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折剑【完结】>第七十二章

  许无涯怒由心生, 一把扯下系在脖颈上

  的冰蚕丝,覆盖在双眼上,在脑后打了一个死结, 待适应了黑暗,竟然笔直地朝着司空长卿跑去, 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照着他脸上打了一拳:“就是你这个混蛋!害云生师兄关在天宫院中!”

  他下手极其重,整个人几乎是扑过去的,所以一下子扑倒在冰雪中,而司空长卿被打得踉跄着退了几步, 也坐在了雪地上。司空长卿看不见许无涯的眼睛, 自然无法使用瞳术。

  此时被许无涯揍了, 想使用阵法,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停滞, 平日里能轻松念出的阵法卡在唇间。原来因为群星垂象, 誓言已成,若他不知道七情六欲是什么, 将再也无法使用阵法。

  司空长卿难得怔忪,往日里作为天宫院主人的从容姿态也被抛在脑后,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被揍的地方,等松开时, 已经有鲜血蹭在了掌心。

  许无涯说:“好玩吗?司空长卿。”

  沉默过后,他却听见司空长卿轻轻地说:“嗯。”

  这句话几乎是火上浇油, 许无涯一咬牙,深呼了一口气, 从雪地爬起来,就要冲向对方, 孙凌风从后面拉住他:“许无涯!别打了!”

  许无涯吼道:“仙君,放手!我今天就是打死他!他不是觉得自己早晚都会死吗?我满足他!”

  孙凌风见劝不住许无涯,臂弯上的披帛游动,缠在许无涯的四肢上,将他拉远:“我知道你没进去大孤山生气,你别担心,剑尊也去了,他们肯定会没事的!”

  许无涯这才冷静下来,解开覆盖在双眼上的冰蚕丝,紧紧捏在掌中:“凌风仙君,云生师兄,真的不能离开天宫院了吗?”

  孙凌风嗯了一声:“他在群星前许下誓言,自请进入天宫院,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想了想,不放心将许无涯一个人留在这:“天宫院将要关闭,你没能进去大孤山秘境,不如和我去云顶仙宫拜访夜见城。”

  许无涯思考了片刻:“好。”

  合籍大典匆匆结束,天宫院从短暂入世又到闭世,各大宗门都觉得此行跌宕,摇着头离开。许无涯仰头望了一眼冰原之上的瀚海星辰,跟着孙凌风登上同一辆白鹿行车。

  司空长卿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那小子,保护好你的双手。”

  许无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原来刚刚揍司空长卿时太过用力,许无涯的手背划过了一片冰,正在渗血,将冰蚕丝染红了一段。

  …

  大孤山秘境。

  叶长岐手中的将倾剑传来轻轻的嗡鸣声,他的另一只手拽着魔修燕似虞,脚下剑光流转,将速度提到了极致,纠缠的两人如同一道流星坠入大孤山秘境。

  等冀北冰原的寒意消失,眼前的景象随之一改。千里荒旱,黄沙茫茫。在浩瀚的大漠里有断壁残垣错落分布。四下里一片苍凉萧索,风沙腾涌,漫天黄云疾走。

  叶长岐连忙按下剑光落地,却不想困住燕似虞的冰雪也因秘境的温度彻底融化,转眼间便成为水蒸气。

  燕似虞的身体极快化为黑雾:“滚开!”

  叶长岐施展了万象回春术,将燕似虞的手腕凝固在方寸冰雪中,从阵法中生长出一道冰制锁链,叶长岐一把抓住锁链,并在掌心缠绕了几圈。

  “吴栖山在哪!”

  燕似虞的一只手被困在冰雪阵法中,冰雪依靠叶长岐身上源源不断的灵力维持,不受秘境高温影响。他不由得皱起眉,十分不耐烦:“我不知道!”

  两人落到沙地上,因为魇鬼还躲在叶长岐身体中,叶长岐不得不一面分心防备魇鬼,一面抓着燕似虞,高声说:“是你将他骗进大孤山秘境!你怎么会不知道?”

