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茉莉在庄园里的人缘并不算好。下人们会因为茉莉是阿黛尔带来的女仆高看她一眼, 听她的命令、甚至将她的话看得比贝拉还要重,但人缘不好也是客观的,大家并没有那么喜欢茉莉, 甚至不想和她有所交集。
这一点还体现在吃饭这件事上, 她第一次来食堂的时候带着阿黛尔,没人会有胆子和阿黛尔坐一张桌子, 那时候一张大桌子上只有茉莉和阿黛尔两人。但后面阿黛尔已经不来食堂了, 按理来说,应该有和茉莉关系不错、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朋友。
事实却是, 直至今日, 茉莉仍然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吃饭。
不过今天却有一点小变化,小女孩端着盘子,有些脚步不稳的走到她对面。她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然后才爬到了椅子上坐着。
凭心而论,小女孩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要不然也不会被奥坎选中,打算献给贵族。血族都是颜控, 长得不好看的人, 他们会觉得味道也不好,所以哪怕在挑选仆人或者血仆的时候, 都会找长得好看的人类。
可爱漂亮的幼崽并没有引起茉莉的爱心,她甚至知道面前的人类幼崽也不喜欢自己。
茉莉歪了歪脑袋,伸出勺子挖了一勺自己的汤。今天的汤是西蓝花浓汤, 茉莉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在过去这段时间的洗礼下, 西蓝花浓汤已经算得上是美味佳肴。
看到茉莉对自己的到来不发一语,甚至镇定自若的喝着汤, 小女孩先忍不住了。她年龄本来就小,不够沉稳也是正常的。
小女孩说:“茉莉小姐,我想更了解布莱克大小姐,您能和我说说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东西吗?还有……”她甚至带上了一点羞怯:“她什么时候用餐呀?”
前两个还比较好理解,后面的问题茉莉有些不明白:“你问最后那个干嘛?”
小女孩面上红通通的,似乎也知道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了出来:“因为我想知道我要在什么时候做准备比较好。是不是我还太稚嫩了,还没有长大呀?大小姐要什么时候才会来喝我的血,等我长到和茉莉小姐一样大的时候吗?”
因为小女孩问的话,茉莉觉得汤都有点喝不下去了。她放下勺子,冰冷的双眼扫视着小女孩,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问出的话有多么可怕。世界上哪有猪牛羊会张嘴问人类:“我已经做好准备啦,你什么时候来吃我呀?”
这个世界是病态的,有问题的,茉莉从未如此坚定的觉得。
她深吸一口气,勺子被她平放在桌子上:“你为什么觉得阿黛尔大小姐来喝你的血是一种好事?”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因为我被奥坎先生买回来就是这个作用的啊,我是要给大小姐喝血的。我的身体测试都很好,保育机构的人也说我的血非常美味,一定会得到大人物的欢心的。”
“你不会被吸血的。”茉莉站了起来,手撑在桌面上。她虽然不觉得小女孩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生活下去是什么好是,所以才会和贝拉说让她给小女孩安排工作,但更不觉得保育机构给小孩子灌输当血仆是荣幸的事是正确的。
听到茉莉这么说,小女孩仍然追问:“为什么呀?我的血会很好喝的,大家都这么说。”
茉莉感觉自己的胃部正在翻腾,她看了一会儿小女孩,觉得还是有必要和贝拉谈一谈小女孩的教育问题。她端着盘子,里面就剩了一碗西蓝花浓汤,送到了盘子的指定位置。
然后就走出食堂,准备去找贝拉。贝拉还在工作,她估计会在所有人吃完之后才会去食堂用餐,这样不用排队,是最节省时间的做法。听到茉莉找她,说的内容还是这么骇人听闻的话,贝拉的脸色却没有变。
“她的想法是对的。”
“?”
也许是发现了茉莉的诧异和困惑,贝拉解释:“如果她的血很好喝,那对她而言是个优势。布莱克大小姐是个很温柔的、对人类很好的血族,这样的血族太少了,如果她愿意收留小姑娘,那对小女孩来说是一件好事。最起码……比成为别人的血仆要来得好。”
茉莉沉默了一会儿,她过于平淡的声音响起:“可还有一条路,那就是不被吸血。”
贝拉也沉默了下来:“这条路太难了。”
“不,会简单的。最起码你也认同,阿黛尔是不一样的。”
茉莉说完这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一开始觉得阿黛尔对这个农场的管理,只会到她毕业为止,但自己必须想办法,让阿黛尔一直经营这个农场。
它叫星火,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星火,怎么能让它短暂到如同烟花一般呢?
