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站在玻璃窗外, 赵壹笙看到了窗前的二人。
她看到姐姐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她的双手放在桌子上,有着微微向前的态势, 就是身体也向前倾着, 显然, 她十分尊重并且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她对面的女人。
哪怕现在这个角度, 她看不到姐姐的眼神, 但以她对姐姐的了解。那双眼睛里应该满满的都是对面的女人吧,或许还有着被掩藏起来的温柔缱绻?
赵壹笙不知道。
但她可以推门进去, 亲眼见证这一幕。
虽然康壹竽的表情是那样,然而她对面的方新箬神情却实在不太好。她的眼神极冷,目光似乎有实质一般狠狠地盯着康壹竽。
康壹竽需要承认, 在一定程度上,她根本对这样的方新箬毫无抵抗力。她迎着方新箬冰冷且带着审视的目光,任由她的目光从自己的眼睛逐渐到自己的嘴唇, 最终变为更为冰冷的模样回到自己的眼睛。
赵壹笙走到二人跟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新箬听到声音, 目光冰冷地投了过来。而她的姐姐则是面上带着淡淡的温柔的笑容。
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纵使平日里的新箬看起来慵懒, 行事上也带着漫不经心的从容, 但她们和新箬的相识可是从3岁就开始的。小时候的新箬可没有像现在这样会伪装, 她就是一个非常强大且冷漠的人。
要说幼时的赵壹笙是个皮猴子, 爱玩爱运动,康壹竽是别人家的小姑娘,学习成绩好文静体贴,那么方新箬就是同龄人中的永远的统治者。她拥有着周围孩子社交圈的决定权, 她不想和谁玩, 大家几乎就都不会和那个人玩。
可实际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然而大家就是会信服她。
随着年龄的增长, 新箬逐渐隐藏起来自己部分过分强势的性格,变得慵懒随意。可骨子里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改变,她还是她,还是那个控制欲超强,能力超强,个性特征超强的方新箬。
这样冰冷的眼眸,赵壹笙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坐到了新箬的身侧。她可没有姐姐那么牛皮,能够直视方新箬的眼睛,还面带笑容。
“阿笙怎么过来了?”康壹竽完全不接赵壹笙疑问的目光,叫来服务员,给她点了杯热牛奶后,发问。
赵壹笙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有人叫她来啊,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姐姐两个人在这么偏僻的一间咖啡厅的。
“我叫她来的。”
这次的谈话本应该是两个人非常私人的对话的,事实上在刚才两个人也的确都在说着私人的事情。如果是旁人贸然在私人对话中途叫来另外一个人,康壹竽的内心一定会非常不悦,但对话的另外一个人是方新箬,而她叫来的是赵壹笙。
这一切就变得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康壹竽耸肩,神情放松,显然并不在意赵壹笙加入她们的的对话。
“你把你刚才说的垃圾话再和阿笙讲一下。”方新箬真的不想再看到康壹竽这样故作轻松的样子,她舔了下自己的后槽牙,吸了下鼻子,身子向后靠去。
瞥了眼身侧的方新箬,她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很明显的情绪不对劲。赵壹笙抿了抿唇,有点庆幸卓舒清就算生气也不会这么吓人。但在庆幸的同时,她也有点好奇,究竟阿竽讲了什么能让新箬生气成这样。
“哦。”康壹竽喝了口自己面前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自己的口腔中蔓延,她同样舔唇,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闭着眼睛不愿意再看自己的新箬,这才看向赵壹笙,解答她的疑问,“回C国后,我会公开和江致韫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在耳中,赵壹笙浑身开始发麻。
她有些不确定地又瞥了眼方新箬,然后这才满脸无语地看着康壹竽,问:“什么关系,你俩哪有什么关系?”
她花了那么大力气才把那些照片给拦下来,就是不想方新箬看到姐姐在外面不做人的样子,现在是怎么回事?不光不掩饰了,现在还直接舞到新箬面前了?
是新箬长大了不打人,阿竽就放肆了吗?
