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间的走廊外, 白矜隔着几米远与一个男同学对立而站。
高考后不久班长就召集大家集合,一起吃晚饭,这时候不算晚, 也不过晚上八点。走廊时不时经过两个人。
眼前的人熏红着脸, 吐出了很多话,白矜就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他说, 直至说到最后一句。
“现在高考结束了, 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跟你说出这些话了。我真的喜欢你,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同学含带一丝期盼看着白矜的眼睛。
白矜看了他两秒, 眸面像一片冰冷的镜子,平静, 没有尖锐的棱角, 却能将直来的视线毫无损耗地犀利折射回去。
“不好意思同学,我不喜欢你,借过一下。”
随后她利落地拒绝说完, 与他擦身而过, 回到包间内, 只留那人在原地石化。
进门后, 朋友一见到她,开心地拉她过来。
“白矜,你刚刚干嘛去了呀, 快来,我们合照!就差你了!”
“是呀,来大家站好啦, 茄子!”
她们一圈交好的朋友们拿出手机来, 高高举起,前置摄像头对准大家, 留下高三珍贵的影像。
白矜被围在人群中,同样对着镜头弯出笑容。
时间过去得很快,歌曲轮番唱了几轮。
进展到后来有人抵不住先撤退,白矜成了其中一员,先行离开。
本来想到楼下厅外再给陆欢回消息,不料在楼下碰见熟悉的车牌号。
白矜站在门口,顿住点开通话键的手。
“陆欢?”
一辆黑车停稳后,陆欢急忙从车上下来,身前捧了整束花。
似乎是没想到白矜就站在门口,陆欢猝不及防一眼撞入白矜眸底。脚下意识想退后一步,又无措地止住动作,眼睛的视线不知往何处放。
“我......”
低垂着眸,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花束莫名有些烫手。
她的手上,是花。
白矜看见她手中的花束,心尖蓦地颤了几分。
为什么送她花?该不会是。
一点点猜测刚浮出水面,白矜就不敢往下猜。
见陆欢一直垂着眸,白矜先走近去,拉近二人距离,在两米之遥处停步,“你怎么来这么早?”
原先说好的,等白矜告诉她聚会结束,她再来接她。
按这个时间来说......
莫不是从刚才在走廊间打完电话,就匆匆赶过来了。
陆欢抬起眼帘,“刚刚那通电话,发生了什么事?”
白矜大概能猜到她指的是什么,“怎么了吗?”
“就是......刚刚是不是有人跟你表白?”
白矜想了想,点头,“嗯。”
除了嗯就没了?陆欢紧问,“那然后呢,你答应了没?”
“你觉得,我要不要答应。”白矜没明说。
陆欢噎了一下,上下嘴唇碰了碰。
意识到方才的反应有些大,过于关心这件事,便找机会弥补:
“答不答应这是你的事情,如果你也恰好喜欢对方,高考后来场恋爱也不错,挺好的,当然这是你愿意的话。”
“但是也要注意对方的为人,值不值得深交与交往。避免遇到人渣给自己添堵......当然这些全凭你的意愿。答不答应都是你的事,由你决定。我刚刚也只是想问问,没别的意思。”
结果话越说越多,越弥补就越是露出马脚。
说到后来陆欢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学校颁奖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临时发言,跟着家人出去晚会还有参加活动,都没任何紧张过。
偏偏这时候心像拧成一圈般,揪得不行。
要不是白矜还在看着她,陆欢都想懊悔地打下自己的嘴。
说这么多做什么,越说越错。
陆欢还在思考怎么把话接下去,白矜就有了动作,慢慢走近来。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白矜走到她跟前。
两人身高相差不多,陆欢会略高那么一些,白矜稍抬起眼,望向她深沉的墨瞳,轻声说:
“而她正在我的眼前,担心我跟别人在一起。”
陆欢瞳孔骤然一缩。
短短的一句话在脑海中飘了几个来回,才终于将内容消化。
思绪连接向那天在房间内看见的透明玻璃罐,意味不清的开心和吃醋,以及每个心跳加快的瞬间。
一点点平时微不足道的细节情景,都于此刻在脑海中放大,放慢,再榨取出里面藏匿的情感,细细回味。
白矜再次上前两步,搂住她的脖颈,拥向了她。
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变为零。
“可能是今天被一些场景触发了,看见每个人都想要拼命借着高考后释放的勇气,来弥补高中的遗憾。”
压在身上的石头终于卸下,兴奋,激动,都在所难免。那一瞬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
白矜也有一瞬间,有这样的感觉。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勇气说出来,但既然有现在有勇气,那就现在吧。”
白矜靠在她的肩膀边,轻吸冷香,缓缓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你了。”
“是从前段时间你关心我高考开始,还是同校时你每次出现在我眼前,亦或是更久。”
“我有很多次并且很认真地思考过,这究竟是朋友的喜爱,还是情感的依恋。虽然直至现在我还没有理清,但能确定的是,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想要每天睁开眼睛都是你,一直一直能看着你。也渴望......能有更亲密的事发生。”
“前几天,你说高考后答应我一件事。其实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想要你。”白矜闭上眸,沉浸于她的体香中,“陆欢,你愿意给我吗?”
