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铃……叹铃……江叹铃!停下!不要再磕下去了!已经出血了!”
浑身被骤然从地面上拉起来,玉眉骂我快把头磕烂了,可我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还想再和观音祈愿,但玉眉说什么都不肯,拉着我就往庙堂外走去。
一路上,她数落我:“没见过你这样求神拜佛的,别说观音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见你这疯子都要吓得绕道走。”
我大脑空空,整个人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没有任何回应。玉眉见我沉默,一张脸皱得堪比苦瓜纹路。
“你都不会觉得痛吗?血流下来了,留疤可不得丑死,被人笑话印堂发黑。”
她没好气说着,顺手来掏我口袋里的帕子,往我额头轻轻按压,“动也不动,懒死你得了,她要是一天没回来,难道你就这么过下去?跟丢了魂似的。”
她的话终于让我感受到一丝痛楚,并非从额头,而是从内心深处传来。
“她会回来吗?”
“你……”
玉眉当即开口想要呛我,可不止怎么又忽然停下,哑然片刻,语气没刚才那么冲。
“现在和我去诊所处理伤口,然后回家好好吃饭休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要找,我就陪你找,就是把整个地撬了我也把人找来给你,行吗?”
平和的劝慰甚至能称得上一句苦口婆心。
凉风袭来,五感从混沌逐渐回归清晰,额头是痛到麻木才不觉疼,我只感到些微的凉意,是血渗出来。
我慢半拍回答。
“你不回去吗?”
“就你现在这样我哪儿敢走,我怕我一走,你隔天进棺材里。”
玉眉边擦边喃喃,由白转红的帕子边缘偶尔遮住眼,我从余光中瞥见玉眉一双担忧的眼睛。
皮肉嵌了细小的沙砾,惹得她越擦越烦躁,把“疯子”、“白痴”、“大傻子”的字眼接连吐出来。
——
后面实在难以处理这个伤口,她把帕子扔回我手里,带我去诊所清理。
回到家后我被勒令扒拉了半碗饭,才被按回床褥里休息,这期间我仍旧睡不着,只能看着柳梦给我的那部传呼机。
传呼机对于使用的人来说只有等待,要等传呼台,等简讯,等屏幕亮起。
我厌倦无止尽地等,想去柳梦那儿打电话,心存希冀地想它说不定能被接通,电话那头的柳梦或许正和我一样焦急等待,如此想着,我便起身,却被洗完碗回来的玉眉当即按住。
我抢在玉眉啧声之前拉住她袖子:“我睡不着,醒了只会也总念着,玉眉,你陪我去打电话吧,我就求你这一次。”
玉眉被我闹得无奈,倒是很顺利带我去了柳梦那儿。
那一个下午,我拨通无数个电话,无一被接通。心情仿佛被人吊起又一点点放入冬天的水河里。
我执着于按键和拨叫,将话筒反复放下又拿起。最终还是被站在窗台前的玉眉叫停,她握住我拿话筒的手,说:“歇会吧,要是打坏了你不好随时联系她。”
我怔怔地想:没错,要缓一缓,不能太频繁,电话坏了,我就找不到柳梦了。
“嗯。”我应了一声。
玉眉忽然看我看得古怪,意外又狐疑的神色像在求证我是否正常。
就这么盯着我五秒,直到我放下话筒,“我等等再打。”
玉眉那难受表情才算恢复为无奈,嘀咕一声:“就知道你没那么好说话。”
紧接着起身,我目光跟着她动,以为她是等久了要走,结果不是。
“我去给你烧点水喝,嘴巴都干了。”
玉眉走出门去烧水的期间,我盯着墙上的钟。分针走过两刻度,屋外客厅里水在沸腾,玉眉身影偶尔闪过,墙上的影子被日光拉长,双腿时不时停下,又重新抬起步子,不知道又走到哪里去,墙上没了人。
片刻后,是一阵带急的脚步声,玉眉端着冒白雾的玻璃水杯进来,水呈淡琥珀色,嘴巴微微撅起,给它吹凉,递到我面前,“赶紧喝了,温度正好。”
玉眉说是麦茶,厨房里拿的。她让我喝水心切,巴不得我赶紧一口吞了,我接过水,尝了一口,有些发苦发涩,而后是柔和的麦子香气。
在玉眉注视下,我将这杯茶喝了大半,搁在一边,再度拿起话筒,准备干正事。
两个未被接通的电话过后,我开始感到周身乏力,像是被忽然抽走精气神,只能双肘勉强撑着桌沿,打起第三个。
玉眉见我状况不对,“怎么了?”
“有点晕,没什么力气。”
听闻此话,她来到我身侧扶住我,一只手握着半杯水,我视线变得有点模糊,难以对焦,但能看出她握那杯子是用力的,指节都有些泛白。
她用格外肯定的语气,按住我的手,对我说:“你一定是没休息好,想睡觉了,叹铃,休息吧,我帮你打,有情况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还能再坚持会,说不定下一通电话就能够被接通。
“不……”可我一摇头,整个人就晕得天旋地转,昏昏沉沉,手肘一滑,瘫倒在桌面上,上下眼皮快要合在一块。
奇怪,我从没有如此嗜睡的时候。
意识几近消失前,我的面前是骤然放大、清晰的那杯茶,以及玉眉微微发颤的手。
那一刹那我才想通这一怪异,声带发沉发黏,我的声音变得微弱,“玉眉,你下了药对不对。”
面前那只手顿了下,而后视线一暗,玉眉拿手盖住我眼睛,让我什么都看不到。
她承认了我的猜测,一开口,她的心虚慌乱就难收住。声线带抖,但仍一心劝慰我:“量不大,我有好好把握,只是让你睡个好觉,你放下心,说不定醒来会有好消息。”
药效迅速发挥作用,我费力强撑的气力消磨殆尽,认栽地闭上眼。
玉眉将我拦腰抱起,耳边只剩鞋子踩地,椅凳挪移等小动静……还有玉眉断续的说话声。她止不住地叹气,“你看你……轻得快成一张纸……那女人不回来,你半个魂都要跟着去。”
被放进被窝中后,尽管我已经睡着,还总能感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在默默地望着我。
或许是玉眉,只有她才会干这种无聊事。
我陷入漫长的昏睡中,已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更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逝。
一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刺破寂静,闯入睡梦中,催促我必须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