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素走后，许向阳没再收到过二老的消息，虽有黯然，但他也就看开了。
有些事情总是不可强求的，无论是对他父母而言，还是对他而言。
又在医院休息了一周，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医生终于是准许他出院了。
唐易去办出院手续了，病房只剩他跟江野，许向阳的目光瞥向在一旁帮忙的江野，犹豫了片刻。
“江野。”
他淡淡喊了一声，手上正在收拾着病房里的行李，问得自然：“这段时间，唐老师那边的工作，还好吗？有没有……受到影响？”
江野状似思考了一下，神情都不带变一下的，不甚在意地回答：“没有啊，唐哥在圈里的口碑你也是知道的，跟很多合作方的关系也好，没啥影响。”
许向阳手上整理的动作一停，应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了。
江野来过很多次，起初需要找唐易沟通工作的时候，也都没有避讳过许向阳。只是后来渐渐地，他们的谈话转到了病房外。
许向阳也是恰好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唐哥，最近商务那边反馈过来，C家的代言打算暂缓了，他们需要再评估一下，然后之前谈的那个电视剧，选角导演那边需要重新沟通。”
“另外，杂志的访谈，他们打算更换问题了，选题更偏向于性取向。商务那边的意思是话题比较敏感，对方的稿子也感觉是在蹭热度，建议推了。”
唐易嗓音平淡，不为所动：“嗯，行。后续我也打算降低曝光度了，代言直接断了吧。采访也让商务推了，等以后再说。”
听得出来，唐易的工作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但既然江野选择隐瞒，许向阳也就不好再问了。
病房里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只剩下一个信封。
许向阳拿了出来。
他还记得当时写下这份辞职信的灰暗心情，那时候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已经对任何事情不抱有期待了，心如死灰。
现在再回想，突然觉得那些记忆、那些心情都变得有些遥远，甚至觉得有一丝不可思议。
他以为自己跨不过去了，却还是这么跨过来了。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奇妙，总还是会遇见一些柳暗花明。
许向阳笑了笑，将这封辞职信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
*
温屿在《楠木谣》剧组的戏份也接近杀青，许向阳这段时间除了跟组，也在准备着接手经纪人的工作。
《迷雾缉凶》这部剧目前正在选角阶段，关注度虽不温不火，但剧本打磨得很扎实。刑侦剧，大主线辅之小单元的模式，剧中揭露的人性、情感、关系等等都有深层次的思想。
温屿对这部剧有接洽的意向，而且这部剧温屿不想借印华的力量。
他想让许向阳以个人经纪人的名义去谈下这份工作，也算是先给许向阳一个试手的项目。
所以，这两天许向阳也忙着做准备工作，毕竟要跟对方洽谈，他总要做些前期调研工作。
况且他还是第一次代表温屿出去谈这种大项目，多少有些紧张，怕出岔子，做了很多详细的预设。
前期的剧组调研，剧本身的剧情研讨，试戏part，与对方剧组的洽谈沟通等等。
许向阳为了忙这些，最近总是睡得很晚。
这天，他在酒店忙到很晚，甚至忘了吃晚饭，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的胃在绞痛。
匆忙点了外卖，又给自己烧了点热水，匆匆吞下一片胃药也算了事了。
正打算继续工作，微信上弹出了新消息，是唐易发来的。
【唐易：睡了没？】
许向阳刚点了对话框，准备输入，然后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
许向阳一边看着电脑上的文件，一边揉着胃部，等着对面说话。
“怎么还没睡？”是问话，但更多的是肯定。
起初唐易那边的声音有些喧闹，应该是还在剧组，不过很快电话那头的声音便安静了下来。
许向阳用肩膀跟侧脸夹着手机，双手飞速敲着键盘：“嗯。在忙。过两天要回卫海一趟，谈一部剧。”
“温屿现在这部剧是不是要杀青了？”
许向阳顿了顿，停下思索了几秒，温屿的动向与安排几乎都印在脑海里了：“快了，估计还有十天吧。”
“嗯。”
唐易低低应了声，也没再说话了。
许向阳拖动着鼠标，专注着手头的工作，听着对面浅浅的呼吸声，他眸光微闪，倒也没有挂电话。
静谧的氛围里，只有许向阳偶尔打字的声音，这个电话有点没有意义，但两人也都心照不宣了。
直到唐易那头传来工作人员的提醒。
“唐易老师，我们准备开拍了。”
青年老实开口，像是征求的意思：“那不然先这样，我们都先忙工作？”
唐易叹息了一声。
工作来得真不是时候。
自从出院后，唐易能明显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没有剑拔弩张的时候了，他就已经餍足了。
虽然过程慢了一点，但他总能走到许向阳身边的，他有耐心。
“嗯，你别太晚了。”
“好。”
恰在这时，房门的铃声响起，门外的外卖员喊了一声：“您好，外卖到了。”
许向阳来不及挂电话，只好快速起身去开门。
唐易自然也是听到了，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晚饭还是夜宵？”
许向阳拿了外卖放在桌上，他握着手机，视线往某处偏移：“夜宵。”
话说得极其没有底气。
他的肚子还适时叫了一声，这个时刻，倒是格外响。
也不知道唐易有没有听到，也许是出于心虚，他自己率先投降了。
许向阳无奈坦白：“好吧，是晚饭。最近实在太忙了，我给忘了。”
唐易也无奈：“许向阳，再忙也记得好好吃饭。”
“知道的，我已经在吃了，唐老师也快去拍戏吧。”
许向阳也催促对方，叫唐老师只是因为之前叫顺口了。
他这会儿没有别的意思，但有些人并不那么认为。
果然，他就听到对面的呼吸声沉了几分。