话音渐落,随风消散。
双方陷入寂静,耳旁也只停留晚风吹动树叶的声响。
其实白矜知道,说出这些话,或许现下就会成为她们的最后一个拥抱。
两道身躯相挨,身体的温热透过布料传出,再穿透第二层布料抵达对方的胸怀。
她们有过数次不经意间的拥抱,此次的却意义非凡。
隔了片刻,耳旁飘过轻声。
“你喝酒了吗?”
不是答应或拒绝的话,而是另寻话语。
像是一种委婉的回避。
在白矜眼里已经是一种拒绝。
也是......莫名搂着人说出莫名其妙的话。在未知对方情感的情况下,这何尝不是一种困扰。
还挑起前两天的要求,确实过分了。
“看来还是强人所难了,抱歉。”
白矜暗了暗神色,正要退离下来。陆欢蓦地打断她:
“没有。”
陆欢在下一时搂紧了白矜,没有让她松开,紧回道,“没有强人所难。”
白矜身子僵了僵。
陆欢继而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说的话,有几分真。”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她刚才那些话的真实度?白矜反应了片刻,语气莫名有些委屈,“我从没骗过你。”
“而且刚从里面出来,多少都会沾点酒味的......”
“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陆欢解释,随而沉了沉眸子,“我希望开展一段感情,能够是一辈子,能够让彼此全方位信任。”
“这些事关乎余生,所以是一个很慎重的决定,我要确认你是否清醒。”
不是怀疑,所以是。
白矜退下身来,略是震惊地抬眼看她。
“你,同意了?”
陆欢看着她的眼睛,勾起唇角,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说:
“再抱一会儿。”
随后单手捧花,一手搂过她的腰身,唇边含着弧度,将下巴靠在她的肩旁。
用拥抱代表了答案。
“......”
自那夜,她们在一起了。
关系有了改变,更加有理由亲近对方,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
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恰好在这时说出秘密,而她也恰好同意,就这样比预想中的要轻松地在一起了。
没想到仰望过期盼过的事情,轻而易举地就来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面对告知家长恋爱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地选择隐瞒,以后再提。
恋爱中格外方便的是,每次白矜去公司找陆欢时,陆欢来白矜家里,没有人会怀疑她们的关系。
只因周围的人都清楚她们从小交好。
白矜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没有荒废,而是安排学习了各类软件和其他事,陆欢大二升大三的暑假,一半时间在公司学习。
在一起后,她们开始敞开心扉,展露许多心底更深的一面。
也才知道——
原来她们之间,有这么多对方不知道的事。
本以为参与了彼此的童年,了解对方的性格经历,已经是彻头彻尾地了解透对方。
现在的她们才发现,原来心底有太多事情可以挖掘。
还有太多的口是心非。
原来她骂她笨蛋的时候是为了掩盖心动,而她也在借着朋友的名义送她亲手做的纸玫瑰。
还有很多,很多——
她们也从最了解对方的人,变成了最不了解对方的人。
“......”
高考成绩出来后,白矜报考了苏大。
陆欢猜到,白矜大概是因为白犹才报考苏大的。
因为白犹当初是中文系专业。
她从小就一直以白犹为向往,想成为白犹一样温暖的人,乐观,对生活怀抱炙热的希望。
有好几次白矜问陆欢,为什么她试过这么多次还是没办法做到像白犹一样温柔,为什么每次别人都还是说她冷冰冰。
陆欢都会告诉她,做自己,总有一天她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后来暑假结束,白矜去了学校报道。
两人也就自此隔了一个市的距离。
好在两市并不远,白矜回津宁回得很勤。
坐高铁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白矜有时会坐高铁,有时白犹会来接她,或者是家中的司机。
陆欢在有空时,会来苏门看她。两人吃饭看电影,逛各个景点,很快苏门的著名景点在半年内都逛得差不多。
白矜周末有空回去的时候,也会去见陆欢。
陆欢十八岁那年,父母送了她这套房当作是成人礼物,户型方位各个方面都是陆欢自己所挑选的,是她一个人居住。
后来的白矜也经常来这。
家长不知道她们的关系,还会在知道她去找她时,感叹一句她们关系真好,多年不散。
一段感情在无人知晓之处悄然生长,经历时间岁月变得更加契合稳定。
很快陆欢升到大四,白矜升到了大二。
到了下半年,即将进入秋季。
九月中旬的津宁气温未降,依旧需要伴着空调冷气入睡。
到了大四,学校的课程较少,但需要忙第二年毕业的事,加上公司的工作,说不上是清闲。由此陆欢去苏门的次数少了很多。
这天陆欢傍晚回到家,发现了坐在家门口的身影,瞬时愣住了。
“白矜?”
