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傻女【完结】>第49章 悠悠我梦

  烟花持续了近半个钟头才算结束,散场时,这片空地四周已经点起火把以供照明。

  下了坡,我们受柳梦那群朋友的邀请下山去吃顿宵夜。

  沿路借着火把发出的光,我才看清这里原来是个社庙的空地,往山下走去,来到山脚,有个挺大的寺,那里灯火通明,红烛和油灯在微风中闪烁亮光,厅入口的石牌匾上模模糊糊能看见“隐尘寺”的字样。

  不远处已经摆上了几张大红圆桌,上面放了些吃食,还冒着热气,人们纷纷落座。柳梦拉着我找了个比较没什么人的位子坐下,一碗热乎的桂花汤圆挪到我面前,柳梦招呼我快吃,暖暖身子,就差亲手喂我了。

  慢慢的人多了起来,有男有女,大多是年轻人,其中一个是在刚才表演中打头阵的男人,现在脱下厚衣服,灯光亮堂,我才看清楚他的面容,他身高马大,长相魁梧,笑起来有股老实憨厚劲,声音很粗犷。

  但很奇怪我对他第一印象是亲切,主要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像奶奶家门前镇宅用的门神画像,柳梦喊他刘飞。

  他话挺多,说两句就爱笑,乐呵呵的,粗犷的嗓音让他的笑声像怒吼的浪潮,饭局当下热闹不少。他问柳梦这几年去哪儿发财了,到现在才想起他这帮朋友,实在是寒心啊。

  柳梦端起一杯酒赔罪,“哪里话,随便混混,赚个温饱,等你们发达了,罩罩我这小喽啰才是。”

  “柳儿来啦。”谈笑间,一声清透的女声穿来,我身侧的空位又坐下一个人,带着一阵淡雅宜人的脂粉香,她挨我近,发尾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扫到我手背上,痒痒的。

  柳梦循声看向我身旁的人,从错愕到展颜,对她说:“姐,好久不见。”

  柳梦口中的姐是个看起来比她要年长几岁的女人,长相偏古典美人,一双颇有神采的丹凤眼,柳叶细眉,头发黑直,编成个大麻花辫在左肩处。穿着更是讲究,乌青色马面裙和斜襟长衫,仿佛从旧时庭院深处走来的书香女子,讲话轻声细语,名字也文雅,叫沈怜双。

  一左一右,将我们卡在中间。

  在他们的交谈中我大概了解了这场表演的始末。赶上这寺庙一年一度的祈福仪式,这场盛大的焰火表演从一周前就在准备,柳梦收到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联系了这场活动的负责人希望能够参与其中。

  早年她跟着师傅学唱时贪玩,练过打铁花,有基础,因此要捡起这门活还不算太难,苦练多日后,这场表演才顺利呈现在我的面前。

  他们打趣柳梦,要不是她后面去别的地方发展,他们那老师傅怕是要把她留下来当弟子,把打铁花这门技艺全数教授给她。

  柳梦连连摆手:“可别,我怕多来几次头发要烧没。”

  他们叙旧寒暄,我不好参与,埋头苦吃五个红豆汤圆,默默听他们和柳梦是如何认识的。

  三人相识于黄梅戏团。那时莫静书不仅打理“天上人间”,还忙于经商,身体抱恙,便选择在常住的林海镇歇脚,柳梦当时正跟随莫静书学唱,跟着一并住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两人住在附近一个很有名的大型戏团里,那是莫静书打小唱戏的地方。她们一呆就是大半年,这期间,柳梦偶尔闲了就偷学戏班子里的人唱戏,其中就有沈怜双和刘飞,在老戏骨里,三人年龄差距不算太大,很快便玩到一块,情谊深厚。

  后来莫静书休养得差不多了,回到水街那边的城镇继续经营天上人间,柳梦跟着去,这个铁三角不得已分开,一分就是好几年,所幸情谊尚在,回忆起往事并不存在生分和隔阂。

  时至今日,沈怜双还呆在戏团里唱戏,今年刚升任黄梅戏戏团的副团长,下个月就要带着戏团去各处剧院巡演跑跑场;刘飞则因用嗓过度,倒了嗓,再想继续唱戏只恐自砸招牌,在唱戏状态尚好时及时止步,退出了戏团,往后便继续呆在镇子上,负责村子大型表演活动,打铁花就是他的拿手活。

  总之各有各的忙,前程说不上好与坏,不饿肚子,手头富余,也算很好了。

  几人交谈甚欢,无人在意我。我本该有所放松,但看身边人和柳梦推杯换盏,格外热情,嘴里唤的名字有小梦、柳儿、柳梦,都是我从前没听过的称谓。

  听到这,我又不免郁闷,我原以为柳梦应当朋友不多,只身来到水街那里谋生,曾和我一样有过孤单的时候。但其实并不是如此,她朋友多,每一个人似乎都或多或少和她有感情,在旁人眼中,我也许只是一个还算好的朋友。

