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只是处理个皮外伤,也不至于走太远的路。奈何这医院建造的实在太过高端,头一次去的人便很容易迷失在那会转动的指路牌里。

  池在水便是其中一个。她手里捏着挂号单,衣袖还挽在胳膊上,手肘处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大半。抬起胳膊一看也不免自嘲,再晚一些就该长好了。

  然而等她放下胳膊抬起头一看,却只看见沈无思压下帽檐低着头,从她面前走过。再一细看又瞧见跟在她身后的殷锦。幸好这里是才开的私立医院,没什么名气,因此这会儿楼道里也只有寥寥几个病人,不然她二人之间多少也要有个人被认出来。

  池在水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一点也不疼了,连方才那股火辣辣的感觉都消失殆尽。一面感叹自己运气好一面加快脚步跟上去。

  大抵是因为在公共场合,两个人也没有太过亲昵,只一前一后走着,偶尔有点交流。渐渐地走廊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池在水只好把手机藏在口袋里,然而人却越发自然了。

  越自然,便越不会叫人怀疑。

  没料想沈无思冷不丁的闪身钻进旁边敞开着门的房间里,殷锦也随之进去。等池在水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却只拍到殷锦的衣角。

  她脸上顿时暗了一暗,环视四周却没看见哪里安了椅子,只得把目光落在还算干净的地面上。

  思考了好一会儿她才把视线移开,放弃了方才的想法。眼神继而飘到她们走进的那个门框上,“心理咨询室”五个大字赫然挂在其上。

  有意思。池在水在心里想着,满是不屑。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这时一旁穿白大褂的医生路过,瞧见池在水一直站在这里,难免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便好心上来询问。池在水自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二位面前,于是顺坡下驴顺着医生的指引朝自己该去的科室走去。

  虽然从前和她们只有一面之缘,也没过多交流,可保不齐谁记性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边走着池在水才想起来自己的伤口,抬起胳膊一看,果然全凝固了。

  拉着窗帘的屋子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然而这时候光线偏又更暗了些,从窗外溜进来的那几分阳光也消失殆尽。这时候若是有人拉开帘子朝外看去,便能瞧得见一副日垂西山的江景图。

  叶星河直到傍晚才睡醒,连着好几日没休息好的她这下总算睡了个好觉,清醒之后更觉神清气爽。然而这会儿池在水还没回来,叶星河环视一周发现房间里只她一人,整个屋子都空落落的,难免有几分萧冷之感。

  心底也不由得升起几分失落,只觉得自己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心意没被重视。想着想着失落凝成烦闷,池在水才一推开门,就接了叶星河一道眼刀。

  池在水拿着手机的左手还按在门把手上,右手里小心翼翼的抱着束花。看见叶星河先是一惊,似是没料到她这么早就醒了。继而咧起嘴笑着朝叶星河走过去,把花整个放进她怀里。

  至于那记眼刀,倒全然被池在水忽略了。

  叶星河原本还气着,不过看见池在水时那气也就散了。然而她的注意力也全不在那花上,只随意地把它放到桌上,伸出手去一下子把池在水的胳膊拽过来,一时间只听得见骨节转动的咔咔响声。

  那伤口的确太明显了点。

  池在水一下子只觉手腕处温热的触感越发明显,好像整条胳膊上的皮肤都绷紧了,朝那一处缩着。她莫名觉得心虚,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胳膊上稍稍用了些力气。倘若叶星河忽然把手移开,池在水整条胳膊还要一直僵在那里。

  伤者本人不怎么在意的小伤,倒是有人替她在意。

  池在水眼睛不敢看向叶星河,连着头也垂了下来。叶星河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不由问道:“疼吗?”

  原来这伤虽只及皮肉,可创面却大得很,乍一眼瞧上去便觉严重。加上取碎石的时候又破坏了本来结的那一层薄痂,更好像红的白的都混在一起,血肉模糊。

  池在水原本是不疼的,要不是石块嵌进去取不出来,便连医院也不会去。可叶星河这么一问,她顿时又觉得伤口上像沾了酒精一样,火辣辣的疼。

  于是也不遮掩,只点点头说疼。可下一秒两人视线对上,她却一瞬间笑起来,把擦破了的那处朝叶星河身前递,又说:“帮我吹吹。”

  叶星河听池在水这语气便也猜到这伤并不碍事,然而让她这会儿倒也愿意纵着她。便拽着池在水手腕拉近,而后低下头吹出气去。

  及凑近了才瞧见这创面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深,不免暗叹关心则乱。而下一秒池在水却顺势抱上去,把整张脸都埋进叶星河脖颈间。

  池在水声音发闷,问道:“这次呆多久啊?”

