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赵壹笙实在是太疲惫了。
疲惫到卓舒清回来, 洗漱完成后,躺在她的身边。床畔塌下一块她都没有发现,卓舒清撑着胳膊, 静静地看着她, 随后笑了笑。等躺好的时候, 赵壹笙便抱了上来。
手抚在赵壹笙横亘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上, 卓舒清睁着眼睛, 心情十分的复杂纷乱。
房间里十分安静,许是赵壹笙真的疲累, 过往必须全部将灯关上才能入睡的她,今天床头的阅读灯都没有关,就这样陷入了沉睡。
过了许久, 赵壹笙动了一下。卓舒清也顺势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睡得更舒服一些。或许是熟悉的味道也或许是熟悉的姿势, 赵壹笙的睫毛颤了颤, 蹭了蹭她的肩头后, 便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卓舒清看着这样的赵壹笙, 她的手从她的胳膊上转移到了她光洁的脸上。
指尖落在她青灰色的眼底时, 她的神情流露出一丝落寞。最终, 轻而柔的指尖随着她无声地叹息落了下来。
保镖队长将赵壹笙和凶手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她,同样的,她也知道赵壹笙回程之前在车内痛哭的事情了。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她赵壹笙会自己躲在车子的后座痛哭到哀嚎的地步, 卓舒清显然是不会相信的。但时至今日, 卓舒清已经数不清自己看到多少次她默默地流泪了。
要怎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呢?
抓到凶手,把所有的幕后人员都让他们受到惩罚, 这样就够了吗?
卓舒清不知道。
比起不知道如何让赵壹笙开心起来,她更加担心的事情是,抓到了所有人、让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要怎样?如果抓到幕后黑手已经是赵壹笙坚持下去的支柱,那断然失去了这个支柱,赵壹笙会变成什么样子?
和段毓林的对话每一句都在卓舒清的心头上踩踏,她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可内心早已慌乱如麻。
她不得不承认,段毓林就算再是远离段家,她依旧是一个合格的段家人。
不愧是段家人。
静了许久,卓舒清叹了口气,还是选择抱紧赵壹笙,同她一起入睡。
赵壹笙这一觉睡了许久,久到卓舒清已经开完了早会,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的迹象。
清楚她这些天的疲累,卓舒清也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将房门关上,自己在客厅继续处理没有完成的工作。
等卓舒清再次将视线落在房内的时候,她沉静的眼眸陡然睁大,一向稳重自持的卓总此刻忽地站起身,不管会议还在进行,摘下了耳机,向卧室内走去。
赵壹笙不在室内。
这间房子不是很大,卓舒清皱着眉,目光四下地寻找着。她转身之际,看到了一抹衣角,快步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赵壹笙。
邺城春季的风沙依旧,连着这几天天气都是黄沙漫天,因为恶劣的天气,她这才能在家办公,顺便看着赵壹笙不要做傻事。
而现在,赵壹笙穿着黑色的睡袍,她将窗户大开,身影与外面灰沉沉的天地割裂开来,模模糊糊的,卓舒清看到她好像在将什么搬到阳台上去。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卓舒清走了过去,她站在赵壹笙的身后,看着她将家中所有的镜子都收到了箱子里面。
现代家居肯定是少不了镜子一类的东西的,赵壹笙本人虽然不是日式原木风的爱好者,却也算不上是欧式宫廷华丽风格的发烧友,为此,这个家中镜子的数量说不上太多,但也绝对不能说是很少。
卓舒清心头疑虑,她转过头,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她看向餐厅反光的、放置酒杯的柜子。
果然,柜子被她给盖住了。
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许多白布,这些布几乎将室内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罩了起来。站在阳台整体看去,整个室内看起来是那样的诡异,有种说不上来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阿笙……”卓舒清看着赵壹笙将镜子放到阳台角落的动作,薄唇轻动,唤着她的名字。
黄沙呼啸,她立在黄沙之中,像极了一副画。
只不过,她这幅画整体的基调都是压抑的,让人看着并不是很能够开心起来。
赵壹笙转过身,淡淡地看着卓舒清。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面前的人是谁一样,眼神转瞬之间变得温柔,近乎是含着笑意地询问:“怎么啦?”
卓舒清看着她脚边的镜子,犹豫了一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二人目光相接,谁都没有退让,到最后,卓舒清开始向着赵壹笙走去,一步、一步。
“你把镜子收起来做什么?”卓舒清这样问她。
赵壹笙的睫毛垂下,躲闪了卓舒清的目光。
“那些家具,为什么要盖起来呢?”卓舒清又问。
“阿清……”赵壹笙露出了一抹笑容,这笑容一点都不恣意同样也没有半分真心,很是惨淡,她轻轻地笑着,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我不可以将这些镜子摘下来,把家具盖上吗?”
