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识的辞职信再一次递了上来,他把自己的东西清理好,抱着箱子准备离开公司。
李良白急匆匆赶过来询问情况。
“陈哥,你要走了吗?”
陈识点头:“不想干了。”
“你和肖满……”李良白欲言又止的。
“他昨天出院了,闹出这事实在对不住他,要是有什么需要你让他直接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
李良白犹豫道:“那你们没可能了吗?”
陈识摇头。
本来也就还是在发展中,他身边的陆执与尚未解决,贸然和谁在一起,是个不太理智的行为。
“公司里传蒋总也要走了。”
陈识动作一顿。
“他也要走?”
“好像是跳槽去上海那边的公司。”
“没听他跟我说过。”
李良白已经跟着陈识走到了公司楼下,他表情有些不舍。
“陈哥……”
陈识费劲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李良白的肩,安抚道:“你好好干。”
陈识碰到在楼下等待的蒋琛舟并不惊讶,他靠在车边,看到陈识端着纸箱子从车上下来,便迎了上去。
“小识。”
饶是公司里的风言风语已经把蒋琛舟讲得一败涂地,他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狼狈,依旧是西装革履,沉稳冷静。
“你也辞职了。”
陈识定在他面前,箱子里的东西整齐放着,一些桌面上的零碎小玩意儿摆在外头。
“这是毕业的时候我们在学校文创店买的,你居然还留着。”蒋琛舟把那枚金属书签给拿了起来,它被保存地还算完整,只有几道被磕出来的小瑕疵,上面印着的校徽还很完整。
陈识不吭声,蒋琛舟便自顾自开始回忆起来。
“还记得吗?那里有一款包还印了我们实验小组的名字,虽然销量低得有点丢人。”
陈识看着他,神色未变。
“我都还记得。”
可他眉眼间的疏离让蒋琛舟感觉不到丝毫拥有共同记忆的温情,他实在是被牵绊住了太多时日,站在面前的陈识都多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你瘦了好多。”
陈识把纸箱放到蒋琛舟车上,然后从他手里把书签给抽了回来。
“小识,我下周去上海,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客户引荐我去一家还不错的公司当副总监。”
“挺好的。”陈识淡声说。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蒋琛舟问完,紧接着又动作有些急切地抓住了陈识的手腕,“我带你一起去好吗?我们去一个新城市,把之前的事情都忘记,重新开始。”
陈识皱眉,用力把手从蒋琛舟掌心挣扎出来。
他说:“我是有去过新生活的计划,但是不是跟你一起。”
“小识……”
陈识垂眸看向安静躺在箱子里的书签,那些意气风发的记忆疯狂窜入脑海中,最是明媚的季节里,和一个志同道合朋友踩过大学校园里的每一寸土地,留下来的记忆总归是最深刻的。
陈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蒋琛舟闹成这样无法收场的局面,他拿起那枚书签,递给蒋琛舟。
“既然你想要,那拿去吧。”
蒋琛舟僵站在原地,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声音逐渐冷硬。
“我一直都很不甘心。”他哑声说,“如果没有陆执与,我们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陈识抬眸和他对视,眼底的坦荡看得蒋琛舟眼热,“我从来都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无论陆执与出现与否,陈识都不曾对蒋琛舟有过任何别的想法。
如果没有陆执与,他可能依旧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也许能找到一个知暖知热的贴心人,也许只有两只猫咪陪伴,孤独沉默。
蒋琛舟还是没有把书签带走,陈识把箱子放到屋子里,在这里也住了好一段时间,东西堆积起来,很难处理,正犯着愁,方庭宇的电话便拨了过来。
“喂,陈识,你辞职了。”
陈识嗯了一声。
“之前就想辞职了,一直没被批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陈识听到陆执与忽远忽近的声音响起。
“我会离开,让他别辞职。”
声音挺哑的,但是听起来比前几天要冷静多了。
“陆总说,让你安心在公司待着,他估计……”方庭宇声音越来越低,“他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陈识怔愣了一下。
“不会再打扰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方庭宇换了个地方讲电话,声音也跟着大了些。
“他状态很差,心理医生建议他先回加州休养一段时间。”
这也是陆尧的决定,和陆执与商量的时候,他沉默地盯着窗外,一声不吭。
陈识想起陆执与经常提起在加州和外公度过的很多个童年的暑假,那儿寄托着他不少心理安慰。
“嗯。”
“公司那边的话……”
“我也不全是因为他才辞职的。”陈识说,“我按部就班三十年了,想去做点别的事情。”
方庭宇瞥了眼病房里因安定生效而昏睡过去的陆执与,追问道:“什么事情?”
