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整个阳镇都静下来,就连寒风都沉沉睡去。殷锦站在屋子里只能听到沈无思的啜泣声和自己的呼吸声,而门口的敲门声一下响过一下,敲在门上,也敲在她心上。

  殷锦没回头,只看着眼前坐着的人的背影。恍惚的虚影又再度凝实,记忆中人的影子消失,她眼前只看得见沈无思。

  罢了。殷锦叹了口气,她的思绪终于被打断,只得转身朝敲门声的来源走去。

  沈无思还坐在沙发上,她的啜泣声止住了,然而眼睛却仍旧直直盯在月亮上,好似这般就能穿透时间,跃回到从前的光景。

  那头房间门被打开了,池在水抱着肩膀站在门口,倒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殷锦瞧见她之后视线便朝其身后看,却只扫到一片空荡荡的走廊。继而殷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恢复平静,朝后撤了一步,让出空隙来叫池在水走进来。

  还未及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殷锦就先开口了:“你自己来的?”

  池在水脸上尽是茫然模样,耸耸肩说:“不然呢,我带一个加强连来?”

  殷锦面色一僵,胳膊朝沙发那边伸了伸,说道:“坐吧。”

  池在水倒也不客气,大咧咧地坐到沙发上,任由自己整个人陷进软塌塌的海绵里。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池在水和殷锦两个人只互相盯着看,两股视线里好似夹杂着无数道情绪。无形的兵刃相接,你来我往,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阳镇虽然不大,但来来往往的也不乏高收入群体。因而这里酒店的套房比起其它城市来也并不逊色。甚至墙角竖着古朴的挂钟,钟摆来来回回摇晃,滴滴答答。

  室外的凉意好似从不知道哪个缝隙里四面八方的钻进屋子里了,只是在屋子里坐着,便能察觉到周身丝丝缕缕的寒凉。

  两人间气氛越发僵持了,好像只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就能分出个胜负来似的。于是时间一点又一点的过去,玻璃罩里的钟摆摇来又摇去。

  还是殷锦先开口了。只见殷锦和善地笑笑,说道:“别太紧张,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可殷锦脸上虽是笑着,整个人周身却溢出来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池在水恍惚间觉得这儿不是什么会客室,而是在不知何地的哪一场明星签售会。

  殷锦是端坐舞台之上带着偶像包袱的艺人,而池在水是风尘仆仆赶来只为见她一面的粉丝。

  神经。池在水在心底暗骂,本就压抑在心底的怨气越发浓重。于是不自觉间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的话中也顾不得加上温和的伪装。

  池在水冷哼一声,说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找你?”

  殷锦仍笑着,那笑容里藏着成竹在胸的把握:“才在片场白吃了不少苦头,我不信有人还坐得住。”

  池在水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禁握紧了。殷锦没提名字,然而她不用想也猜得到殷锦话中的主语是谁。

  当然,殷锦也知道池在水知道这人是谁。

  只是池在水面上依旧摆出一副平淡模样,也学着殷锦笑笑,而后茫然问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殷锦脸僵了一下,摆出来的笑容终于裂开道缝隙。只不过殷锦的影后大抵是凭着硬实力得来的,那缝隙只存在了一瞬间,便被修补好。这时候如果有个旁人在这里看过去,只会觉得坐在池在水对面的殷锦是个和善的年长者。

  “好,我们不说这个,”殷锦叹出口气,紧接着摇摇头,“那我们说说你在网上造谣的事情吧,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山不转水转?”

  池在水一愣,一瞬间好几种心情交织着缠在她心头。愕然,惊讶,无奈,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然而这些情绪划过之后,池在水定了定心神,说道:“我听不懂啊,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距离池在水踏进殷锦房间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月上中天,一直躲在房间里的沈无思大抵调整好了情绪,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出来了。

  一次性拖鞋的鞋底同地毯一并摩擦着,脚步声好似也能传递出主人的情绪似的。那步履间便有种万物于她无关的漠然,就像它的主人,了无生趣。

  沈无思大概要出来拿东西,然而等她走到会客厅瞧见池在水的时候,却实打实地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沈无思脸上的惊讶很快在泪痕中消散,她甚至没多看一眼,便离开了。

  纵是殷锦城府再深,这时候也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不管她说什么池在水都只会装傻,“不知道”、“听不懂”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好像她真的在质问一个无辜的路人一样。

  可殷锦心里也清楚,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无辜路人。这一年来两起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都是出自于她之手。

  殷锦开口了:“既然你一直这样装傻,我想我们没什么话好说了。”

  语罢殷锦便站起身来想要送客。可池在水哪里肯干,只瞧见她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不慌不忙地开口:“别呀,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这时候殷锦站着,池在水坐着。两个人一高一低,池在水要仰起头才能看见殷锦的眼睛。然而气势却是不分高下,甚至池在水周身的气势还要硬上几分。

  “你说。”殷锦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刚刚说的在片场白吃一天苦是什么呀,哪个剧组,又是谁白白吃苦?”池在水把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上半身朝后靠去,整个人松松垮垮倚进沙发里。

  “你的目的太明显了,”殷锦说道,她脸上的表情同时也昭告出她的态度,“你走吧,我们要休息了。”

  池在水面上并无半分懊恼神色,也没过多纠缠,只同样站起身来,大概也想结束这一次的谈判。

  然而才及池在水起身,她装在口袋里的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这震动幅度恍若比平时还要大上几分,就连桌子上倒扣着的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也好像要跟着它一并震动。

  顾不上殷锦投过来的眼神,池在水当着她的面便把电话接起了。原因无它,这是叶星河打过来的。叶星河正病着,她很怕有些什么特殊情况。

  不过池在水显然担心过头了,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背景音便通知到她叶星河这会儿并没有呆在房间里,而是在外面的哪个地方坐着。

  紧接着叶星河开口的话便直接把池在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叶星河轻轻开口,说:“把手机递给殷锦吧。”

  池在水自然是不愿意的,她方才一直装傻也是因为这缘由。只要她不承认,哪怕殷锦再笃定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她同叶星河之间有关系。这样即便最后闹得撕破脸皮把所有事情尽数丢到互联网上去发酵,被拖出来审判的也只有池在水一个人而已。

  然而这事对于池在水来说并不是件什么稀罕的事,从她经营营销号起便面对着。可倘若她把自己手里的电话递给殷锦,那事情便陡然换了个性质。

  池在水还纠结着,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殷锦双臂抱在一起,光瞧池在水这模样便知晓事情有了转机。于是也没着急送客,只看着,等着池在水先开口。

  电话那头叶星河还催着:“快,听话。”

  叶星河到底还是病着,说一两句话的功夫便要咳嗽一声。于是池在水便再也没心思僵持下去,把手机从耳侧拿开,轻轻操纵了几下。

  听筒里的声音骤然放大,那声音清晰得整个房间里都听得见。池在水轻声说道:“开了免提。”

  “好,”电话那头叶星河轻笑,随即又是几声抑不住的咳嗽,不过她下一句话明显是朝着殷锦说的,“殷老师,出来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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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我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