“你当然可以。”卓舒清回答。
这是你的家,你的房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不可以打开窗户。”卓舒清又说。
赵壹笙被她打断,头疑惑地歪了一下。
看到她这样可爱又熟悉的模样,卓舒清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上前,几乎将她抱在怀里,趁着她还不能动的时候,将窗户直接关上。
风声被隔绝在外。
卓舒清将头靠在赵壹笙的肩上,轻声地说道:“外面风沙大,对你肺不好。对我的肺也不好。”
邺城并不是一个适宜肺部有毛病的人居住的城市。这是赵壹笙早就知道的了,同样,这番话也是阿竽说过的。
赵壹笙双手抬起,攀上了卓舒清的背。她咬着唇,抱紧了怀里的卓舒清。
“也不可以高空抛物,这是不道德的。”明显感觉到了赵壹笙情绪的低落,卓舒清缓和气氛地说道。
听到她这样说,赵壹笙轻笑。随着她的笑容,她的眼泪缓缓地落了下来。滚烫的眼泪从卓舒清的脖颈处滑落,逐渐落到了她的心口,烫得卓舒清心脏生疼。
她抱着赵壹笙,闭上了眼睛,只能给予怀中的人最微不足道的怀抱。
她并没有心理学的学位,一直以来她也不屑于去多么揣度人心。她从来主张的人类真实的本我只会让人心生厌恶,让对方变得面目可憎。然而此刻,她务必后悔自己不懂得如何去开解一个人。
抬起手摸着赵壹笙的长发,感觉到她下意识地蹭着自己的手掌,卓舒清微微垂头,看着赵壹笙的眼睛,说:“阿笙,你就是你。”
哪怕你和阿竽生得一模一样,你就是你。
不要自我厌弃好吗?
赵壹笙没有说话,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盯着卓舒清。
卓舒清任由赵壹笙看着自己,她的目光坚定而赤诚,不畏惧赵壹笙任何形式的打量与试探。
看着卓舒清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的自己,赵壹笙几乎被这样灼热的目光烫到,她眼神再次闪躲,看着阳台上的跑步机,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我。”
她并不承认自己厌弃自己这一点。
卓舒清听到,她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微微抿唇,笑了起来,拉上了赵壹笙的手:“下午陪我去见个人吧。”
见人?
赵壹笙表情疑惑。
卓舒清的声音依旧温柔,轻轻地回答:“她叫钟毓秀,是邺城的钟家人。”
钟家人?是哪个钟家?
卓舒清的会议随着两个人的交谈已经结束,助理将会议纪要抄送了她后,她简单地查看后发觉并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索性就带着赵壹笙出了门。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车,而是由着保镖开车。
坐在车子的后座上,赵壹笙的神情很是恍惚,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是在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卓舒清有意无意地看着她,眼神中的担忧越发的严重。她想了想,给钟毓秀发去了消息。
到了钟毓秀家的时候,邺城的天已经变得阴沉。
社区内的路灯已经亮起,路灯与昏暗的天空,将钟毓秀的身影覆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赵壹笙实在是太熟悉这类人了。
她眼神里不经意充斥着排斥与警示,但又想到这人是卓舒清的朋友,转而又换上了一副笑容。
钟毓秀穿着一件奶黄色的针织衫,里面是比较贴近肤色的打底,这样的穿着突出了她本就温婉的气质,更趁得她身形越发纤细。
卓舒清和钟毓秀先是握了握手。
看到两人明显并不是特别熟悉的模样,赵壹笙什么都没有说,看了一眼钟毓秀,笑着说道:“你好,我是赵壹笙。阿清的女朋友。”
“你好。”钟毓秀同样笑着,带着不同于卓舒清的温柔,“我是钟毓秀,和Cathy认识很多年了,最近才见面。”
最近才见面?
赵壹笙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卓舒清的肩膀,肩膀轻轻蹭着她,问:“怎么没和我讲?”
“就是大学的暑期夏令营有同在一个项目里,但当时是在不同的部门,也很多年没有见了。”卓舒清一边走着,一边和赵壹笙说着。
见卓舒清和钟毓秀如此坦然的模样,赵壹笙反应了一瞬,诚实地发问:“她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吗?”
“怎么会这么以为?”卓舒清挑了挑眉,心头还是有些震撼于赵壹笙过分敏锐的观察力,“不过你不是第一个以为阿秀是心理医生的人。”
“什么?”赵壹笙轻笑,她目光落在钟毓秀的身上,还是有些惊讶。
她居然会看走眼?
三人走进别墅,别墅内占地并不大,客厅的调高十分的高。与传统的邺城内建筑风格不太一样,更加偏向于美式的客厅。
钟毓秀给两个人倒了两杯冰水,分别递给她们后,说道:“我的确本科修的是心理学,后来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去学别的了。”
赵壹笙看了看卓舒清,又看了看钟毓秀,喝下一口水后,问道:“后来学的是神学吗?”
钟毓秀和卓舒清对视,皆是震惊。随后笑了出来,点头。
“你很聪明,为了奖赏你,我可以免费给你提供一条消息。”
赵壹笙挑眉。
“段家内部争斗的很厉害,成业集团的实控人是段二。他惯常会装疯卖傻,不择手段。段大是个心慈手软的‘圣父’,段三不管家里的事情。如果你要搞段二,那你需要从……”
段毓林下手。
“你是谁?”赵壹笙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没有回答,转而询问。
钟毓秀笑了笑,她的目光在卓舒清的脸上,过了会,摇了摇头,回答:“我是钟毓秀,毓是段毓枢的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