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皇城之际,忘禅以为自己会看到百姓落荒而逃,夹缝中求生存之景,却不想眼前一幕一幕却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就好像那一日景伏城打了胜仗,众人非但不逃,反而夹道欢迎。更甚者,忘禅看到有女子带着自己两三岁的小娃,把小娃举得高高的看热闹。

  这待遇,怎么也不想谋反的啊。

  忘禅都看得震惊了。

  但路过京城街道,又与皇宫截然不同了。皇宫虽大门紧闭,但偏门却不时有宫中的太监宫女抱着自己偷盗出来的金银珠宝,疯狂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皇门之上,也早就有精兵严阵以待,可惜数量太少,能力也过于孱弱,对于景伏城的十几万精兵来说,他们不过是在螳臂当车。

  景伏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的破了皇城大门,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入主正宫。

  大殿之上,景伏远高高坐着,穿着那身代表着他至高无上尊贵身份的龙袍。英公公伺候一侧,端端地站着,看向景伏城的眼神意味不明。

  “你来了。”景伏远伸出手,英公公便将一盏茶递到他的手中,他幽幽的喝下了,才继续说道,“上次是在你的地盘见,这次是在朕的地盘见了。”

  景伏远捏着手中长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景伏远叹了口气,说:“朕以为还能再多一点时间,却不想你竟十来日就破了这么多道易守不易攻的关卡,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朕留啊。”

  说到这里,他才突然站起来,下了那高高的台阶,一字一顿道:“小城,你也就当真一点都不念我们的情分,要在这大殿之上杀了我么?”

  这个时候,景伏远才抛了那高高在上的“朕”字。

  但忘禅只觉得可笑。

  忘禅因伤势还未好全,所以坐在轮椅上,细细地观察着景伏远的表情。

  他知道他绝不是真心的。他这个人惯会伪装,所以这么多年才骗过了那么多人。

  “你我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在冷宫之中只能互相取暖。”景伏远垂下眼眸,神色似很伤怀,看似想起了从前那段极不好的回忆似的,一字一顿道,“那时候谁若是得了好吃的,便将大部分都留给对方,还告诉对方说我来之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给你的……”

  “小城,那时候我还发誓,以后若发达了,有我一口肉吃,绝对也少不了你的一口。”景伏远幽幽一叹,神色哀怨,“你看后来,我做了皇帝,你不也享了这荣华富贵?怎么到头来,你反倒想要了我的命啊?”

  景伏城错开视线,低声道:“皇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景伏远发出一声冷笑:“不会要了我的性命……可你会将我幽禁起来,直到我病死或老死,永不见天日,是么?”

  “你若是不折腾,我其实……”

  “景伏远,你现在来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么?”忘禅看出景伏城的心软,禁不住打断他道,“若当初小城早已死在你的鸩酒之下,在未来的数十年里,你可会有丝毫后悔?估计你只会觉得,幸好当年我要了他的命,否则余生都要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我说的可对?”

  “就好似我阿姐一般,这么多年,你对她可有过丝毫的想念?”

  忘禅发出的一声冷笑约莫是刺痛了景伏远那脆弱的小心脏,提及秦听梦,他的神色终于有了微妙的一丝变化,那伪装得天衣无缝的表情露出一丝裂缝,他幽幽看向忘禅,有片刻的怔然。

  “从前,阿姐常说,此生能遇到你,是何其有幸。”忘禅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前靠近,一字一顿道,“我见他笑着,也一贯是庆幸你们琴瑟和鸣,天生一对。只是好笑,我和阿姐都看错了你,你自私到为了自己的这个位置,可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管不顾,要了他的性命。我们又怎可能相信你会顾及手足之情?”

  忘禅苦笑一声:“阿姐走了,你见到与阿姐长相相似的人,便将她纳成嫔妃,在我看来,这并不是对他的爱,只是你为了昭示你有多爱阿姐的一种方式罢了。你表现出来的,只是你想让别人如何看你,而永远都不是最真实的你。”

  景伏远脸色几变,胸口急剧起伏,他蓦地转身看向景伏城,道:“小城,你也是这般想我的?”

  景伏城只是缄口不言。

  大堂里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几人对峙着,谁也没有率先出声。

  最终到底是景伏远先按捺不住了——毕竟他才是此刻身处危险之中的人,他自然是忍不了太久的。

  景伏远突然发出了好几声有些可怖的微笑,紧接着他回过头,朝英公公道:“把人带出来。”

  英公公先是犹豫了一瞬,紧接着在景伏远可怖的眼神之下认了怂,忙往屏风后去了。

  还怀着身孕的薛玉盐被带了出来,她嘴里塞了块破布,白色的,本就白皙的皮肤被衬得更是苍白如纸一般。看到景伏城,她情绪略显激动,英公公将她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她这才出声道:“见过主公……妾有辱使命,被景伏远发现了。”

  忘禅短暂的迷茫了一下,回头看向景伏城,与他对视。

  景伏城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忘禅猛地一下明白过来……薛玉盐竟然是景伏城的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景伏城是在京城布下一张怎样大的网啊。

  合着最天真的人居然是他自己……忘禅突然一下子觉得气冒到了脑袋顶上,脸色也垮了下去。

  但眼前这场景,却并不允许他做别的什么,只能硬生生的把火给憋回去。

  “我知道薛玉盐是你派来的。”景伏远冷声道,“所以我防着你,你不也照样防着我?何必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兄弟情深,可叹可笑!”

  景伏城闭上眼,沉沉的叹了口气,他说:“皇兄,我从未想过要对你怎样。手里头之所以养这些人,最开始不过是想保命而已。”

  景伏远根本听不进去,打断他的话道:“薛玉盐还怀有身孕,她毕竟是你的人,你即便是觉得我的命不管用,可是她这一尸两命……总要忌惮一二吧?”

  忘禅未敢想景伏远竟能做到用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威胁景伏城,也当场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