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观情【完结】>第22章

  这一入便看见洛念欢立在桌前,见她进来,便提裙要跪。

  “做什么?”燕昔闻皱起眉,伸出手去扶洛念欢的小臂,在仓促间成为了她的支撑,“我非昭国人,更不是你主子。”

  燕昔闻瞥了眼饭桌,见只有一副碗筷,再看洛念欢,见女子发仍乱着,裙摆上还沾着尘泥。她皱了皱眉,道:“我已遣人寻过,却未在城内找到洛家的人,想必是已出城去了。你可有旁的去处?”

  洛念欢苍白着面摇头。

  “无妨。”燕昔闻声音和缓,“这里就这么一间院,我让人在旁屋给你收拾了住处,有两个丫头给你用,都是昭宫里的,想来该伺候的好。饭菜让人送进你房里,用了再梳洗更衣,我也在,有事唤人。旁的事以后再议。”

  洛念欢福身谢过,刚要往外走,却被燕昔闻叫住了,问:“你不曾见过你们南侯?”

  洛念欢转过身,知她是在问自己先前在宫中说的那句话。她道:“不曾。”

  燕昔闻的手不自察地摸了下袖中的珠钗,道:“我虽与南侯不识,却有幸与之几番博弈,觉得是位雪胎梅骨、丰标不凡的女子。今斯人已逝,你便也莫要再......”

  她早时在昭宫中瞧着洛念欢一副呆凝的样子,想必是对于玄南二人之事介怀,便想劝上一句。可这话一出口她也觉得不对,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拥着其他女子阖眼,论谁也不好受,她从未涉足情爱,又有何颜劝慰。

  洛念欢轻轻摇头,皇上和南侯心意相通,本为佳话,她不是不知道。

  她娇唇轻启:“我今日说的,是皇上。”

  燕昔闻挑了眉梢,“你从未见过玄希?”

  “我入宫那日,他连我的盖头也不曾掀开。”洛念欢疲倦地倚立在半挑的门帘边上,声音柔缓,“他已有了心爱的女子,心里再容不下其他,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他心爱的女子长什么样子。”她笑,“所幸,今日见到了。”

  她在天色压盖下来的昏暗中回眸,和燕昔闻目光交汇,两个人就这样默然将眼停驻在对方身上。

  “如此,那真是……”燕昔闻低声答了一句,却不再往下说,待洛念欢出去后才低低地说了句话。

  “……挺好的。”

  月落参横,燕昔闻刚自屏风后转出,还湿着发,就听见旁边屋里似乎摔了东西,紧接着院子里一阵脚步声。

  她穿上氅衣打开门,这个时辰院子里本该没人,此刻闹了声响,几个守夜的兵提着刀跑进院子,围在洛念欢屋门口,碍于是男子不敢进去,一个个皱眉探首。

  她走过去,尚在滴水的发梢在身后的青石路上落下点点珠光,弄的底下人更不敢抬眼。推门入室,便见屏风后的地上摔了茶盏,她几步绕过去,就看洛念欢被那两个昭国丫鬟按在座上,只穿着中衣,微湿的发被一只手狠狠抓了往后扯,让她只能仰头。嘴被捂着,女子绝望的痛呼卡在喉咙,纤弱的身子在两人的压制下挣扎不得,眼睛无力地睁开闭上,泪水几乎要滚下来。

  燕昔闻一掌拍在身侧的屏风上,那屏风登时断了支架轰然倒地。她眼中露出戾色,喝道;“在做什么!”

  两个丫鬟回头见是燕昔闻,立刻吓得缩回手脚,跌跪在地。混乱间从袖子里掉出几支钗环首饰,都是洛念欢原本戴的。

  燕昔闻略回身,对守在门外的近卫道:“还不给我拖出去!不饶!”

  精壮的护卫飞快地将两人捂住嘴往外拖拽着走,没人敢再留,在退下时轻轻关上了房门。屋内,洛念欢趴伏在妆案上抽泣喘息,长发凌乱地贴在脸和背上,眸子里痛苦未散。

  燕昔闻脱下大氅披到她肩上,在她身侧蹲下身,纤长的指替她捋顺了发丝。见洛念欢在她伸手的一瞬间向后瑟缩了一下,燕昔闻的动作便又轻缓几分,冰凉的指尖掠过那白皙脖颈上滚烫的肌肤,慢慢扶着人坐直身子。