坐在门口的人儿身旁放着行李箱,双腿曲起,戴着耳机低垂眼睛。察觉到动静,抬起眼看见陆欢,摘掉耳机。
白矜眨眨眼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得好累。”
陆欢:“你怎么回来了?”
下周四是中秋,陆欢本以为这个周末白矜不会回来了,而白矜也没跟她讲过会回来。
“怎么还坐在这里?”
“我忘记带钥匙了。”
白矜唇角含着笑,起身拍拍衣服,往陆欢身上扑了去。
“周三回来是中秋,我们肯定都要回去陪各自的家人,没机会见面。所以今天先见一见。而且,这周末回来我没告诉妈妈,就可以在你这里住两天。”
白矜蹭蹭她的鼻尖,“节日快乐。”
陆欢也笑着回了句节日快乐。
“让我先开一下门。”
“先等一下,我脚麻了。”
“没事,我扶着你。”
两人说着便先进门,陆欢把白矜扶到沙发,随而去拿她的行李进来。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同住,家里关于白矜的生活用品也一直摆放着,不需要多余准备些什么。
稍微收拾了下家里卫生,陆欢便开始做晚餐。她从十八岁开始有大半的时间单人居住,到现在二十一岁,各个生活技能都是手到擒来。
而白矜在苏大住宿舍吃学校食堂,对此很多技能有所欠缺,其中就包括煮饭。
以前白犹不让她碰锅,说等她以后长大了再碰,然后就一直没接触过,后来也没机会碰。每次在家帮白犹做晚饭,白矜都只是在旁洗洗菜。
这回陆欢炒完第一道菜,白矜也试了试。
起先很怕油会溅出来,白矜总是下意识地躲远不敢碰,陆欢在旁说没事不用怕,然后带着她进行每一道步骤。
于是在陆欢的帮衬下,第二道菜顺利出锅,并且色香味俱全。
把三个菜端到桌面,陆欢说道,“怎么样,炒菜是不是很简单?”
“嗯。”白矜应完,念及炒菜这个词,不免想起些什么,眸移看向陆欢的神情。
后者正在摆放碗筷,整理桌面,并未有什么动容。
随后两人坐下吃晚饭。中途聊了许多自己的事,有谈到白矜住宿舍还是住外面,也有谈到陆欢在公司碰见的难题。
一来二去,也不知为什么,不管怎样聊,都总有说不尽的话题。
吃完饭,两人早早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真丝的柔顺面料依附在肌肤上,表面在灯光下盈盈反射出光泽。
陆欢身上的是黑色,白矜穿的是白色,两人穿着一黑一白的同款睡衣,一并窝在沙发里。
“都已经看第二遍了,第二部还没有出。”
待电影看完,白矜后背靠在陆欢怀里说道。
这部电影是去年她们一起去电影院看的,当时官方说会有第二部,白矜就一直等着。
“我关注过消息,已经预备开机了。”陆欢说。
白矜眼睛一亮,“是吗?”
“嗯。”陆欢从后搂着她,手臂环住腰身,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廓,“到时候上映了,我们再一起去看。”
白矜弯了弯唇,“好。”
她转回身来,俯凑身而去,轻吻于陆欢的唇瓣,齿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陆欢单挑一眉,“咬我?”
白矜理直气壮,“就咬你。”
说完还要接着去咬陆欢的耳朵。只是她维持理直气壮没两秒,就被陆欢直线扑倒,压于柔然的沙发内。
陆欢摁压住白矜,紧接着毫不客气地反咬回去。
力度控制得很好,反倒形成了一种以牙还牙的挑衅。
白矜被生生扣住手腕,施不上力起身,就只能躺于身下。
一阵蹂.躏反击过后,唇面已然变得殷红,此间的气息变得微喘。陆欢暂且放开此处,吻意顺着唇角,吻过下颚,再落于白皙的脖颈。
这下子,刚才的理直气壮瞬时消散全无。
“嗯......”