茉莉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可能在小女孩那里看来是无法理解的,甚至是会怪罪她的。因为明明小女孩跟前有一条简单的路,只要搭上阿黛尔的顺风车,她就能成为一个好命的女仆,那为什么不主动去给阿黛尔当血仆呢?
可问题是,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首先一点,阿黛尔根本不喝人血,她这一条路完全走不通,而且如果做出冒犯到阿黛尔的动作,即便阿黛尔看在对方年龄小、是弱者的份上不会惩罚她,也会厌弃她,她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阿黛尔是喝血的,她的计策成功了,成为了阿黛尔的血仆,跟着阿黛尔一起返回布莱克家族,她的下场就一定会好吗?不会的,最有可能,她会和之前的女仆主管一样,明明身为人类却站在了血族那一边,甚至对自己的境遇沾沾自喜。
可到了最后,女仆主管是什么结局?小女孩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再者,哪怕那对于她来说是一条好路,但茉莉仍然认为那是错误的。对着血族俯首称臣,那根本就是把作为人类的尊严扔在别人的脚下,让对方肆意践踏。
茉莉很讨厌这样的人,就像讨厌女仆主管一样讨厌,那是二百五,是叛徒。
茉莉回到了阿黛尔的房间里,她没有在会客室,茉莉知道她在卧室呢,于是就迈动脚步,来到了卧室门口,轻轻抬起手。她问:“阿黛尔大小姐,您在吗?”
里面的阿黛尔没出声,似乎在假装自己并不在。不过这个假装对茉莉没有用,卧室里面传来阿黛尔的气味,她的呼吸声透过门扉落到了茉莉的耳朵里。茉莉放下了手,她站在门外,声音很轻:“阿黛尔大小姐,我有事情想和您说,这件事让我非常困扰。”
里面传来了声响,茉莉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门朝内打开,阿黛尔顶着一头有些杂乱的头发看着她:“你有什么事情?”
茉莉知道阿黛尔喜欢自己的笑容,她想要阿黛尔买下这座农场让星星之火不会被熄灭,总该讨好点阿黛尔。于是茉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多好看的笑容来,不过这对阿黛尔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表情。
最起码从阿黛尔有些惊愕和泛着红晕的脸庞来看,的确非常有效。
“你、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说话,不要光微笑……怪、怪让人……”难为情的。
剩下的话阿黛尔没有说,茉莉按着门扉,轻轻打开门,然后伸手牵着阿黛尔,来到了外面的会客室。她先是让阿黛尔坐下,在阿黛尔有些局促不安下给她泡了杯红茶,接着坐在了阿黛尔身边。
说起来也怪难为情的,茉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使用美人计。
她并不觉得阿黛尔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才会被她的讨好弄得神魂颠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血真的甜美无比,阿黛尔看到自己的动作会误以为自己有松口让她吸血的打算。
阿黛尔被美食诱惑,所以才会手足无措。
反正以茉莉本人来说,要是有人现在端着火锅麻辣烫冒菜烧烤烤肉炖猪蹄到她面前来,她肯定也会两眼放光看着美食,而意识不到对方在说些什么。
茉莉轻声将刚才在食堂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刚开头说:“在您离开之后……”阿黛尔就打断了她:“我只是路过、路过!”她特意强调自己的行为,绝非是故意停留在食堂门口的。茉莉也不知道当时阿黛尔跟着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阿黛尔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姑娘,有很多奇思妙想,现在也不是去计较的时候。
于是她也认同了阿黛尔的话,从善如流改为:“在您路过门口之后,奥坎打算献给您的那个小女孩来到了我面前,并且对我说了这些话……”茉莉说完了,阿黛尔的面上却露出了浓浓的不乐意。
她精准捕捉到小女孩要让自己吸血这句话,难免露出嫌恶的表情:“什么?让我吸她的血?我才不要。”
——想来也是,小女孩想的方法,在最开始的地方就卡住了。
不过茉莉想说的不是这些,她只是想让星火农场留存下去,不要成为一个只存在五六年的农场。
茉莉伸手勾住了自己头发,轻轻绕了下再放开,她准备把话说得明白点。她叹了一口气,装作很伤脑筋的模样:“阿黛尔大小姐,你不觉得她这么想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吗?星火农场现在一直蒸蒸日上,假以时日她长大之后,一定会在这里拥有美好的生活。但生出来的孩子,却一心想着被其他血族吸血,实在太可悲了。”
阿黛尔不是笨蛋,她皱了皱眉头,直接问:“茉莉,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