地扫过侧面的银色大G,转身借着周围车辆的遮掩回到了自己车上。
凌响和没下车,只是给宁辞打了个电话。
“我在你公司楼下,收拾好了就下来吧。”
凌响和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宁辞舒了口气,说:“这就来。”
他在一楼等了两分钟,才推开大门小跑着上了凌响和的车。
凌响和正把玩着那台旧DV,展开的小屏幕上放着视频,不过从宁辞的角度看不清视频内容,只能听到凌响和不时的啧啧感慨:“拍出来确实很不错,宁辞啊,我真是太喜欢它了。”
宁辞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出声应和。凌响和把DV机放下,偏头看他的时候唇角始终带着一抹笑容:“就和任丘吃个饭,还有上次见过的那几个人,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家,很快的。”
“哦。”宁辞点头答应了一声,最近凌响和突然变得有礼貌起来了,他还有点儿不太习惯。
他们两个进包间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快坐满了。宁辞抬眼扫过一圈,都是那天包厢里的熟面孔,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同行的玩伴,有男的有女的,视线全部定格在他们俩身上。
凌响和拉着他坐下,抿了口红酒,“来晚了啊,别介意。”
周围人嬉笑着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宁辞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吃东西喝东西,对他们的聊天打趣充耳不闻。
他原先还想不明白凌响和跟朋友吃饭怎么还要带上他,现在看见桌子周围的这一圈人,他算是大彻大悟了。
·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头还稍微有点晕。宁辞站起来按了按脑袋,昨晚餐桌上的那个酒喝起来甜甜的,没想到劲头那么足,害的他一晚上做了好几个梦。
他拎着老太太的饭盒出门,坐地铁去公司,井然有序地重复之前的生活。
只不过今天他刚坐到办公室里,就被文姐喊到了老板办公室。
王尽全坐在办公桌后边儿,桌上巨大的显示屏挡住了他的脸,宁辞推门进去,站在门口叫他:“王总,您找我?”
“哎?”王尽全两手撑着脸,正愁眉苦脸地对着黑屏显示器发呆,听见他的声音后骤然回神,噌地一下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小宁啊,快过来,坐下说。”
宁辞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会客的皮质沙发跟前看着他,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坐嘛坐嘛,”王尽全搓着手走到他旁边,捏着他的肩膀往下压,甚至还给他亲自倒了一杯水,“坐下我和你慢慢说。”
宁辞直觉有些诡异,王尽全坐到他对面,中间隔着一个长方形的玻璃方几,他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脖子,又捋了捋头发,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尴尬。
“王总,”宁辞皱眉开口,“您有话直说就行。”
“哎,直说直说。”王尽全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两手交叉悬在半空,看着他呵呵地笑着说,“是这样的啊,宁辞,我觉的你的能力很强。”
宁辞垂眼看着桌上的水杯,没说话。
“我呢,和公司里其他的一些股东讨论了一下,觉得你呢,留在我们这个小公司里,确实有点浪费。”王尽全对他扬起笑脸,“如果说你能去更大更好的公司发展,那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啊。”
王尽全尴尬的笑声逐渐消失不见,办公室里逐渐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静中。宁辞挑了下眉毛,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但王尽全的反应却异常地大。他差点儿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起胳膊做了一个向下按的手势,安抚宁辞道:“其实我们这公司也没有那么好啊,对吧,你看你也合作过不少大老板了,有不少老板都想挖你过去呢,你过去试试,没准儿就碰到人生的转折点了呢?”
他输出了一大串,瞧见宁辞依旧稳坐在沙发上,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王尽全站起来,绕到宁辞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颇为语重心长:“你说是不是啊?”
宁辞仰起头看向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软绵绵的语调听起来和平常一样:“王总,您到底什么意思,直说吧。”
王尽全脸色冷淡下来,语气却依然柔和:“小宁啊,有大老板想挖你,你就跟着走就是了,何必吊死在我这个小地方呢?”
“去人事那里办一下离职手续,”王尽全收回胳膊,两手背在身后,“我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人往高处走,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谢谢王总。”宁辞站起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语气淡淡的:“我这就去办。”
王尽全应该是已经提前和人事部门提过了这件事,他去人事部的时候所有手续都安排妥当,就等他签字就可以了。
宁辞拿着几张薄薄的纸回到办公室,一声不吭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也许是他的脸色有点臭,周围的同事们都只是悄悄地瞄他一眼,没一个人主动过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甚至就连陆锐,也只是坐在工位上回头看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辞背着一个大黑包走出大楼,站在不远处的长椅旁边,空洞地扫过马路上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
他工作丢了。
怎么办。
他生活当中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彻底粉碎了。
半上午的太阳还有点儿刺眼,宁辞抬头望向天空,今天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他记得上次这么好的太阳,同事们还约他一起出去烧烤。
怎么办。宁辞仿佛静止了一样呆呆地立在树下,有几片落叶被风吹到他肩膀上,他背着的那个包里其实没什么东西,大大的,瘪瘪的,根本没分量,就像他现在一样。怎么办。
有车从他前面尖叫着呼啸而过,尖锐的汽笛声像有形一样,突兀地划破了他大脑里已经停滞绷紧的那根细弦。
宁辞深呼了一口气,开始转圈打量起四周的店铺。
他得先找个临时工作干干。
宁辞问了一圈,公司的地段属于相对比较繁华的地方,有几家便利店需要人手,但是都是轮班的,他得先上几天夜班才行。
夜班就夜班吧,白天便利店不缺员工,宁辞决定先回家跟老太太说一声,然后去医院看看他妈,白天他也睡不着,随便找个地方等到晚上换班就行。
·
他开门的时候,家里就老太太一个人,正坐在靠窗户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外边儿发呆。
房门打开发出的吱呀声似乎打断了老太太的思考,她回过头,看见宁辞的时候愣了下。
“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老太太撑着膝盖站起身,“公司不扣你钱啊?”
“今天白天不上班了。”宁辞把挎着的大黑包挂在门口,边换鞋边说,“今天有个晚上的任务,换成晚上上班了。”
“这还能倒班的啊,”老太太背着手颤巍巍走到他面前,给他拍了拍身上的浮尘,“那趁这会儿赶紧眯会儿去,不然一晚上怎么熬得住。”
“不了奶奶,”宁辞笑了下,把饭盒从包里拿出来放进厨房,“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看我妈,中午就在医院吃了,您不用管我。”
他换好鞋,把包里的手机钥匙一起揣进裤兜,“我走了啊,奶奶。”
·
闫善新裹着被子躺倒在病床上,听见开门的动静开始迷迷糊糊地往起坐,但动了半天也没坐起来,只勉强抬起脑袋看了一眼,苍白的嘴唇几近透明:“小辞,你怎么来了?”
宁辞快步走到床头,扶着她坐起来,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工作时间调整了,我白天不上班,正好来看看你。”
“哦,”闫善新点点头,偏头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有点虚弱地问,“小凌呢?他没跟你一块儿来吗?”
宁辞僵了下,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没有……他很忙。”
“也是,”闫善新应了一声,抬眼打量他,“小凌呢,我看他是个挺靠谱的人,你要跟人家在一起,就好好的,有什么事多让着他一点,知道吗?”
宁辞皱了皱眉,刚要出声澄清,闫善新突然问道:“对了,小凌他爸妈,知道你们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