一股颤栗的电流袭过浑身,白矜弓起腰身,眼眸不由地阖上,将每一处获得的感觉放大。
唇瓣停留在她的锁骨下方,步步吮吸。
为了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每一次的红色印记都停留在锁骨下方,能够被大多衣领遮住的位置。
暧昧的红痕象征着对方踏足过的痕迹,每次临走回苏门,白矜都会想要她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红印。
陆欢知道她想要什么,因此这次也没例外。
但渐渐地,白矜好像不简单满足于此了。
“姐姐。”
听见唤声,陆欢稍拉开距离,看向她。
只见身下的白矜半阖着眼,眸含迷离,清香的微卷发丝轻散在两旁。
她的手伸来,指尖拂过陆欢的锁骨。
再往下,轻佻地解开第一颗扣子。
“想要更亲近的......”
“白矜。”
陆欢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伸手阻止了她欲解第二颗扣子的手。
“我早满十八了,姐姐。”面对陆欢的提醒,白矜微起上半身,凑到她的耳边,气息如细线般抚过。
“真的不要吗?”
极轻的声音响在耳边,如同一种蛊惑。
话语伴随着少女冷淡的体香而来,诱惑程度不亚于深度的情蛊。
喉咙微动,陆欢还是保留着清醒理智。
“不行,你还太小了。”
说完便安抚般地吻一下她的唇角,直身坐起来。
白矜也随之坐起,与她平坐,对视了片刻,便垂着脑袋。
看样子是不赞成她刚才的话,唇嘟囔道:
“我都快满二十了......”
哪里小。
“你也知道你才十九?”陆欢无奈得紧,指尖点点她的额头,“才十九,就想着这些。”
这语气不重,带着无奈,但显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吧。”白矜抿抿嘴,搂着她的脖颈,头埋在肩膀上,“那抱一会。”
抱一会总可以了。
陆欢没拒绝,将怀里的人儿搂紧了些,怕她会因此多想,还摸摸她的头,告诉她:
“等再长大一些。”
身子在拥抱里轻轻摇晃,像安抚的摇篮。
白矜嗯了一声。
周末在这里待了两天,周日晚上,白矜便回了苏门赶次日的早课,等到周三下午上完课放假回家。
白犹特意空出时间来苏门接她,回到家后,说要亲手为她做一顿晚餐,好好补一补,就一头扎进厨房忙活去了。
这次白矜提议她也要帮忙,白犹没拒绝,随后不久,白矜就成功凭自己出锅一道小清炒。
白犹亮起眼睛,在一旁拍手,“哇,宝宝好厉害。”
白矜被夸得很是开心。
很快备全满桌的菜,两人开始晚餐。白犹为了增添些氛围感,点上烛光。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白犹边倾听着白矜分享在学校发生的事,目光边注意到白矜的领口下方。
好像有些红色的印记。
等白矜了却上一个话题,白犹出口问,“矜矜,苏门这个天气,还有很多蚊子吗?”
白矜这么一听,就瞬间明了是什么。
于是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嗯,很多。”
“......”
每个周末的空闲时刻,都是重复日子里的一道期盼。
就这样圆满的中秋节过去。
九月过渡到十月,再到第二年。
这年,陆欢二十二岁,白矜二十岁。
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然而在这年的下半年,陆欢的父亲意外车祸去世了。
恰好是正值陆欢大学毕业后,完全进入公司的第二个月。
一道噩耗就像闪电一般,劈开了现下安稳的生活。
以往白犹很少过问的陆家的事,遇到场合也不会出面。但这次,她携着白矜一起去参加了葬礼。
白矜也看见了那时身着黑衬衫的陆欢。
背脊挺立,在人群中交谈自如,所有举止看不出破绽。
殡葬过后,一切碎事又接涌而来。
秦岺需要着手处理陆家其他所有的副产业,陆欢便顺理成章地继承原本陆父在启宁的位置。
白矜一直知道,陆欢刚接任的时候,压力很大。
分明被压得很难受,也不愿从不在她人面前多流露。
每次在秦岺询问她状态时,都会一笑而过答应说自己可以,不用担心。
可好几次在深夜通电话的时候,白矜总是能察觉到她的声音有些哑。
现实摆在面前,令人不得不接受。
因为现实不会改变。人能做的,就只有将自己打磨成契合的形状,迎合与接受现实。
有一回,白矜到公司去找陆欢,经过员工部门的走廊外,恰好看见正在办公室里训人的她。
一身衬衫,一袭的黑长直发,浓色的眉眼净显凌厉。
仿若长着浑身的刺。
将文件摔在桌上,犀利的呵斥声响彻了整片办公室,所有人沉着头未敢吭声一句。
凶狠,无情。
白矜好似看见了她身上陌生的一面。
“......”