许向阳试探着补上一句：“唐哥……？”
其实比起“唐哥”这个称呼，唐易更想听到另一个。
他想了想，算了，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唐易淡淡应了声：“嗯。早点休息。”
*
卫海，某酒店。
其实整个过程谈得很顺利，选角导演也很中意温屿的演技，况且温屿与某主角的适配度很高，制片人、主导演也很满意温屿。
饭桌上，主导演感叹了一句。
“说真的，这部剧从一开始选角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温屿老师。不过我们剧组投资有限，也就没往你们这边想。温屿老师肯接这部剧，我们剧组也是蓬荜生辉了。”
许向阳礼貌笑了笑：“张导哪里的话。屿哥也是很喜欢这部剧的剧本，他接剧一向只看质量。”
一来一去，谁都很满意。
这顿饭吃得很融洽，合作成功谈下，只剩签合同等一系列后续事宜了。
然而一周后，合同却迟迟没有等到。
许向阳觉得奇怪，就主动联系了制片人。
电话那头的制片人倒是热情：“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许老师这两天有空吗？合同想跟您现场签，同时我们剧组也在卫海约了主创团队吃饭。”
“我现在在南林，可能不太方便。”
许向阳委婉开口，他微微皱眉，虽然以前圈内的合约确实都是当面签的形式，但现在基本都走线上了，节约彼此时间。
制片人依旧热络：“您方便过来吗？是这样的，包括编剧老师也在，然后《迷雾缉凶》这部剧也招到了新的投资，到时候投资人也会出面，大家一起聊聊这部剧。”
许向阳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
这两趟来回飞卫海，把许向阳累得够呛。
不过，过两天就是屿哥的杀青日，他应该可以喘一口气了。
许向阳到饭店包间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人，包括制片人、选角导演、编剧老师等等，包间不大，看起来人不多。
其余主创成员也到了，唯有某个主位还空着人。
“抱歉，来晚了。”
那是一道慢悠悠而略显疏离的男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却让许向阳异常觉得熟悉。
他转头，包厢门口，某个样貌俊逸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身后的助理替他关上了包厢的门。
许向阳错愕的目光落在男人那张冷峻的面容上，他在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怔愣。
身形挺拔，一套合身的西装衬得他成熟得体，那人戴了副金丝边框眼镜，那双幽深的眼眸藏于眼镜后，依旧如以前一样，透着某股矜傲的感觉。
许向阳的心也重重下沉。
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唐榛。
他从没想过会跟唐榛重逢，也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一场饭局上再次见面。
《迷雾缉凶》的新投资方，难道就是唐氏集团？
制片笑着附和：“不晚不晚，我们也刚刚到。唐总日理万机，也是辛苦了。”
唐榛悠悠落座，冷淡疏离的目光浅淡地扫过在座的所有人，目光在触及到许向阳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继而看向制片，笑得温和。
“那我们边吃边聊。”
唐榛的出现，多少还是让许向阳有些意外，不过他的神情还算淡然，听着主创团队聊这部剧，为了应付场面，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
制片感叹地问了一句：“唐氏集团历来以服装发展为主，唐总，怎么想到要转向影视行业？”
唐榛神情平淡：“唐氏很早就想尝试新的领域了，这次也算是个契机。”
“况且我选择这部剧也是有原因的。”唐榛晃荡着手里的红酒杯，目光注视着那石榴红的醇厚酒液，“毕竟有温屿老师的加入，是我投资这部剧的信心。”
话题一下子就扯到许向阳这边了。
许向阳微微一顿，客气一笑：“感谢唐总赏识。也祝我们合作愉快。”
选角导演也是笑着，将话题延伸开：“说起来，唐总跟许老师都是卫海人吧？真是挺巧。”
“……”
毕竟是金|主老板，在场的人多少还是在捧唐榛的场，许向阳有些无奈，他只好应付着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唐榛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还是他多想了？
唐榛闻言，轻轻一笑，面色略带惊讶：“哦？是吗？许老师也是卫海人？”
许向阳僵硬着点了点头：“我也是卫海人，挺巧的。”
一旁的制片笑呵呵抿了口酒：“缘分，能聚在一起是缘分。”
一顿饭吃得艰难而尴尬。
饭局结束，也没见他们提合同的事情。
趁着众人寒暄着陆续离开饭店，许向阳私下问了制片人。
制片回答得很熟练：“实在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剧组新谈了投资，合同要再等两天了。”
对方拍了拍许向阳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压低了声音：“新合同的片酬你会满意的~”
许向阳憋着一股气，觉得对方在画饼，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声作罢。
他在饭店楼下的路口等着打车回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车后座的人降下一半的车窗，露出薄削精致的侧脸，金丝边框的眼镜在昏黄路灯的光照下，反射出金属的冷光。
男人脱下西装，里面是修身的白衬衫，他骨节修长的手松了松领带，领口变得松散，他问得随意。
“许老师打算去哪儿？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