  燕似虞知晓自己无法挣脱,目光一寒,似笑非笑地说:“呵呵,虽然是我告诉他秘境,可要不是那位凤凰眼高于顶,觉得区区秘境难不倒他,至于被困在秘境中出不去?”

  他似乎找到了叶长岐的破绽,继续说,“就像当年,我明明说了不要你救,你为何要救我。既然你救了我,那我讨厌你,杀了你又有何错?”燕似虞眼中满是恶意,“叶长岐!他当年想将我摔死,我骗他进入秘境又有什么错?说到底,你们,活该。”

  “这一切明明可以不发生,可为什么会发生呢?”燕似虞的声音如同恶鬼一般在他的耳畔回荡,叶长岐察觉到自己身体陷入了某种束缚,似乎受魇鬼影响心中的恶意无限放大,“因为你叶长岐一厢情愿救人,你偏偏要做那个滥好人,所以厄运降临在你和你身边的人身上。”

  “住嘴!”叶长岐怒喝一声,掌中将倾剑寒光闪烁,似要挣脱他的手掌,他浑身的灵力被灌注到剑中,将长剑的反抗牢牢压制住,强横的灵力过后,以两人为中心出现了一个沙坑,四周的狂沙飞扬,叶长岐的声音中包含怒意,“滚出去!”

  他的身体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一团黑雾从身体中弹了出去,像是人一般在沙地上打了几个滚,最终停下来。魇鬼从沙地中抬起头来,五官扭曲,却大致能辨认出是一张女人的脸。

  魇鬼龇牙咧嘴,正想起身,一道剑光劈在她身上,魇鬼尖叫着看着自己的身躯变成两截。路和风持着流光剑站在她身边,冷开枢则落到叶长岐的左侧。

  “可有事?”

  叶长岐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燕似虞:“燕似虞,我从不认为我救人有错。如果回到当年,”他顿了顿,郑重地说,“我还会救你。但我会认真教导你,避免重蹈覆辙。”

  燕似虞像是见鬼了一般:“叶长岐,没人教你过你放弃吗?放弃你那可笑的正义感,放弃你莫名其妙的助人情结……”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你觉得你救得了我?别说笑了!叶长岐!你当自己是英雄,是天之骄子,不可一世,可你就连自己师弟都救不了!你不光自己死了,你身边的人也将一个个死去!你救得了谁!我问你,你救得了谁!”

  叶长岐面对他疯狂的质问,却平静下来,目光如炬:“燕似虞,你不是在说我,而是自怨自艾。”

  燕似虞怔了怔,随即笑起来,阴郁的神情也变得生动起来,他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多情极了,语调也变得轻柔,可说出的内容却是让人叫人脊背生寒:“是啊,我能为救人逼死你,能为了救人自愿成为魔修,为了救人,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好,抢了别人的法宝也好,我什么都可以做,那你呢?叶长岐,天之骄子啊,世人倾羡的天生剑骨啊,你能为了他们做什么?不会只是怒意横生,把我这个魔修锁起来,想尽办法杀了吧?”

  叶长岐只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么,你想救的人,现在怎么样?”

  燕似虞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失去了声音,漆黑的瞳孔中划过一丝波澜,随即尽是压抑的怒意与偏执的爱意:“我能救她。”

  叶长岐立于天地之间,身姿挺拔,好似一把浩气凛然的长剑,锋芒毕露,他的双目明亮透彻,好似黑夜中的北极星,他平静地说:“燕似虞,未来怎么样,谁知道呢。你现在能认为自己能救对方,可若是没成功呢?你做了这么多,最后能得到了什么?”

