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饭店门口，许向阳接到了唐易。
他从江野手里接过醉意醺醺的男人，搀扶着上了车，唐易倚靠在许向阳的肩部，双眼阖着，醉得不省人事。
那一瞬间，混合着酒气的呼吸伴随着体温，尽数喷洒在他脖颈处了，很痒很痒，他歪头想要拉开距离，唐易却随着他的动作，追随着许向阳的肩膀。
江野自觉坐在驾驶位，许向阳安置好唐易，转身准备去副驾驶，然而有一双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唐老师？松手。”
许向阳以为唐易醒了，凑近了轻声唤他，又悄悄伸手，想要把衣服拉回去。
男人不答，双目紧闭，只是神情痛苦地皱起了眉，他的手将衣服拽得更加紧了。
哪怕是掰手指，对方也不松手，拗不过此时喝醉了的人，许向阳只好陪着唐易坐在了后座。
江野掰了掰后视镜，通过镜子，往后看了一眼后面的二人，脸色歉意，向许向阳解释。
“我想帮唐哥挡酒的，他不让，正好我也要开车，就没有喝酒。等散了的时候，唐哥已经醉得不行了。我一个人扛不动，你也知道的，喝醉了的人太沉了。”
许向阳应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视线又落在身旁的唐易身上。
男人似乎是觉得太热了，摸索着解开了自己上衣衬衫的两个扣子。
领口敞开，好看瘦削的锁骨露了出来，凹下去的锁骨窝似乎能盛住月色一样，往下，是若隐若现的胸膛，一半隐在暗处，肌理线条分明，一直延伸至深处。
啧。真诱人。
许向阳快速收回了视线，压制住逐渐翻腾的热意，这种诱惑对他来说，还是起作用的，毕竟他是馋男人的。
侧过身子，他将唐易那面的车窗开了一半，有夜风很快透了进来，驱散了车内的闷热。
许向阳坐回去的时候，左手正撑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他没移开也没收回手，而后他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没一会儿，某只大手覆了上来，温热的温度从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了过来。
许向阳留着空隙的指缝，被某个人的手指逐渐侵占，他的手被握得有些用力。
看着窗外的那双眼眸微暗。
果然。
许向阳抬头，问得很自然：“江野，现在是去哪儿？”
“先回我们那边，把唐哥送回房间了，我再送你。”
许向阳瞧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后说：“去我那儿吧，离得近，我照顾他。”
前排开车的江野目光都瞪大了，这句话能从许向阳嘴里说出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啊？你……认真的？那我换道了？”
“嗯。”
同样的，许向阳此时被握住的手，被某个人倏地攥得很紧。
江野将车停在了地下车库，想帮许向阳送上去，但被许向阳回绝了。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不重。”
“嘶，你平时是不是撸铁了，这么重，你一个人居然就行。”
江野一边不可思议地感叹着，一边开着车离开了车库。
许向阳斜斜地睨了一眼，搀扶着唐易的力道都轻了不少，目光重新打量起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
看起来，依旧是醉着的，似乎醉得不清。
“唐老师？”他再次凑近，轻声唤他，声音柔了很多。
男人不答，也不动。
许向阳也没有多思考，再次开口，声音微扬，那个称呼脱口而出：“易哥？”
男人的眼睫微颤。
捕捉到这个细节后，许向阳的目光便彻底冷了下来：“唐易，别装了。你没醉。”
他多少是了解唐易的酒量的，以前跟着乐队的时候，威士忌等烈酒他一个人都能闷头喝完，一点啤酒应该不至于醉成这样。
从江野手上接过唐易开始，许向阳就没觉得太重过，应该是唐易收着力吧。刚才在车里，许向阳也是故意给他机会的，没想到一钓，就上钩了。
在许向阳松手，转身要走的那刻，男人缓缓睁眼，眼底一片清明，而后许向阳的手腕被紧紧抓住了。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拽着他，下一瞬，许向阳被抵在了墙边，唐易倾身上前，两个人一瞬间靠得非常近。
唐易看向他的眼眸里烧起一团火，是亮着的，声音都在发颤：“你刚刚喊我什么？”
许向阳猝不及防，背脊撞在墙壁，不重的力道，但还是有些痛的。
他微蹙眉，不答话，目光看向别处。
许向阳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某个称呼就这么脱口而出，想要收回也来不及。
他也不慌，声音平静：“四年前，没听够吗？要这么惊讶？”
唐易无视对方话里的嘲讽，缓缓伸手，柔软的指尖抚上许向阳的下颚，他微微施力，逼迫许向阳的视线看向自己。
“你现在都没这么喊过我。”男人的声音暗哑却藏着火，“向阳，看着我，再喊一次……”
许向阳不吭声，冷漠地拍开那只钳制自己的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唐易，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吗？装醉酒，有意思吗？”
“是没意思。”唐易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青年，嗓音落了下去，“可我想见你。我想不到，还能用什么方式了。你不肯理我。你总是……躲着我。”
许向阳眸光微闪，他别过脸：“唐易，既然你清楚，那就别再来找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唐易不答，他问道：“我行不行？”
“什么？”
许向阳没明白，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又没由来。
“江野说，你要去相亲。”唐易的声音干涩无力，握着许向阳肩膀的力道收得紧紧的，“许向阳，不准去。你看看我，行不行。”
像是听到了一个世纪笑话，许向阳颇显诧异的目光直视着对方，探寻的眼神想从唐易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意思，然而没有。
