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观情【完结】>第15章

  “非也......”舒音辩了半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似乎和这人在一起时嘴总不利落。

  “入亭,”顾靖远退开身,拎起一旁的酒,反客为主,将偏门打开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道,“观雨。”

  舒音跟在他身后,上桥时走在雨中,顾靖远怕她摔,扶着她的手臂。

  佳人就在咫尺,面上也还算神态自若。

  舒音在亭中坐了。

  “落雨湿寒,正好饮酒。”顾靖远扬手将大氅披到她身上,自己却没坐下,拿着酒杯站在亭边。

  酒斟满杯,溢出飘散的是清冽醇香。舒音一抬头,便见顾靖远手里还捏着那把从她这里拿走的扇。

  “姑娘今日有错,当自罚。”顾靖远用扇子朝舒音手中的酒杯一点。

  舒音蹙起眉尖,“不知我错在何处?还请顾公子赐教。”

  “姑娘先前说自己是一个人,故不备家宴。”顾靖远看着她,“我来问你,如今我在这里,你怎是一人?”

  “啊?”可叹舒先生平日是多么风雅的人物,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现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娘这是无可辩驳。”顾靖远摇着折扇笑起来,“还不罚酒嚒?”

  舒音细白的指紧握着杯,默然片刻后道:“公子说的是,舒音有错,当自罚。”说罢,仰头将一杯酒饮尽。

  温酒入喉,暖了身,也在心里浅浅地燎。

  顾靖远看着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有什么霎时在他眸中燃起来,压也压不住。他几步就走过去,唤了一声“舒音”,就在人身后俯了身,呼吸浅浅地落在身前人乌黑的发上。

  舒音吓了一跳。这人,还未饮酒怎么就先似醉了一般。

  她微微偏头,却没躲开,竟扶着桌案站起了身。顾靖远仍低着头,她一转身两人便四目相对地站在一处。亭外雨还在下,风卷着荧白的水滴进来,二人却都不觉得寒。舒音唇边还带着酒香,此刻将散未散地萦绕在两人之间,熏的人脸愈发烫。

  顾靖远面上带着笑,把人困在自己和桌案之间,道:“舒音,我倾心于你。”

  两人离得如此近,舒音在那双深眸内看见了有些慌乱的自己,定了定神,目光未闪躲,道:“你需想好。”她身子往后仰,被顾靖远一把捞住了后背,动弹不了,声音不自知地放轻,“我不喜反复,但到底不过静川中寻常姿色,又岂可和真正的娇倩之姿相比。你需想好。”

  “反复?我也不喜。”顾靖远把人扶紧,“昭都城什么姿色没有,我也算是看过了姹紫嫣红,却几时见我动过心?皆拂袖而过。我这里独缺一色,也独恋一色,”他声音低暧,“与我静观山河景的人。”

  顾靖远轻轻嗅了下,舒音身上味道好闻,却不是花香,迷晃的是书墨气。他往前轻轻一凑,舒音身后桌案上的书哗啦啦撒了一地,她抬头,人就陷在那双深邃的眸内。

  顾靖远沉着声音,“你自己说的,浮生不过一个随字,如今情缘至此,却要食言吗?”

  话咬在耳边,就往心上印。

  “......不会食言。”

  “那,如何?”

  舒音红着脸没答。

  “嗯?”顾靖远托着她背的手紧了紧。

  舒音笑起来,道。

  “山河寂寞,愿与你静观其景。”

  此后,舒先生就多了个顾夫人的身份。

  二人将书肆正式改建为静川书院,共同执教。学生们都知,书院每年暮春时必歇停三月,因着两位先生要出城周游,饱览各地,每次归后复课,所教学的内容便又有所不同。

  韶华如驶,享的是河清海晏,历的是锦绣江川。

  世人皆行在万里河山中,当与你同行,优游一世。

  、错逢

  雪夜未央,一洒千里的皓月银辉下,寒风往人骨头里吹。男子身着赤色衣裳,一双狐眼痴望着不远处一树红梅,唇角勾了笑。

  如今他再至北国,守她守过的地方,穿她喜爱的颜色,闻她当年沾染满身的清甜梅香。

  她却连梦也不曾托一个来。

  是了,他心想,她对他向来绝情,只因她的长情都给了那个人。想必此时她已寻到她的少年竹马,相守在一处,再不愿见他。

  留他一人熏然活在这世间。

  莫到地下扰她心忧了。

  南忆第一次上疆场厮杀时不过十六岁,跟随父亲杀退北鞔敌军,初见锋芒。彼时安家军近乎悉数命丧沙场,安家三子叛逃,厦倾之时,是南氏力扛家国安危。

  大昭国运飘摇,先皇裕宁帝行政暴戾,逼良臣谋反,积羽成舟而丧失民心,到顺晟帝玄希登基时,朝中可用之人已少之又少。

  玄希年少,虽欲整顿国力,却苦于身侧无人辅佐,东有大靖,北有鞔人,边关战事频发,昭国百年基业摇摇欲坠。国难当前,南忆于桃李之年继承父亲的衣钵,主动请命戍守边关雪域,在那苦寒之地一守便是三年。

  极北边疆,万物凋敝,只余无数枯木残枝,惟一存于黑白二色之外的便是军营中那树如血滴般鲜红的梅花。

  南忆居于雪域的第三个冬季,在红梅迎风盛开之时,率兵大破北鞔,解救出数名沦为鞔族奴隶的昭国百姓。

  月色溶溶,北鞔主帐后的一处铁笼前,英姿飒爽的女将一身红衣银甲,踏着一地粘稠的殷红从黑夜中走来,一剑挑落牢门上的铁锁。

  牢中跪着一排少年,均披散长发,薄衫赤足,脚腕上铁链簌簌作响。

  南忆挥剑将枷锁尽数斩断,低头时看见他们手臂上错落的伤痕,蹙了眉尖,命人将他们暂带回军营医治。人走过南忆身侧,她见其中一人衣衫破敝,双肩裸露在寒凉的雪夜中,便摘了自己的披风,递到他手边。那少年不语,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接过披风,用那迎风而摆的赤色遮了苍白冰凉的肤。

  次日清晨,那一班少年被传唤入帐。

  南忆负手站在案后,身上银甲隐约散发出梅花香,问起他们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