  这么对比,我好像真的没半点特别之处。

  碗里的甜汤被我一口一口吃下,一直到见底,心情仍旧有些苦闷。在我胡思乱想之时,我的空碗被拿走,柳梦给我续上又一碗热乎的汤圆。

  然后迅速摸了下我手,捏了捏,趁着没人发现,又适时松开,呢喃着:“还好,手不是太冷,多吃点驱驱寒。”

  我感受着那点残存的余温一点点消失,心烦意乱被柳梦轻易化解。

  其实我也并不是普通的某一个朋友,我比别人多一个绿戒指。

  当下心情变好,吃汤圆都有劲了。

  聊着聊着,一旁的沈怜双开始将话题往我身上带,开始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了一遍:“江叹铃。”

  怕她听不清哪个字,手指点了点茶水,在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啊……原来是这样,名字真好听。”

  她笑眯眯的,还相当热络地牵起我手喊我妹妹,亲昵过头。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有点惶恐,汤圆被囫囵吞下,差点没把我喉咙烫穿。

  轻轻挣动被握住的手,没挣开,她手看着柔,实则用了劲。

  我扯笑打马虎眼:“沈姐姐好……”

  她听了,笑意更深了,终于松开我手,转而抬起一根食指,轻轻划过我脸颊,像在描摹轮廓,“嘴真甜,你和柳儿是什么关系呀?”

  我正踌躇措辞,忽然身下的椅子一动,整个人倒退,沈怜双当即和我分开距离。我不受控向后倒,顺势被柳梦揽住肩,稳住身形。

  柳梦不再笑,话里掺着警告:“我俩亲得容不下旁人,她胆子小,姐姐你可别吓她。”

  沈怜双见状,耸耸肩,“我哪里吓她了,人这么甜,疼她还来不及。”

  “那不行。”柳梦笑出声,随即态度明确道,“叹铃不是你身边那些小妹小弟,疼人的事我来就行,你,不可以,更不准随便欺负她,否则今晚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沈怜双这才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笑得无奈。

  这下她身子也没刚才那么端正,一手撑在桌面上支着脑袋,喝一口酒,姿势相当散漫,没个正形,仿佛刚才的样子全是装的,拖长音道:“好好好,我不闹就是了,这么戒备,我又不是要吃了她。”

  在沈怜双做出这种承诺后,柳梦才放下心来。

  但也没完全放心,她一只脚勾住我的桌腿,早有预判沈怜双又会黏上来闹腾,赶在她靠近前将我拉到身边。

  沈怜双从无奈变为语塞,“你要不要这么防备,我只是给这位小客人倒杯待客的甜米酒,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着,她将酒杯推到我面前,笑盈盈的:“这是桂花酿,甜口的,不辣,女孩子都喜欢,你喝喝看。”

  我几乎没喝过酒,酒力是好是坏我也没底。但待客的酒不好推脱,我只好道谢。正准备接过去一口闷,柳梦凑上来闻,还喝了半杯咂摸味道。

  然后才拿到我手上,“嗯,是桂花酿,没毒,喝吧。”

  沈怜双当即气急败坏,不再柔柔地唤柳儿,直接喊:“柳梦!你过分!”

  柳梦见她这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乐得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谁知道你是好心还是色心,别装。”

  沈怜双彻底不装了,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喝酒吃菜,刘飞每每想夹菜就被打回去,很无辜地成为了她的出气筒。

  我忍不住掩嘴偷笑,老实把那半杯酒喝下肚,其实还是有点辣,但是是温和的,很快回甘,舌根发甜,带着一股沁人地桂花香。

  怕这两人真的因我闹掰,我赶忙向沈怜双展示空杯,“沈姐姐,很好喝,我都喝完了。”

  沈怜双刚叼上一根嫩菜心,听到我说话一愣,叶子掉回碗里。

  突然,旁边扑哧一声笑,柳梦笑声太明显,一时间我俩都尴尬。

  坏了,沈怜双要是因此更生气怎么办。

  好在她并不介意这种取笑,很自然地拿出手帕擦擦嘴角的油渍,一扫刚才的闷气,笑着用另一只手来掐我脸:“哎哟,乖小猫似的。”

  冷不丁一句话:“要不留下来给我做徒弟吧,好不好?”

  我被她捏得脸颊发烫,幸好柳梦赶紧解围拍开她手:“行了,你见好就收,做徒弟就别想了,你这话我从前听到耳朵起茧。”

  “我又没问你,你都不问人叹铃什么意见,真独裁。”

  “叹铃,你想去吗?”柳梦便扭头看我,把问题重新抛回来,手盖在我手上认真询问,她不作表态,“没事,随心答。”

  草戒指压着指节,我只想和柳梦呆在一块,按她所想一同奋斗彼此的未来,其他的,我无心考虑,再者现在学戏,怕是太晚了吧。

  我委婉摇摇头。忽然脑袋阵阵发晕,有点头昏脑热。

  忽略这点身体不适,我解释说:“谢谢姐姐赏识,但我实在对这戏曲一窍不通,而且家也不在这,所以还是不了。”