“还不确定,先四处转转吧。”
挂断电话后,陈识长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把身体砸进沙发里。
阳台的叶子被外头的风吹着打旋,又一个秋天结束了。
冬天来势汹汹。
陈识没有急着出去,他在家里待了两个多月,把馒头喂得圆鼓鼓的,而包子旧伤复发,又感染了两次,可怜极了。
陈识不知道陆执与什么时候走的,也在没有谁来联系过他,只有方庭宇偶尔跟他讨论一下股票的涨势,陈识不想再跟他继续因为股票的事情频繁联系,想停止投资,被方庭宇以陈识不把自己当朋友给怼回去了。
只是账户里的钱涨了又涨,陈识总有一种发横财的感觉,心里头惴惴不安得很,思量再三,他还是和方庭宇断了这次合作。
至此,他和跟陆执与有关系的所有人断联,也彻底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小世界。
一个人留在北京过年,年味来自于电视机里热闹的春晚,陈识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他不太擅长包饺子,调好的料反复尝了几次,才笨手笨脚地准备包饺子。
担心两只小猫捣乱,陈识给她们提前放了小鱼干,只是馒头最近胃口好,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吃光了,又嗷呜着黏过来咬陈识的裤脚,催他过来陪自己玩。
馒头闹腾得很,包子也跟在旁边慢悠悠地晃。
天气渐冷,包子这两个月又生了好几次病,整只猫被折腾得没了精神气。
陈识用没沾面粉的手揉了揉包子的头,说:“你去休息,别跟着她到处闹腾。”
歪七扭八的饺子把桌子摆满,看着还算不错,陈识满意地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
他朋友圈的人寥寥可数,基本上都是点赞,只有李良白评论速度最快。
-馋了!
陈识笑着正欲回复,底下又刷新出来了一条评论,是蒋琛舟的。
-新年快乐。
陈识索性都不回了,他收起手机,把桌上的残局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窝回沙发上看春晚。
电视上絮絮叨叨的人说得他犯困,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怀里,陈识摸着身上骨瘦如柴的小猫咪,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可怜,怎么总是你受罪呢。”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去了陈识的睡意,他拿起一看,是陈宇打开的电话。
“喂,哥哥。”
陈宇的声音很低,混杂在炮声里。
“喂,小宇,新年好啊。”陈识说。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啊?”陈宇委屈问道,“妈妈还不让我给你打电话,我好久没见你了。”
酥酥麻麻的酸胀感让陈识咽了咽喉咙,他动作轻柔地把包子给放到一旁,缓步走到阳台边。
灯火通明的北京城处处透着新年的喜庆,今年下的最后一场雪已经消融了,留了些白在高楼林立间,看不真切。
陈识沉默良久,最后只能说:“你听话点。”
“哥哥,你过年是一个人吗?”
陈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点,他说:“是啊。”
“那你回来吧,那就不用一个人了。”
小孩总是无忧无虑的,纵然知道他听不懂,陈识还是把憋了良久的话说了出口:“小宇,我回去了,也是一个人。”
陈宇听不懂,他攥紧了电话手表,眼睛有些发红。
“那哥哥,我以后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陈识被他这委屈的语气弄得心软极了,他勾唇轻笑:“当然可以。”
把陈宇安慰好,陈识自己倒是难过起来,他木然地盯着窗外数家亮着光的窗户,霎时间有些失神。
如果今天不是过年就好了,那他不会觉得这么孤独。
电视里已经响起了新年倒计时的声音,热闹的城市也随着新年的逼近而沸腾起来,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迎接着零点。
倒计时的声音一下一下砸进陈识的耳膜里,他忽然低下头,定定看向在楼下停了整晚的车。
车的主人靠着车,黑色的大衣将他包裹着,深深陷入黑暗里。
三。
陈识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到他抬头的动作。
二。
陈识下意识屈紧了手指,呼吸滞住。
一。
新年的烟花在耳畔炸响,将沉沉的黑夜照得恍若天明。
陈识赤脚在窗台边站了很久,他指尖冰凉,最后决定拆一瓶果酒庆祝一下新年的到来。
两只小猫都分到了小巧的杯子,陈识趴在沙发上,脸贴着手臂,举起杯子跟她们俩碰杯。
“新年快乐。”
最后三杯酒都下了陈识的肚子,酒精含量低到在胃里压根没有什么存在感,陈识趴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光怪陆离的梦将他扯入焦躁之中,纤细而白嫩的腰肢随着挣扎的动作而露出一截,吹得有些发凉。
陈识猝不及防从梦中挣扎出来,天光已然将整个屋子覆盖。
北京在新年第一天下了一场大雪。
他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在原地沉思了半晌后,他动作缓慢地起身,走到窗台边,外头是白茫茫一片。
那辆车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轮胎印。
陈识揉着眼睛走回沙发边,照例揉了揉两只小猫的小肚子。
他忽然整个人僵住,有些错愕地看着毫无呼吸动静的包子。
新年的第一天,陈识失去了一只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