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禅这头还在好奇即子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头便见着即子箴领着他那小厮东生悻悻然又过来了,本来是威风凛凛,一见忘禅也在,这威风便先去了八分,脸上凛冽神色霎时一僵,旋即问道:“你也在?”

  “我如何不能在?”忘禅道,“子箴院子里头有几盆花快死了,请我过来看上一眼。”

  “嗯。”景伏城应了一声,将视线放在即子箴身上,似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即子箴也当没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只一味的替忘禅递点东西什么的。

  景伏城在原地踱步几圈,终是开了口:“即……咳,子箴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忘禅眉心一跳,心道景伏城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求即子箴,居然连兄都喊上了?若非景伏城说要借一步说话,他都想偷跟上去好好地听一下八卦了。

  即子箴倒也没过于为难景伏城,跟着他进了另一侧院落。

  “东生,你留在此处给忘禅大师搬搬花草。”

  “是。”东生本打算跟上,一听这话立马停了脚步,殷勤的问道,“大师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此物,是特地送给子箴兄的。”景伏城清了清嗓子,道,“还请收下。”

  这幅谦卑的模样让即子箴怀疑这人是不是被人夺了舍,一夜之间怎么就从仇敌变成了如此客气的模样?

  即子箴虽将他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也有些震惊,景伏城竟愿意为忘禅做到这一步,确实令他万万没想到。

  如此看来,这姓景的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他待秦持玉是真心的。

  即子箴垂目,接过那玉,放在掌心把玩了片刻,才直入主题:“今日景将军突然造访我这儿,恐怕不是为了送礼来的吧?说吧,景将军有何事?”

  “那去边关接公主的差事,本是陛下安排给我的,先前我一时没想通,便拒了。”景伏城忍着心中的屈辱,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为了忘禅屈一下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此事便不劳烦子箴兄去边关辛苦一趟了。我对那边本就熟悉,走这一趟反而容易些。”

  果然与即子箴所想别无二样。他笑了两声,伸出手,重重地在景伏城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道:“景将军啊景将军,这是陛下圣口旨意,我身为臣子如何敢违逆?景将军这是找错了人,要找,也该去找陛下。”

  他收回手,双手负背,下颚微抬,眼神轻轻往外扫了一眼,心道忘禅那边估摸着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景伏城神色冷了几分:“子箴兄这是不让了?”

  “不是不想让,而是不敢让。”即子箴淡淡道,“不过,景将军若是想去,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你说。”

  “虽说景将军取代不了我的差事,但此次出使敬国,我却是还缺了一个副手。你若是想一同前去,来当这个副手倒也不是不可以。”即子箴微微一笑,眼神讳莫如深,“不过嘛,当这个副手,却也是有条件的。”

  景伏城脸绷得极紧,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三个大字:“说说看。”

  “这其一嘛,自然是要听凭我这个主事的差遣,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得违逆我的意思。”即子箴双手负背,来回踱步,边走边缓慢道,“其二,自然是不得擅离职守,景将军是从军营里头出来的,自然也知道军营里的规矩,也守军营里的规矩,想来这两个条件对于你来说一点也不难。”

  景伏城仍绷着脸,不说话。

  “我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法子。”即子箴道,“至于景将军做不做,还是由你自己定。”

  “你容我考虑一下。”景伏城最终道。

  待景伏城离开了,即子箴到底没忍住,酣畅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忘禅奇怪的看向他。

  即子箴又笑了两声,这才将事情始末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越是忘禅越发无奈,最后道:“早晓得你是让他吃瘪,我也该在一旁好好看看,这倒很是难得。”

  “你觉得他会不会来?”即子箴问道。

  “我……”忘禅浇花的动作一顿,神色微微一动,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嘴上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我如何知道?他的心思谁也摸不透。”

  即子箴却是摇头笑道:“我猜他明日一准到。”

  忘禅摇了摇头,没再继续多言。

  但他心里头确实是有些好奇,也有些紧张,惹得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连觉也没睡好,第二日一行人约在城门出发,忘禅到了,遥遥便看到景伏城着一身黑色便装,立于马匹之上,身姿潇洒。

  一旁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小姑娘,聊得好不快活。

  ……他还当真是来了。

  忘禅自然知道他是为谁而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

  心里头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有些满,又有些惶恐,总之千头万绪,连个线头都理不出来。

  见忘禅抵达,景伏城下了马来接他:“东西都备好了?”

  “是。”忘禅说,“也没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包袱而已。”

  景伏城还是将他手上的那个小包袱接了过来,轻飘飘的,着实是没什么东西的样子。

  两人又等了半炷香的功夫,即子箴也准时到了,一看到景伏城也立在那儿,他便露出个兴致盎然的笑容来。

  他大步上前,重重地拍了一下景伏城的肩膀,道:“景副手,你到了啊。”

  景伏城的表情难看得像是吃了屎一样。

  忘禅也没忍住嘴角翘出来一个笑容,问道:“你们二人这是……”

  “昨日……”

  “先出发吧。”景伏城估计是怕丢了脸,飞快的打断即子箴的话头,道,“你们二人坐马车,我骑马便可。”

  即子箴朝忘禅挤眉弄眼作出个表情来,惹得忘禅没忍住轻声一笑,道:“好,出发吧。”

  晨曦微露,几辆马匹和两辆马车驶出京城,朝着遥远的敬国缓慢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