他几乎是气笑的：“唐易，在你眼里，我是小孩吗？你觉得我就那么好糊弄吗？你是不是还想要告诉我，你能接受男人了？”
“提醒你一句，性取向不会说变就变。况且我也记得很清楚，你喜欢不了男人。”
点到为止，许向阳转身就要走，可唐易不让，他被禁锢在男人怀里，方寸天地，挣脱不开。
一旁的电梯口只有几步之遥，许向阳终究是失去了耐心，他没有忍住，气愤交织着委屈，他直直地看着唐易，问道：
“四年前，是谁走得那么洒脱，我在你家门口想要留住你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场瓢泼暴雨，记忆里永远潮湿冰冷的气息，还有那场漫天雨幕中闪烁着远去的车尾灯，构成了他对四年前全部的记忆。
埋在深处的情绪很快就被调了出来，过去那些湿冷的画面在他脑海一一闪过，他躲避了四年，也疗愈不了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了。
许向阳的声音也开始轻微哽咽着，他低垂着眼眸，生怕被唐易发现其中泄露的情绪。
“唐易，你这样有意思吗？那时候你走得那么干脆，我对你而言，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还要百般纠缠，戏耍我是不是很有趣？你……”
许向阳宁愿唐易告诉自己，他只是在依赖、在想念曾经的那个自己，这个理由最起码还可信。
能接受男人，呵，谁都可以，他唐易不行。
这会让许向阳觉得，那些过去连同自己，就像个笑话。
“喜欢的。”
毫无预兆的，周遭一切微小细碎的声音忽然都远去了，许向阳的话说到一半，声音就收住了。
他听到唐易说：“喜欢的，我喜欢你，从四年前开始，就喜欢了。”
唐易慢慢倾身，额头靠上了许向阳的肩窝，他紧紧拥着青年的腰际，无比珍惜的姿势，又好像是在祈求着什么，他的唇触碰上青年光滑的脖颈，温温热热的，若即若离。
男人放轻了一呼一吸，似乎是在克制着情绪，而后，低沉的声音在许向阳耳畔响起。
“四年前，是我在吃醋。是我接受不了你跟唐榛那么亲密，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从四年前开始，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刻，我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你身上了。”
后来，唐易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到那张照片不过就是唐榛激怒他的工具，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唐易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你应该不知道，那天，我看着你从唐家别墅楼上奔下来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很快，那时候无法理解那种情绪，现在才知道，那是喜欢的感觉。”
“我是认真的，许向阳。在你没出现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久这么久地记挂着某个人。这四年，我想你想得要疯了。”
“你公开出柜的时候，我以为你答应跟卓弦羽在一起了。我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什么理智就都没有了。我差点就要去卫海找你，可是我忍住了，我不想你厌烦我。”
他一想到卓弦羽在许向阳身边晃来晃去，就没有一天是安心的。卓弦羽就像是个隐形炸弹，随时可能从他身边把许向阳夺走。
唐易仍然记得那种后怕的心情，好像过山车的那种失重感，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脏深处一点一滴坍塌，缺口处再也不会被填满的预感，让他恐慌又焦虑。
“我在赌一个可能性，赌你不会答应他，是我赌赢了。输了的话……”唐易喉头发紧，声音都喑哑了许多，“输了，我都不敢想，向阳，我要拿你怎么办？”
“这些天，我忍着没来找你，太难了，我做不到。向阳，你别推开我了，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唐易紧紧搂着许向阳，似乎想要将眼前的青年揉进骨髓，掺进血肉。
“许向阳，从来都不是我在给你光亮，是你在黑夜里救赎了我。是我需要你，是我喜欢你，是我很贪心，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一声声，一句句，唐易吐息暧昧，却说得尤为认真。
许向阳近乎应接不暇，他僵着身体，久久没有动弹，眼里细碎的光芒晃得汹涌而澎湃，手指蜷缩，掌心被掐出一道指甲的痕迹。
他的眸光闪过一瞬的慌乱，他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真动人的话啊，唐易说的这些，曾经的他是如此渴望，放在四年前，他估计早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不可否认，现在的许向阳，听到唐易的话，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怦怦跳动。
那份藏在过去的喜欢，还是会被撩拨得微微颤动。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许向阳再也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了。
时间不对，他们也不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年纪，况且，他认不下唐易的这份喜欢。
像是风过燎原，方才的悸动被吹灭得一干二净，许向阳目光平静无波，他看着唐易，说得很认真。
“唐易，来不及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很累了……”
他别过脸，推开唐易，转身往电梯口走。
然而下一刻，许向阳就被拽了回去，男人强势的气息铺天盖地，他的手被唐易紧紧抓着摁在了墙上，一点逃离的余地都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