  还有一些话,他没说口,比如,当年你从高空落下时,我要你将手递给我,你给了。你同栖山行拜师礼时,你喝了那杯拜师茶。在瞻九重,你获得自己的本命剑时,分明是欢愉的。我不相信你自始至终都在演戏,就算是片刻是真的,那我救你就是对的。

  有人曾同我说,剑修,诚于剑,更诚于心。就算你现在是魔修,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可在最初,你还是那个什么都没做的燕似虞。我救少时的你,问心无愧。

  “为了救人能做到什么程度,这个答案我现在无法回答你,可我知晓,纵使为了拯救他人不顾一切,也不该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燕似虞,每个人心中都有是非善恶观,如今你与我的观念南辕北

  辙,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叶长岐便不再同他交流,转头对冷开枢说:“师尊,天色不好,我怕沙尘暴要来。”他扫过在场四人,皱眉问:“无涯呢?”

  路和风愣了一下:“他在最后,让我来追你们。”

  叶长岐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掉队:“师尊有看见他落下来吗?”

  四目相交,冷开枢道:“没有,但孙凌风也在场,他没事。我们去找到栖山。”

  沙海之上,狂风猛烈,吹得几人衣袍猎猎作响。燕似虞被施了阵法无法出声,又和叶长岐捆在一起,几人合计先寻找一处庇护所,以防沙尘暴。

  冷开枢眸光从魔修身上掠过,道:“往北走,有座石窟。”

  几人便朝着北方御剑而行,终于寻找到一座沙山,崖壁内凿石洞,洞口悬廊相连,洞内穴道相接,高低错落、鳞次栉比。

  等他们落了地,路和风不假思索,流光剑持在掌中,金光耀目,如银梭一般刺向地面,刚入地三分,沙地崩陷,一条黄色的蝎子尾截住了流光剑。

  叶长岐当即停下,手按剑柄。路和风召回流光剑,回到两人身边,这时,四处又同样窜出十来条巨型黄蝎,恶狼般将叶长岐等人围住,身形迅速,嗖嗖几声,从黄蝎身上飞出几只小型黄蝎。

  “黄蝎,有剧毒。”冷开枢说。

  叶长岐与路和风立即反击,几息不到便稳占上风。黄蝎自知遇到硬茬,遁地欲逃,难料路和风早有准备,袖里乾坤中数把宝剑掠出,他两指并拢向着黄蝎一指,宝剑如同剑雨射在沙漠上。

  这时叶长岐抬眸,电光火石中,竟将手中将倾剑掷出,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将倾剑狠狠地插入了路和风身后的一只黄蝎身上。

  路和风拔出将倾剑,抛给叶长岐,正要开口,漫天遍地的黄沙中一块石头从远方飞来,重重地砸在他们脚边,叶长岐转过头,见背后的风沙滚滚,沙尘暴如同一堵厚实的墙盖过来。

  沙尘暴来了!

  叶长岐毫无犹豫:“快进石窟!”

  那洞窟内部极其幽暗,当几人前脚踏入洞中,一只油灯凄凄点燃,紧接着五步外另一只油灯相继点燃,叶长岐便借着灯光查看洞壁。见壁上绘有面目狰狞的精怪。

  石窟外传来鬼呼狼嚎的风声,风沙逐渐堵住洞口,他们只能往深处走,躲避沙尘暴,说来奇怪,进入洞窟中段,精怪图案消失,一幅幅精妙传神的风俗图、道释图等映入眼帘,相比初入洞窟的壁画,洞窟越深,壁画越发逼真传神、气韵生动。更甚者,颇具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之势。

  他们随着栈道步入另一个洞窟,风声渐小。这里的壁画被佛像石窟取代。洞内土炕、灶炕、烟道、壁龛、台灯等设施一应俱全,花砖铺地,莲花柱石数千块。一个舞动的塑像精巧逼真、造诣高深。

  路和风绕着雕像走了一圈道:“舞修?”

  叶长岐道:“是位凡人。看上去是位舞姬。”他又仔细端详雕像了一番,“呃?虽然有些冒犯,可师尊,这位舞姬的相貌同司空朔星官好像……”

  冷开枢离他近了一些,燕似虞便往边上靠了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转过身去研究壁画。

  冷开枢道:“是他。”

  路和风在此时说:“大师兄,这壁画上有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