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繁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想笑,也许是从来没有见江侑安难过成这个样子,心里的新鲜超过了对江侑安的担心,愣是观察了好半天才关怀了一句,“哪边痛啊?”

  江侑安倒是没注意到蔺繁的表情变化,全身心都放在了自己左侧那颗一直发疼泛酸的牙上了,忍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左边。”

  蔺繁的目光又在江侑安的左脸颊上停留了半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江侑安好像两边脸都不一样大了。

  段京辞像是发现了什么,幸灾乐祸地指了指江侑安的脸,嬉皮笑脸道:“你这边脸好像肿起来了,你以后不会要大小脸了吧?”

  蔺繁:“......”

  好吧,那应该不是错觉。

  段京辞说话完全不考虑后果,江侑安本就骄纵,受不了什么委屈,这会儿牙又疼的要死,更受不得被人嘲笑了。

  蔺繁见江侑安的眼泪又有要往外冒的趋势,连忙抬脚踹了段京辞一腿,当做给江侑安出气了,“行了你,闭嘴。”

  段京辞也傻眼了,像是也没想到江侑安的心灵会这么脆弱,怎么说一句就又要哭了,眼睛都快比兔子红了。

  江侑安其实挺能忍痛的,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老是会被老师教训,偶尔还会和其他小朋友发生矛盾,他总是处在孤立无援的一方,想要反抗也没辙,只能被动地被人没轻没重地推搡,几年下来也逐渐学会了忍痛,也学会了憋眼泪,学会了在人前表现出他很好的样子。

  只是现在,那种能忍痛的基因似乎在爱的浇灌下逐渐退化了,他没有再挨过打,也没有再受过欺负。

  更何况,牙疼真的好疼。

  江侑安越想越委屈,又担心他可能要痛一辈子了,又害怕他的牙也许会就此不保,不管是哪个都让他很难接受。

  “诶,你待会儿和老师说一声。”蔺繁看不过去了,一只手拉住了江侑安的衣袖,生怕江侑安以痛攻痛,一头往墙上撞,“我带他去趟医务室。”

  医务室估计是看不了牙疼,但是多少能给这傻孩子点心理安慰。

  蔺繁扯了扯江侑安的衣袖,刚撞上江侑安逐渐肿起来的侧脸,脸上的笑意就没压住,欠欠地开了个小玩笑:“走吧,去帮你把牙拔了。”

  江侑安更崩溃了,赖在座位上不肯动弹,直到蔺繁无奈地说了实话,表示他只是带他去医务室看看,江侑安才不情不愿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灰溜溜地跟着蔺繁去了医务室。

  “大傻子,你成天欺负人家干什么?”方塘目送着两人离开了教室,没好气地冲段京辞道。

  “我哪有欺负他?”段京辞似乎还有些好奇,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直到彻底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后才坐了回来。

  “你真幼稚。”方塘盯了段京辞半响,才故作深沉地讲起了大道理,“真正成熟的人才不会做出欺负小朋友的事。”

  段京辞乐了,“你可得了,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谈什么成熟不成熟的?”

  方塘气急败坏地踹了段京辞一脚,气呼呼道:“懒得理你。”

  段京辞无所谓地耸耸肩,正要转过身的时候瞥见了江侑安桌子上那颗没吃完的糖。

  “乖宝宝制造的垃圾还在他桌子上呢,不丢掉的话会有虫子的。”段京辞撞了撞方塘的肩膀,嬉皮笑脸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你帮人家丢一下呗。”

  方塘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桌面上那颗被遗落的糖。

  方塘迟疑了片刻,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前桌,开口借了一张纸,正要转身把糖捡起来的时候,就见段京辞面不改色地直接用手捡起了那颗糖,然后龇牙咧嘴地把糖丢进了垃圾桶里。

  见方塘看他,段京辞冲桌面抬了抬下巴,苦哈哈地开口:“把他桌子擦擦,我去洗个手。”

  说罢,段京辞还故作难受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呼天喊地地哀嚎,“我的手脏了,肯定沾了很多乖宝宝的口水。”

  方塘:“.......”