“大概会是正在约会的关系吧。”康壹竽坐直身,说话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然而这份笑意,快把赵壹笙吓死了。
因为听完这句话的方新箬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甚至坐起来了。她直直地看着康壹竽,而康壹竽就这样接受着她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就在赵壹笙快要求饶的时候,康壹竽给她点的牛奶上来了。
服务员的到来打破了如此尴尬的场景,赵壹笙连忙接过牛奶,低声道谢,并且心中暗自决定要多给点小费。
“康壹竽,你最好没在说屁话。”方新箬盯着康壹竽。
“我当然没有。”康壹竽回望着方新箬,一点都不惧怕她此刻的神情,她说话的语速慢慢的,一副并不是很在乎现在方新箬动怒的样子,“很抱歉这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但我觉得这是必做的事情。”
方新箬转过头,不愿再看康壹竽。然而坐在她身侧的赵壹笙相貌和康壹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看到妹妹就不自觉会想到姐姐。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想了又想,直接站起了身。
被两个姐姐的战火波及,赵壹笙火速站起身,生怕因为自己坐在外侧挡住了方新箬的路而被迁怒。
“你他妈就是个活驴,干说不听是不是?”方新箬站在桌子侧方,也不管她们这三个现如今已经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直接地指责着康壹竽。赵壹笙甚至觉得,要不是已经长大了,对动手这件事情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以现在方新箬生气的程度,要是自己,肯定会被打死了。
赵壹笙害怕方新箬生气的样子,可康壹竽却不。甚至她会觉得这样的新箬十分性感,她咽了口口水,站起身,与新箬贴得过分近。
“阿箬,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理由我已经告诉了你,你就算生气,我还是要去做的。”过了好一会,看到因为自己距离的靠近,方新箬眼中的怒气稍减了几分,康壹竽语气也放软了一些,“我想和你站在阳光下,只要这次能成功,你家里就能够接受我,我也能够成功成为改制后的Blackstone最年轻的区域总裁,何乐不为?”
方新箬的眼中掀起波澜,她当然知道康壹竽想要的是什么。隐约中也猜测到了所谓的她的家里接受与认可,阿竽得付出多少。但是,对于这样的过程,她依旧不能接受。
“抱歉,如果你非要这样子的话,那我觉得我们可以结束这段你认为‘见不得光’的关系。”方新箬闭上眼睛,深呼吸,终于将这阵子做的决定说了出来,她瞥了眼卡座上自己的包。
赵壹笙立刻将包递了上来。
见不得光的关系。
这样的形容对于高傲的方新箬和康壹竽来说,都实在太过于尖锐了。
看着方新箬离去的背影,康壹竽也靠上了自己的椅背。
赵壹笙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双手捧着自己面前的牛奶,一点点地喝着。给姐姐消化的时间,今天新箬叫她过来,她以为是要听听这两个人的应对方案的,却没想到直接目睹的两个人的分手。
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告诉了阿箬我的计划。”过了一会,康壹竽忽然开口。
“什么计划?”赵壹笙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但这种并不确定的事情,最好还是从当事人的口中听到会比较好。
康壹竽眉梢微微一抬,显然她知道妹妹应该是猜到了。带着点笑意说道:“在你度假那段时间,我和阿箬被人拍了,并且也被她家里知道了。”
“嗯,这我知道的。”上次见到新箬的时候,她就已经告诉了她。
“有人拿这件事情在威胁她。”康壹竽眯了眯眼睛,比赵壹笙长相温柔的眼眸里带着更为锐利的冰冷,她轻笑,“那人说,如果她不怎么怎么就要在社交媒体上曝光我们这段关系。”
“有什么所谓,你俩不过就是同性恋。”赵壹笙并不觉得这件事情真的能够威胁到方新箬。
“只是同性恋吗?”康壹竽的眼神递了过来。
不只是同性恋。
赵壹笙蹙眉,没想到那人居然能够查到这一步。她身子前倾,语气不善地询问:“是谁?”
“潘健。新箬的同事。”康壹竽并无隐瞒,她很清楚,与自己现在抽不出身对付这个贱人,和新箬觉得没必要相比,阿笙才是那个最会杀人的刀。
赵壹笙歪了歪头,示意自己明白。
“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想到,有人会拿我们的身份做文章,会攻讦新箬,我就有点难忍。”
“我根本不是新箬想的那样,在乎什么世俗,什么别人的评判。甚至,就算爸爸妈妈一辈子不认我,我也无所谓。我有你,有新箬,就足够了。”康壹竽的语气平淡,静静地说着。
“但新箬何罪之有呢?”
“她父母对她有多好,你我都是清楚的。让她完全割舍掉和家里人的联系吗?她说她可以,就是真的可以吗?我看到过她每年给阿姨和姨夫发的消息,没有一条回复。”
“那可是新箬啊,是被阿姨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新箬啊。就因为我,她失去了最爱的父母,我怎么配啊?”
不知道为什么,赵壹笙觉得鼻子有一些酸涩。
看到妹妹要哭,康壹竽抿了下嘴唇,露出苦涩的笑容,说道:“我去求了她爸爸,她爸爸说只要我能够给新箬良好的爱,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爱太缥缈了,我的承诺不能作为法律依据。那么如果我是Blackstone的区域总裁呢,如果我走到了那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只有新箬才拥有将我推入谷底的权力呢?”
“阿笙,我在做错事。可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新箬。哪怕她现在并不理解,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