一次的周末,白矜从苏门带了两份甜品回去,傍晚抵达津宁,想给陆欢一个惊喜,没有提前通知她。
刚下高铁站时,白矜打电话去,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那边隔了很久才接起电话。
传来的声音有些哑意,也比较细小,简短地交谈两句,说自己在家,有点感冒,困了先睡觉。
通话挂断后,白矜停顿两秒。
反应过来那分明是抽泣声之后,迅速着急地打车离开高铁站。
抵达小区门口,白矜提着包跑向里面,乘坐电梯到楼层,敲了下门没反应,就拿钥匙拧开门锁进去。
“陆欢。”
只见客厅内,陆欢坐在地毯上,后着沙发座身子缩在一起,手上拿着一罐酒,双目通红。
身旁排列了许多空掉的酒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抬起泛红的眼睛看白矜,怔了会儿。
“你怎么来了......”
哭得满红的双目,手边空掉的酒瓶。一个人就这样孤单地缩落在原处。
白矜只觉被扎疼了一下,走过去跪在她身旁的地毯上,与陆欢平视,手抚上她的面颊。
“发生什么了?”
陆欢哽咽了两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哭着说,“他们都不服我,我就让他们服......然后我做了好多好多事。”
“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地里骂我,骂得可难听了。骂了我很多,骂我凶,还诅咒我。”
想来是喝醉了,面颊上尽是红晕,说出口的话也极其委屈。
眸面蓄满的泪水化作珠子,沾湿眼睫。
“他们说,我没能力继承这么大的产业,说启宁在我手上迟早败光,还说我没了家里帮衬什么都不是。”
“他们在背后骂了我好多。我快数不清了。除去这些,我还有数不清的工作要做...”
“我好累,想停一下,但是我没办法停。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我真的好累......”
很难将此时脆弱可怜的她,与那一日办公室凶厉的她联系在一起。
但白矜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她,是卸掉所有尖刺外壳的。那些所谓的凶狠,都是为了伪装脆弱的内里。
现在的她,才是真的她。
也是需要呵护的。
白矜伸手想拿过陆欢手上的酒瓶,陆欢没让,还有理有据地说,“我是成年人了,可以喝酒。”
白矜好好哄着,“可是成年人也要对自己好啊。”
陆欢红着眼,貌似听进去了,在白矜再伸手来拿的时候没有再阻止。
“我们不哭。”
将酒放在一边,白矜搂住了陆欢,轻拍后背,“因为你很好,他们没办法做到你这样好,才会骂你,不要管他们。”
“如果实在太累,就休息一下吧。你可以休息的,你也有权利休息。其实很多事是你将自己逼得太紧了,不要逼自己。”
堆埋已久的情绪找到发泄的地方,找到发泄口便奔涌而出。
陆欢窝在她的拥抱里哽咽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等到哭声渐弱,白矜退下身,指尖挑过陆欢那些被泪水浸透,粘腻在眼角的发丝。
慢慢地抹干眼泪,轻声哄她。
“发泄出来也是好的,不要再什么都不说,藏着掖着,把自己闷坏了。”
“以后我会多来陪陪你,一起帮你赶走坏情绪。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多和朋友在一起聚聚,和钟若还有元芯她们多聊聊天。”
“遇到不顺心或者困难,一定要跟身边人讲,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好吗?”
陆欢慢慢听进去,“嗯......”
酒意未褪的缘故,说话夹带着含糊。
见她乖乖应下,白矜弯起了唇角,接着哄:
“我答应你,以后我每个周末都来看你,好不好?”
每个周末?......
陆欢一想到以后她都会过来,第一反应是开心的,但想到些什么,看着她,“可是坐车很累的。”
白矜却说,“不累,坐高铁没一会就到了。”
望着这双澄澈温和的眸子半晌,陆欢也被她的温和笑意所带动感染,情绪回升不少。
她没再拒绝,迟迟地伸出手。
“那拉勾...”
一节冷白的手微侧着,颤颤地伸出拇指头。
“嗯。拉勾。”
白矜浅笑了笑,伸出手,小拇指勾上去。
场景如同每一次许下约定的时候。
“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