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深天凉,那壶酒也饮尽之后。

  两个人迈进房门看见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时,猛然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丁丁点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云肆才刚反应起来他个孤家寡人,这屋子就他娘的一张床啊!

  “……”

  他想说自己回宫住,但明显这深更半夜的宫门早就上了锁,总不能把贺子珩留在这自己还去客栈……

  贺子珩大概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拽了云肆袖子一下很无所谓的说道。

  “我们两个男的,睡一张床怕什么,我也没有脸皮薄成那样。”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云肆都已经坦白过自己对贺子珩的爱慕,已经不大可能纯纯粹粹躺在一起什么都不想。

  那就假装不想,反正贺子珩就是这么琢磨的。

  他没有兄弟姐妹,是贺府独子从小也没有跟旁人同床过,每个夜里都是孤单单,受了罚含着泪水睡去。

  终于能感受到有个人陪在身旁,又无话不谈。

  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贺子珩率先很洒脱的褪下了自己的外衣,等他主动翻到床里侧的时候发现云肆还站在边上呆呆的看着自己,脸颊边止不住又被盯的发红。

  “你看我做什么?”

  云肆回神迅速收回了视线低低的说了声没什么。

  世人能见到的贺子珩是那个穿着武服坐在马背上的小将军,拎着杆红缨长枪威风凛凛,潇洒不羁。

  此时的小将军褪下潇洒,变成了穿着里衣会缩在床角的少年,棱角变得柔和,威慑变得孩子气,让云肆如何能不恍神。

  他浅浅弯了嘴角坐在床边,贺子珩看见他抻扯被子的动作,猜测他这是打算和衣而眠。

  “你要穿着衣服睡?”

  ……

  云肆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已经坦然告知了对方自己的爱慕,不想让贺子珩心里有半点别扭和担心,只能随口胡诌道。

  “……我在江湖上混的久了仇人多,习惯了穿衣服睡。”

  “那你也得脱了,要不我怎么给你抹药啊?”

  贺子珩捞过已经放在边上准备好的伤药,瞪着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云肆,掩饰不去其中愧疚的情绪。

  “你忘了,你替我挨了一棍子。”

  能跟心上人一起对景小酌,云肆早就把自己后背上的伤痕忘到了九霄云外去,现在被贺子珩提起来才又感觉到了疼痛。

  在对方攥着药瓶的注视下,云肆略微侧过身开始解外衣。

  刚才还觉得贺子珩穿着里衣有丝羞赧,现在他自己连里衣都得脱了,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害臊的云肆居然感到了十分难为情。

  贺子珩已经躲开视线不再看他,但他侧着身依然感觉有视线扎在自己身上,动作都变得磨磨蹭蹭慢慢吞吞。

  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贺子珩视线从药瓶上抬起,入眼就是云肆柔和的肩颈线条,还有那比褪下的里衣也不遑逊色的莹白脊背。

  对方裸露的皮肤平滑细腻,一道瘀紫棍痕显得十分骇人。

  什么常在江湖混迹常被仇人追着打,什么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个问题,就是在骗他,云肆身上根本就没有很多旧伤痕。

  都没有他这个生长在皇城的官家嫡子多。

  云肆回头对上贺子珩直白坦率的眼神,就没敢转过身直接坐在了床边上,看起来是要等抹完伤药再把衣服穿上。

  “你趴在床上,我得给你把淤血揉开。”

  云肆又磨磨蹭蹭的转身趴在了床上,并且把自己泛红的脸色埋在了交叠在枕头的手臂里,这样绷着劲儿让他脊背的肌肉线条异常清晰。

  冰凉的药膏被几根手指抹在皮肤上的当刻,他绷着的劲儿倏地就卸了。

  没敢抬脸就趴着软绵绵的等着上药,羞红的耳垂却早已经出卖了此时的紧张情绪。

  大抵是活血化瘀的药膏里掺了薄荷,云肆感觉到手指在后背上游走,柔软的指腹带着药膏走过的地方都涌起了渗入骨髓的冰凉。

  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要多想,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但摩挲在皮肤上的触感总是控制不住的带起一阵战栗,云肆听见贺子珩有点难过的问自己。

  “很疼吧?”

  他这才摇头从小臂缝隙里发出了低低回应。

  “不疼。”

  但那么清晰的瘀肿痕迹怎么会不疼呢,贺子珩手指抹着药膏先在瘀痕边缘擦了擦,那生怕碰疼的小心翼翼就像是在轻轻的挠。

  挠的云肆心坎里都死去活来的痒痒,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主动提道。

  “……不是说揉散淤血?”

  他宁愿贺子珩狠劲摁在伤痕上也受不了这么摸来摸去,再摸下去他恐怕就得夺门而逃了,满脑子的心猿意马倏地被掉落在脊背上的温热给打断。

  接二连三的雨滴让他迅速翻身起来,果然看见贺子珩红着眼圈在掉眼泪,吓得他手忙脚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真不疼。”

  贺子珩推着他再次伏在床上,再落在后背上的就是温热的手心,少年将涂抹好的药膏用缓慢而不轻不重的力道推散。

  混杂着眼泪熟练到让人不得不心疼。

  这一棍子砸在身上没有伤筋动骨已经是侥幸,皮肉的确受了不轻的伤,贺子珩的手心可以清晰摸到肿起来的弧度。

  但已经习惯了棍伤的他即便是不忍心,也不得不加重力道把那些淤血揉散。

  要不然伤痕不仅不容易恢复,还会在这看起来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难看的痕迹,想着云肆闯荡江湖那么多年都没受过伤。

  甚至完美到都能比的上被大柱国捧在手心养大的江不羡。

  却因为自己要留下这一道,贺子珩的愧疚就疯涨肆虐。

  两人在沉默中各自揣着心思直到伤药几乎晾干,贺子珩阻止了云肆想要拿衣服的手,侧躺在旁边的位置看着他。

  “穿上衣服都染了药味儿,明日还要换新的。”

  他抬手扇灭了床头桌上的烛火,在黑暗中与云肆那双温柔的眼睛对视,从其中分辨出了无尽的心疼。

  两个人侧卧在床上,面对面。

  沉默许久云肆发出轻缓的询问。

  “你一定受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