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的日子过得格外漫长,数着数着好不容易才将这一天盼结束,落日余晖将半个屋檐照得清透,遥遥的,月儿也露出了些许踪迹。

  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景伏城坐在石桌旁下棋,只听得到棋子和棋盘碰撞的清脆之声。

  司马筠只在这宫中住了一日,她毕竟是敬国的公主,景伏远没有理由关她,第二日就将她放了出去。

  可景伏城是实打实的在这殿里关了六七日的禁闭。

  明日便是原定的要成亲的日子,景伏城甚至时不时能听到外头传来的喧闹之声,估摸着是景伏远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他这个主角登场,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候就是要反悔都来不及了。

  景伏远可能认为他不会平白无故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又与那女子和离,但景伏远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赢了。

  随着最后一枚棋子落下,这局棋翻了盘,门口也突然有了人说话吵闹的声音。

  “我带了你们大景皇帝的口谕!”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隐隐约约的传进来:“他答应了让我去见景伏城的,你们还敢拦着我不让进吗?他与我一起的。”

  景伏城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紧张这个“他”是哪个“他”……是忘禅吗?

  景伏城飞快的站起来,去门口迎人。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司马筠,然后是她身后的即子箴。

  他梗着脖子往后看,再没人了。

  心里难免失落,景伏城没忍住开口问道:“他没来?”

  两人自然知道他问的这个“他”到底是谁,于是匆忙对视一眼,即子箴叹了口气,说:“本来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想来想去你还是得知道,这才拜托了司马公主带我入宫来找你的。”

  他这话说得奇怪,景伏城心中顿时有些不祥的预感,眉头也紧拧起来:“什么意思?忘禅出什么事了?”

  “是。”即子箴说,“几日前,他突然告诉我当年秦将军一事有宁泰珩的参与,我劝他三思,谁知第二日便不见了他的踪影。后面几日我也一直在找他,但很可惜没有任何线索,我猜想他多半是只身犯险去了宰相府,只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才会失踪……”

  景伏城脸色猛变,脑海里已是一片混乱。他捏紧了腰间系挂的那枚玉佩,瞬间立了起来。

  “你冷静些,他只是没消息传来,不代表就是出了什么事……”

  景伏城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回过头来急躁道:“我冷静不了!”

  湖宫旁便有一处马厩,距离并不远,马厩外守着个打瞌睡的小太监,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一下子清醒过来,跪倒在地喊道:“靖王饶命,靖王饶命……”

  景伏城哪还顾得上他,随手夺走马鞭便一鞭打在了其中一匹马的屁股上,那马发出一声长嘶,昂着头蹬着后腿。

  小太监脸色惨白道:“这、这、这是陛下的汗血宝马……靖王可得了陛下的手谕……”

  就像是没听到一般,景伏城直接上手解了那马的绳索,翻身上了马背。

  这时候司马筠和即子箴也赶了过来。

  司马筠倒没说什么,只道:“你先去,我们立马就来。”

  “去什么!”即子箴却脸色大变,他认出这匹马是景伏远的,紧张的捏紧了双拳,道,“景将军,宫中不允许骑马配剑,更何况你此刻还在禁足期间,若是贸然出宫,恐怕……”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驾——”景伏城一夹腿肚子,马已经跟箭似的冲了出去。

  即子箴只得遥遥看着那匹汗血宝马逐渐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下,心中紧张如擂鼓一般,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来找景伏城这一趟是对是错……总觉得有什么要开始改变了。

  龙涎香燃尽了,味道变淡了几分。手里头的棋子尚未落下,只听到来的太监禀报的事儿,景伏远的脸便黑得如同什么似的,彻底冷了下来。

  “他骑的朕的那匹马?”片刻后,景伏远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在这没燃白烛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幽深。

  “回陛下,是的。”英公公顿了顿,老老实实答道,“抢了马便骑上去出了宫,侍卫们见到是靖王,也不敢拦,让他直接出了宫,眼下朝宰相府去了。”

  “嚯。好大的面子。”景伏远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紧接着他猛地抬起手,稀里哗啦的,桌上那盘棋被他大手一挥,全都摔到了地上去,白子黑子相撞在一起,碰得人心里头直发慌。

  “有什么不敢拦的?是都怕了他手里头的那把剑,还是怕了其他的什么?”景伏远回过头望向英公公,目光如炬。

  英公公脸色亦是一沉,立马跪了下去,磕了两个头,高声道:“奴才这就去逮人。”

  “……”景伏远沉默一瞬,道,“等等。”

  英公公心中松了口气,却不想下一秒景伏远道:“你带朕的口谕去宰相府。”

  黑暗之中,景伏远的眼神格外的冷锐,似乎连最后一丝温情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景伏城直接冲入了宰相府。

  拦他的人全被他手上的马鞭抽得七零八落,无力招架。

  本来平静的宰相府瞬间一片兵荒马乱,被突如其来的景伏城搞得招架不住。景伏城没在任何地方停留,只是蛮横的用自己的方式将宰相府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连女眷的住处都没放过,但却没有看到丝毫忘禅的踪迹。

  他心中的慌张已让他没有了丝毫的理智,即便宁泰珩收到消息赶回家中,也只能让他的怒气更甚而已。

  “宁宰相这几日府中就没留过什么人?”

  “景将军这是玩笑话了。”宁泰珩皮笑肉不笑的,“景将军即便要拿人,总也要有证据吧?再说了,您已经将我宰相府上上下下的翻了一遍,这不什么都没找到吗,难道不是应该给我道个歉?”

  无力感让景伏城难受异常。他突然意识到在京城当真没有丝毫在边关的自由。

  他找不到人,就没了法子。

  还得被宁泰珩牵制着,要道歉。

  可他如何说得出道歉的话。

  景伏城盯着宁泰珩足足看了半炷香的功夫,什么话都没说,一抽马屁股往外去了,留下宰相府满地狼藉,没说过一句“抱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