  洛念欢浑身的颤抖渐渐停下来,泪水却无声地汹涌而出,有几滴打在燕昔闻手背上,散落成星点的水渍,燕昔闻就从袖袋中拿出巾帕给擦。洛念欢哭得伤心,她也不停手,洛念欢流多少泪就给揩去多少。

  良久后洛念欢睁开了眼,却在对上镜中那个苍白憔悴的自己时又慌张地移开了眸,将头偏向一侧,看着蹲在身前的燕昔闻。

  燕昔闻没起身,抚着她的发,仰颈看回去,温声道:“人都给拖出去了,日后我留神,不会再有事。”

  洛念欢点点头,哑着嗓子道了声谢。燕昔闻把手里的帕子放到她手里,俯身把散落一地的首饰捡起来,却听洛念欢道:“不要了。”

  燕昔闻抬起头,看洛念欢一双眼又泫然欲泣,便扬手将东西往屏风外摔了,点头道:“好,不要了,一会儿我都给扔出去,明日给你弄新的来。”

  她顿了顿,垂眸从袖袋里掏出了什么,轻轻递到洛念欢面前,扬起唇角,“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保证干净的,没人碰过。”

  洛念欢伸手接过来。

  正是她今日掉在宫里的那支钗。

  一室静谧中,两人四目相对,湿漉的长发带着寒冷的水气,弥飘在身周。

  洛念欢痴看了半晌,轻轻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燕昔闻也一笑,左手附在她脑后,问:“好点儿了?”

  洛念欢微微点了点头。

  燕昔闻站起身,又把洛念欢扶了起来,伸手把氅衣给她拢紧,道:“去净手,洗脸,早点入寝。”

  等洛念欢从后面出来,屋内原本一地的狼藉已经不见,只剩烛火燃得漂亮。燕昔闻正侧对着她坐在桌案前,她的发不似寻常女子般长,此时还没干,堪堪垂触在蝴蝶骨下,一缕缕流盈着水光。

  洛念欢呆看了片刻,又返回去拿了软巾,递到燕昔闻身前。

  燕昔闻道了声谢,接过巾帕附在发稍。她正色看了洛念欢少顷,道:“你身份尊贵,这点谁也改变不了,自己也不必忘。”

  洛念欢听得一愣,胸口生出不一样的情愫,睫下濛层水雾,黑白分明的眸就这么湿漉漉地望过去。

  燕昔闻被烛火染上一层暖光,冲着床榻扬了扬下巴,道:“歇下吧,我就在这里。”

  洛念欢睡得不好,自合眼便被噩梦纠缠。她心里犹记晚间的狼狈,头疼得厉害,汗水闪烁在乌鬓间。她在半梦半醒间混乱着挣扎,被所有人抛弃的无助将她吞没。

  一片昏沉中,那两个丫鬟又折返回来,伸着手过来抓她。她不再是主子,被她们用力踩在脚下撕扯着打骂,怎么呼救挣扎都没有用。昏光中她似乎看到了父亲和兄弟,他们向她投来悲悯的眼光,却骑着马从她身侧呼啸而过,似乎根本不认识她。洛念欢无力地躺在地上,伸出手,在无助中抓住了谁。她分不清是梦境与现实,只能拼命地抓紧人。后来身上痛逐渐褪去了,她一低头,竟见一身嫁衣,身侧似乎还有其他女子,而皇上站在她们身前,温润的脸上面无表情,冷言让她们退下,说他谁也不会碰。周围几个妃子哭声一片,跪着求他不要走,那长身挺立的男子却连一眼也不愿看她们,转身走上玉石长街。

  那长街的尽头,站着红衣银甲的南侯。

  洛念欢没有哭求,安静地蜷起身子。到头来,她的夫君心有所属,她的父兄弃她如履。她被囚于闺阁,又被困在后宫,明明什么都按照应该的做了,却似乎一切都失去了。

  她想睁开眼,却只觉得眼皮下一片酸涩,丝毫不见亮光。恍惚中有人在她下坠时接住她的身体,成为她通体冰寒边的唯一温暖。那人出声唤她“洛氏娘子”,后来又变成“念欢”。

  她紧紧地抓着那人的手,借力将整个身体都蜷过去,极缓地从梦魇中走了出来。

  洛念欢睁开双眼,模糊中见床边坐了个人,仔细一看竟是披着氅衣的燕昔闻。

  她再一偏头,才见两人的手紧握。

  她想抽回手,却被燕昔闻拉住了,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把被子拉好,又试了她的额头。微凉的指触到肌肤,缓缓漾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