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卓舒清完全能够理解赵壹笙生气的点, 但是她理解不意味着就会纵容她。赵壹笙的身体情况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糟糕,现在能撑下来全靠着没有抓到幕后指使的人,如果放任她去见了杀死她姐姐的凶手, 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要是再晕过去一次, 或者是肺动脉高压再次发作, 赵壹笙还能不能站着从医院出来, 谁都无法保证。
卓舒清不能拿赵壹笙的身体冒险。哪怕她生自己的气,她也不会妥协。
赵壹笙也明白卓舒清的顾虑, 所以,她也没有说什么。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她只是站在车前好一会, 目光同将车窗降下的卓舒清对视了许久后,就像是平常那样拉开了副驾驶的位置,坐了上去。
“我找了你很久。”卓舒清发动车子, 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楼后, 等车子驶出小区才对着赵壹笙说道, “还以为你去了新箬那里, 没想到你来找齐简臻了。”
赵壹笙点头, 回答:“嗯。我找她帮忙了。”
正好一个红绿灯, 卓舒清看着赵壹笙的眼睛,皱眉,说道:“你让她帮你进海阳看守所看那个凶手?”
赵壹笙再次点头,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说:“她爸爸在邺城有点关系, 我就是想要见下那个贱人, 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的人情我欠了不少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她不会和我计较的。”
绿灯亮起,深夜街头并没有什么车,卓舒清犹豫了一会,还是发动了车子。
“阿清,我明白你的用心。但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是一个有社会属性的成年人。”赵壹笙目光在卓舒清细长的手腕上了一会,忽然淡淡地说道。
她是一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和自控力,她不需要一个人来管着她,她不需要监护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女朋友;
她有自己的社会属性,求卓舒清当然是最快最简洁的途径,但并不意味着她只能求着卓舒清。
卓舒清抿唇,不语。
齐简臻的家距离赵壹笙家里并不远,深夜也没有什么人,不过十多分钟,两个人就重新回到了赵壹笙的家里。
下车后,两个人沉默无言地一起踏入电梯,进入家门。
等赵壹笙换好了衣服和鞋子,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卓舒清静静地看着她。
赵壹笙站在原地不动,她眉头轻轻挑起。
卓舒清低头一笑,抬手将散落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然后从茶几上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将上面的绳子解开后,她将里面的文件递给了赵壹笙。
赵壹笙接过文件,冷冷地看着上面的黑色油墨,随即抬起头看着卓舒清,无声地询问对方这是什么。
“这是凶手的资料。”卓舒清的声音很是冷静,可以说,这是自从康壹竽出事后,最冷静的一次对着赵壹笙说话了。
听到卓舒清这样的话,赵壹笙这才抬了眸,目光寡淡地看着卓舒清,面容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资料是我在三天前就收到的,里面不光有凶手的资料,也有段家的一些事情,我想,这些就算齐简臻应该也是查不出来的。”赵壹笙的反应完全在卓舒清的猜测之中,她早就知道对方会这样,但她总还是抱着一点点的希望。想着或许自己会是不同的,但很明显,面对与阿竽相关的事情,哪怕是自己,赵壹笙也是如此的不留情面。卓舒清苦笑了一下,低声道,“阿笙,我没有限制你报仇的脚步,我和卓家始终都站在你这边,不需要你的什么人情债。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爱惜自己一点。”
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一个星期前,她们将火化后的阿竽带回了Ca的安省。
全程赵壹笙都一言不发,她就捧着阿竽的骨灰盒望着外面的天空,动也不动。哪怕是卓舒清上前,她也只是稍稍分了半个眼神给她,随后就依旧是抱着她的姐姐。
和国内忌讳墓地不同,Canada这边对墓地没有那么多忌讳,赵壹笙买这个house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这些,误打误撞的,房子的对面就是公墓。
几乎不需要什么考虑的,康壹竽安葬在了这里。
安葬仪式很简洁,赵壹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卓舒清明白她心情的沉重,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等着她动作,和她一起回家。
然而睡醒一觉后,赵壹笙不见了。
着急忙慌地寻找,卓舒清几乎不需要什么思考的,她跑到了康壹竽的墓前。
赵壹笙正站在风雪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的墓碑,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下落。
卓舒清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撑开了伞。
过了很久,久到卓舒清已经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被冻僵了。一直站在那里的赵壹笙才有了动作,她咬着唇,缓缓地坐到了地上,而她瘦长的手臂则是抱紧了康壹竽的墓碑。
她贴在姐姐的墓碑上,滚烫的眼泪留在上面。
卓舒清动了动喉咙,眼圈红了起来。她当然知道康壹竽对赵壹笙的重要程度,她也明白这些天来赵壹笙都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她也不是不清楚赵壹笙根本就睡不着吃不下。可当真实地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会感觉到心痛。
忍着自己的哭腔,卓舒清上前,试图拉起赵壹笙的手。
在她动作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不对。
赵壹笙瘦弱的手腕上这么会有异常的红色?
