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自我怀疑了阵，走了。
门关上片刻之后江不羡就睁开了眼，江一也从藏着角落里溜了出来，卧房里传来阵笑声。
陆砚辞走了一日半才回来。
回来之后回府换了身衣裳，然后就匆匆进了宫。
每年的春季祈福都是朝廷大事，而这是景帝继位之后第二次到普光寺祈福。
一个年轻的皇帝要将位置坐的安稳本就不容易。
尤其如今天下太平，要面对的全都是内患，如果新皇能在国寺祈福时得上天保佑，那诸多不服气的微词也能被压下去不少。
来回赶路的陆砚辞连脚步都没停留，将一身风尘仆仆洗去，再站在景帝面前时仍然是平静沉稳的样子。
而也是他这从来不慌张的性子，时时见到都能给帝王莫大的心安。
“普光寺准备的如何？”
陆砚辞执手行礼恭恭敬敬，依次禀报的事无巨细。
“寺内已经准备完全，坤灵监两日观看天象，近几日都是晴朗天气，明晨风也会小些。”
能有陆砚辞看顾，景帝便显得放心了许多。
虽然也是盼着能有些好现象在祈愿当场，但那都是天意也不可强求。
默然点头，景帝继而提起江不羡病重之事。
“败家子恢复如何？朕怕是江渊恐会借着祈福的缘由让他也到场观看，他此时怕是不能坐马车。”
陆砚辞沉默了片刻，也显出了些愁绪。
“微臣仓促回城便进宫了，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一眼，江不羡体质极差，估摸还十分虚弱。”
“臣再想办法。”
然而等陆砚辞从宫中再次匆匆回府，江不羡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难题。
陆砚辞进府院的时候陆二跟在后头叨叨，先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嚷嚷说府里闹鬼，咋咋呼呼激动炸了。
“义父你不知道！那小鬼！白衣服！白头发！小脸儿煞白！！我眨下眼的功夫他就没了！没了！”
然而他嚷嚷半天，他义父都毫无反应毫无波澜，最后给了他个在看傻子似的眼神。
陆二有点委屈的执意重复道。
“真的有鬼，义父。”
陆砚辞连这话茬都没理，直接问道。
“江不羡这两日恢复如何。”
提起这个陆二那见了鬼的憋屈脸色霎时就出现了股子鄙夷，没丁点好气的接着抱怨。
“还说呢，那败家子简直是有什么大病，要么就是投错胎了！”
“大老爷们昨个非要闹着买什么胭脂，我我一个宫里当值的！我一个……我怎么给他买那种女人用的东西去！”
架不住那败家子折腾，陆二想起自己当时的遭遇都难受。
他可是个宦官，景州城内谁不认识坤灵监陆二。
时时见到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阎王爷样，人人都得退避三舍。
这倒好了，一个宦官到胭脂铺子买胭脂，当时掌柜的那个脸色，外头整条街的人的眼神。
都好像在议论猜测陆二是不是在宫里找了个对食。
……
“他是不是有毛病？义父你说他是不是脑袋有什么毛病？”
陆砚辞压根都没理会陆二都要气的跺脚，脚步未停就走向了那个看起来平静异常的院子。
推开房门的当刻，看见床上没人。
迅速转眼一看，江不羡正在搬凳子。
“放下！”
哐当一声，江不羡被他一嗓子吼了个激灵，直接把凳子撒手给扔了。
煞白着张脸瞪着大眼看向来人，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陆砚辞。
恢复了两日，江不羡的脸色还是苍白的，陆砚辞吼完了又心觉是自己太过惊弓之鸟。
天子说往后连个茶壶都不让败家子自己端。
陆砚辞看见他搬凳子的时候是下意识阻止，反应过来又觉得真是被这种人吓怕了，真像跟块豆腐似的生怕掉地上沾了灰。
“你搬凳子做什么，有门不走要跳窗户？”
江不羡完全能听出来对方就是在变相的嘲笑他翻墙的事，但他也不在乎，能见到陆砚辞就是满心欢喜。
江一都告诉他了，陆砚辞为了能让他醒过来，亲自给他擦身退热。
给他喂药半夜过来看他，抱着他，还生怕他惊厥时咬了舌头奉献了自己手指。
想着江不羡目光就看向了对方的手指，但陆砚辞的手指微微蜷着，他并不能看的清。
看不清他就收回了视线，因为当时自己是昏迷的，如果非要看上一眼就太反常了。
恐怕会被陆二联想到见过的“鬼”从而暴露江一。
将近两日没看见，陆砚辞此时看见江不羡又朝自己露出个苍白笑容，还是有点不习惯祸头突然变老实的样子。
纤瘦，孱弱，站在房间里都好像说话大声气一点就会吹倒。
这种即将破碎的感觉让陆砚辞再开口就平静了些。
“自己弱成什么德行不清楚？不好生待着折腾什么？”
江不羡就没再去管那倒了的凳子，转而伸手指向西墙的桌子，桌子上立着面铜镜，铜镜前搁着几个胭脂盒子。
就是他捣乱非要让陆二去买的胭脂。
“明日不是要国寺祈愿，我想着大概今日我爹会来寻我。”
“不想让他看见我半死不活的德行，打扮打扮可还行？”
明明还是苍白虚弱的样子，与之前相比那双眼睛里又重新有了明亮的光点。
陆砚辞目光从他眼神上转到桌子前。
回府之前的难题好像突然就没了，他沉默了几秒说道。
“你现在身子太差，不能坐马车颠簸到南山，半路会出事。”
江不羡点头，然后就想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来，陆砚辞走过来把凳子提了起来直接放到了桌前。
看着江不羡挪到桌边坐下对他开口。
“我不去，等我爹来了不要拦他，要不然我爹见不到我要发脾气。”
“我见他一面，告诉他我不想去凑热闹，让他放心。”
这分明是在为自己着想的方式让陆砚辞有些动容。
他喉结滚动了下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不明江不羡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
就在身后看着镜子里映出江不羡苍白的面容，看着他打开一盒胭脂用手指戳了点。
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抹在了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