  叶星河却抬起手在池在水头上拍了两下说:“我还没问完呢。”

  池在水声音立马停了。

  叶星河只察觉的到池在水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脖子上,痒痒的。本绷着的脸这下也忍不住破功,然而她声音却依旧是冷的,只问道:“怎么弄的?”

  “没站稳,在地上蹭了一下。”

  叶星河原是不信这答案的,可还没等她追问的话出口,就听见池在水说:“让我问一句嘛。”

  “呆一两周吧,具体还要等通知。”叶星河抢在问题前面把答案说出口了。

  “还得等它通知。”池在水声音里是实打实的嫌弃。

  说话时候她也把脸从叶星河脖颈间抬起来了,可一双胳膊却还是紧搂着不放,好像但凡松开一点她便要离开似的。叶星河也没推开她,相反也抬起胳膊抱上去了。

  池在水偏过头去,唇凑到叶星河耳边:“我真的很想你。”

  叶星河闻言只是笑,指尖稍稍用力在池在水后脖颈上拧了下:“那还出去乱晃,还弄了身伤回来。”

  池在水把吻落在叶星河耳廓上了,嘴里却小声嘟囔着:“真的有点事,不过已经处理完了,之后都跟在你身后,哪里都不去了。”

  叶星河这时候却按着池在水肩膀把她轻轻推开了。担忧散掉,方才的情绪再一次找上门来。

  池在水不明就里,也还是听话的朝后退出半步。下一秒叶星河又把池在水受了伤的胳膊拧起来,然而这一次手正正好好捉在创口,手上用的力气也比方才更重了些。

  这下子便是不痛也要痛了。只听见池在水惊呼一声,紧接着连喊了好几声痛。可是叶星河却充耳不闻,甚至还用另一只手的指腹在其上划过。

  只有最初那一下是疼的,池在水也很快适应了。只不过她神情有些恍惚,分不清那处新长出来的皮肤上察觉到的热来自哪里。

  “一面说想我,我回来了又自己偷偷跑出去。”叶星河声音里多了几分嗔怪,指腹依旧停留在池在水胳膊上。薄痂凹凸不平的质感在她感官中无限放大,“该让你多痛几下。”

  池在水错认的很快,这时候她断分不出神去计较谁对谁错,而是从叶星河话语间听出几分在乎来。也顾不上伤口了,只笑嘻嘻的吻上去。叶星河先是躲了几下,而后也顺从着把两条胳膊搭在池在水肩膀上。

  最后一抹夕阳也从窗子间灌进来了,给整个屋子里都染上几分赤橙。缱绻的风卷起人的衣角,分明只是几日未见,而拥抱中两人的姿态却好似久别重逢。

  月光渐渐把夕阳的位置尽数替代了。

  池在水却忽地感觉胳膊上泛起一阵凉意,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本结好薄痂的地方被叶星河方才按开,血液混着组织液朝外淌着。

  她一下子把胳膊背到身后去,不料动静太大被叶星河发现,只好又把胳膊举到身前,乖乖的等叶星河拿酒精来消毒。

  棉签沾了酒精在伤口划过,再迟钝的人也该觉出来疼。然而池在水却丝毫不这么觉得,相反却觉患处泛起几丝暖意。

  叶星河忽然开口:“对不起。”

  池在水的确没觉得叶星河那里对不起自己。磕磕碰碰于她来说再平常不过,要是疼几下就能换叶星河开心,即便是叫她平白在皮肤上划上几刀也愿意。

  可这时候池在水再迟钝也听得出叶星河的歉意,便也没说什么旁的,相反顺水推舟,把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那我能提个条件吗?”池在水蓦然开口。

  叶星河抬起头,只看见池在水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我们去拍一组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