她皱着眉头,几步冲到了赵壹笙的跟前,一把抓起了赵壹笙的左手。不管赵壹笙皱眉痛苦的表情,她将深色的毛衣撸起。
卓舒清看到了赵壹笙左臂上的血。
曾经白皙细嫩的胳膊上,满满的都是人为划伤的痕迹。
天寒地冻的,温热的血瞬间就变冷了,然而比起变冷的血,变得更加冷漠的是卓舒清的眼神。
赵壹笙抬起头,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卓舒清。
“阿笙,你在做什么?”卓舒清浑身都在发软,看到这些伤口的时候,无人知晓她有多么害怕这些伤口会出现在赵壹笙的手腕上,她眼神发冷,而与这样冷淡的眼神呈现出极为反差的对比的,是她通红的眼眶。
她无比害怕,害怕赵壹笙真的会随着阿竽去了。
赵壹笙抬眼看向她,眼里带着浓重的绝望和悲哀,她颤了颤嘴唇,手指摸在墓碑上的“Victoria Kang ”上面。不知道是不是脚已经僵了,赵壹笙靠在了卓舒清的身上,看到对方满是心疼的眼神后,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埋首在卓舒清的脖颈后,她这才崩溃地哭出了声。
为什么死的人是姐姐?
姐姐为什么会死?
赵壹笙真的不能明白,为什么会是姐姐。明明作恶多端的人是她,明明是她不自量力挑,明明已经有卓家人插手了,为什么姐姐还是会死。
想到刚落地Canada的时候找上门来的律师,赵壹笙哭得声音更加大了。姐姐将她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平分给了她和新箬,可是她立遗嘱的时候,赵壹笙正是身体差到极点、朝不保夕的时候,就算这样,姐姐也在考虑着她。
到底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会是阿竽啊。
明明她这么努力的活着,就是为了能够让阿竽和新箬好好在一起的啊。
明明阿竽和新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为什么这种狗币事情会发生在阿竽的身上啊。
苍天真的就这样容不得她们吗?
是双胞胎就一定要死一个人吗?那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啊!
卓舒清听着赵壹笙的哭泣声,她咬着牙,抚摸着她的后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现在这种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的。闭上眼睛,卓舒清摇了摇头,捧起赵壹笙的脑袋,认真地看着她,说道:“阿笙,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到了能够做的最好了。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卓舒清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壹笙就打断了她,她的声音因为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开口,变得更加低沉嘶哑,此刻更是刺耳:“放屁!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关你毛事!”
赵壹笙能够责怪自己,却不能够接受卓舒清怪罪自己。
说到底,卓舒清已经做了很多了。虽然她们在恋爱,虽然她已经快疯了,虽然她真的有一瞬间怪罪了卓舒清,但那到底是强人所难。
阿竽死于人祸,死于不可避免的算计,死于她们姐妹两个人的傲慢。
这关卓舒清什么事呢?
“我会查清楚所有的事情,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阿清,这与你无关,你不要怪自己。”赵壹笙闭了闭眼睛,睫毛颤了颤,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卓舒清的手上后,她这才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和卓舒清说道,“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最好了,我……我知道的,姐姐也知道的,嗯,她一定也知道的。”
卓舒清垂眸,目光中只有赵壹笙一个人。她的目光从赵壹笙通红的眼睛逐渐划过赵壹笙的鼻梁、嘴唇,最终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睛上。她低声念着眼前人的名字:“阿笙……”
求求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好吗?
赵壹笙很快地看完手上的资料,她随手将文件扔在了一旁,摸上了卓舒清的脸。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夜已经深,呼啸的风声没有随着春季的到来而有半分停歇,反而愈演愈烈。刚刚抽芽的树枝被风吹动,不少脆弱的枝丫已经断落在了地上。
“我不会对自己下手了。”沉默了好久,赵壹笙答应了卓舒清。
听到赵壹笙这样的话,卓舒清的泪忽然落下,她转过头,不愿让赵壹笙看到这样的自己。可偏偏赵壹笙捧着她的脸,只能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眼看着卓舒清平静温柔的面容变得伤心难过,挺直的脊背也变得佝偻起来,赵壹笙声音低哑,隐约中还带着哭腔,她贴上了卓舒清的脸,低声说道:“我知道,我最近很疯。但阿清,那是我姐姐,我要是还能保持理智,我就不是我了。如果……如果这样的我不是你能够接受的,我们之间可以冷静一段时间。”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她是如此需要卓家时候,她竟然还试图推开卓舒清。
她要疯到什么程度?居然到了卓家可能会兜不住的程度?
卓舒清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才变得平静。她缓了缓,让自己的声音与平常无异,这才专注地看着赵壹笙,反问:“你想和我分手?”
“不是,只是冷静一段时间。”赵壹笙的声音轻轻的,她轻吻卓舒清的嘴唇,“我不知道自己会到什么程度,我怕会拉你下水。”
说出口了。
只要说出口就好了。
听到赵壹笙这样说,卓舒清笑了起来,她看着赵壹笙,眼神带着无尽的柔情,回吻了赵壹笙后,这才说道:“拉下水就拉下水呗,我会游泳,卓家会造泳池,我们不会被淹死。”
死的,另有其人。
卓舒清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独属于卓家大小姐的风采,看着她如此桀骜、情绪外露的表情,赵壹笙也笑了起来。
不到最后,哪里有人能够确定到底谁是蚂蚁谁是大象呢?
万一蚂蚁真的能撼动大象呢?
都是说不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