  柳梦的神色明显一松,而后得意道:“看吧,你这么不靠谱,可别误人子弟。”

  沈怜双才慢腾腾拿开手,面上满是遗憾,又一转脸,满不在乎道:“人求我我还不让呢,不识好歹,你就宝贝着她吧。”

  这顿饭临近尾声,一桌子人还在聊着天。话题从原先的叙旧闲话家常,慢慢变成了下海经商,有几个面生的小年轻说外头世界精彩纷呈,大城市车水马龙,繁华无度,遍地是黄金,多少人去了一趟回来穿金戴银,阔气得很……

  很快,柳梦也加入这一话题之中,她问起哪些地方,做什么的,说着真像是要第二天飞奔过去。

  这意味着分别,我的大脑第一时间在抗拒。

  但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响快成催眠曲,我大脑已经运转缓慢迟缓,脑袋冒出“不要去”三个字后彻底死机,一片空白。

  晕得很,身子有种失重感般的晃悠,眼前景象快成重重幻影,往侧边一靠,才不至于摔倒。

  我猜想身后是一堵踏实可靠的墙,将我牢牢固定在原地,那种晕眩感顿时减轻不少。直到这个“墙”开始说话:“叹铃……叹铃?怎么了?困了?”

  “唔……”

  “墙”原来是柳梦。

  我急得攀上她的手,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走,别离开。

  感觉手使不上劲,我连带着脚也一并用上,全然忘了周围有数十双眼睛盯着。

  一心只想凑到她耳边说话,一时间,四周相当配合地安静下来。

  等到嘴唇的确贴到她热烫的耳廓时,我在她耳边小声说:“柳梦,好不好不要去……”

  我没等到柳梦确切的回答。

  她只是一只手罩住我脑袋,跟沈怜双借了个干净袍子给我披上,我想说我不冷的,但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现在只觉得身体很热,有点喘不过气,绵软无力。

  袍子里,柳梦的脸有些发凉,我下意识去抱住蹭一蹭,试图降温,结果耳朵一疼,我不敢继续贴住。

  晕乎间,听到沈怜双的笑:“叹铃原来私底下这么粘你啊……都直接坐在你腿上了。”

  什么?原来我是坐在柳梦身上了吗?

  很快一只手便摸上我脸侧,又托住我的腰,我听到柳梦没好气地追问:“你到底给她吃什么了,这么烫,总不会是醉了吧……反应会这么大吗?”

  “真有什么的话你怎么还好好的坐在这里,你这朋友是不是没喝过酒。”

  “可能吧,有没有解酒的?”

  往后又是一阵细细簌簌的混乱声响,正好这顿饭差不多结束,似乎桌上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场。

  我被袍子罩住,除了柳梦的嫩白肌肤和又红又烫的耳朵,什么都看不到。

  很快一碗醒酒汤端到我面前,柳梦轻声唤我,我从她肩头起来,稍稍清醒,听话喝下一整碗,才慢慢感到体热得到疏解,而后就是无尽的困倦和疲惫。

  柳梦小心问:“怎么样?好点没?”

  我点点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好点了,就是想睡觉……”

  柳梦听完就笑,她行动力很快,我这话刚说完,整个人被她抱起来。她问起旁边人周围有没有空的房间休息,沈怜双依旧热情,说得我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噢孩子困了是吧,我这里还要帮忙收收场,一时半会走不开。”

  “戏院那里有,就你那间曾经住的屋子,我打扫干净了,就等你来,你应该还记得路吧。”

  “记得。”

  她拿出钥匙,“这给你,还有灯笼,提上照明用。”

  临走时,柳梦怕我不舒服,将我放下,换成背我,袍子还披在我身上。

  今晚的丢脸事在我有所清醒后非常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我小心将袍子边沿往下扯扯,试图让自己变成无人在意的透明。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来一个人就要站前边和我们说再见,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们一一道别。

  晃过了好几个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我们提着灯笼,踏入夜色中。

  冷风吹拂,带走我脸颊的热意,酒也已消了一大半,但思绪如浆糊,我趴在柳梦背上望着灯笼发呆。

  才走没几步路,柳梦便开始笑,笑了好一会,说我怎么喊人张飞。

  我还没想明白刚才是否有这一号人物,柳梦又说:“你下次真不能喝酒了,又亲又抱的,好在身边是我,要是换作沈怜双,把你吃得渣都不剩,她可是男女通吃的,下回碰见了,你记得绕道走。”

  我想说,你也是半斤八两。

  刚才趁乱咬我耳朵,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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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今晚i人叹铃埋头苦吃十个红豆汤圆

  小剧场:

  一行人吃完告别准备各回各家。

  不幸半杯倒的叹铃和众人一一道别(挥手ing):怜双姐姐再见。

  沈怜双(笑眯眯):哎哟乖宝,我捏捏我捏捏~(捏脸蛋)

  刘飞:明日再聚,先走一步。(握拳)

  叹铃(挥手ing):张飞叔叔再见。

  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