  受不了了,这傻子戏真够多的。

  方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低下头一丝不苟地帮江侑安擦干净了桌子。

  他有点担心江侑安。

  他也长过蛀牙,但是没有像江侑安那么严重。

  江侑安甚至脸都肿起来了。

  方塘又忧虑了起来,江侑安的牙不会保不住吧,那他岂不是要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少一颗牙齿了?那也太可怜了。

  方塘有些惴惴地看了眼医务室的方向。

  另一边的江侑安已经被蔺

  繁强行按在了床上,可怜巴巴地环抱着腿,漂亮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四处游移,局促不安地又把自己的占地面积缩小了一点。

  蔺繁把医务室的医生喊来了。

  医生是个很年轻漂亮的大姐姐,在看到江侑安时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问:“小朋友哪里不舒服?”

  江侑安求救似的看向蔺繁。

  蔺繁直言道:“他牙疼。”

  医生这下有些犯难了,牙疼确实不在她的专业领域上,但是......

  医生看不过江侑安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走了几步,柔声让江侑安张开嘴让她看看。

  江侑安有些拘谨地攥紧了床单,扭捏了半响才慢吞吞地把嘴张开了。

  医生看了几眼,微微蹙了蹙眉,又安抚性地摸了摸江侑安的脸,道:“好了。”

  江侑安呆呆地眨了眨眼,乖巧地把嘴闭上了,小心地抬眼看了眼医生的脸色,似乎想从医生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牙还能不能保住。

  医生笑了笑,安慰道:“长蛀牙咯,问题不大,回头去医院补上就行。”

  江侑安没太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能补上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用拔掉了?

  医生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回去上课还是?”

  “我能让我哥哥来一下吗?”江侑安不想上课了,他满脑子都被牙疼占领了,哪里还有心思上课。

  一旁的蔺繁看了江侑安一眼,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江其深收到消息时临时请了个假,就着急忙慌地来江侑安的学校找他了。

  当江其深到达医务室的时候,刚巧撞上了江侑安颓然沮丧地缩在床上,脑袋低垂着,微长的发尾在后颈耷拉着,像两只垂落的兔耳,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哥哥!”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江侑安抬起了脑袋,在看见是江其深时瞬间就恢复了精神,眼睛亮了亮之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眸光闪躲了一下之后又委委屈屈地垂下了脑袋,娴熟地装起了可怜。

  江其深自然看清了江侑安在搞什么小动作,在打些什么算盘,心里好笑的同时也没选择惯着他,眉心皱了一下之后,故作严肃地责怪道:“你又偷吃糖了?”

  前段时间江侑安不经意地舔牙的动作愈发明显,饶是蔺繁都注意到了,更别说与江侑安朝夕相处的江其深一家人了。

  万韵和一看就不对,审问了半天才知道了江侑安和江其深两人间的小秘密。

  江侑安天天吃小蛋糕的事情就此东窗事发。

  万韵和和江昀也没惯着,先是怒批了江其深一顿之后,就拎着江侑安说了一顿,勒令他不准再吃,并且还让江其深将功补过,监督江侑安的行为。

  带着江侑安去看牙的事也提上了日程,但是江侑安一直笃定自己没事,死活赖着不愿意去诊所看,万韵和也没了办法,只得先放江侑安一马,等江侑安自己吃了苦头总会心甘情愿地去的。

  江侑安瑟缩了一下,埋着脑袋不敢动弹,直到感觉江其深似乎走到他面前来了,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

  江其深盯着江侑安微微肿起来的半边脸看了半响,原本冷漠严厉的表情松懈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侑安十分擅长把我江其深的情绪,一见江其深这个模样就猜到他应该是不生气了。

  “我牙好疼。”江侑安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伸手抱住了江其深的胳膊,小声抱怨道,“我这几天真的都没有吃糖,就今天吃了一颗而已。”

  江其深眉眼微敛,倒也看不出有没有听进去江侑安的哭诉,只是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脸,又顺着他肉嘟嘟的脸移到了还不高兴的撅着的嘴唇上,指尖在唇侧点了一下后,语气有些冷淡地开了口,“张开看看。”

  江侑安也不敢再惹江其深生气,服从命令地把嘴大大地张开了。

  江其深看了两眼,肉眼看只有一颗牙被蛀的比较严重,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闭上吧。”江其深捏了捏江侑安的另一边脸颊上软乎乎的肉,观摩了几秒江侑安委屈又郁闷的脸,而后才开口道,“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带你去补牙。”

  江侑安自知逃不过要去诊所补牙的命运了,也没胆子忤逆江其深,只得恹恹地点了点脑袋。

  江其深一反常态地对江侑安没有那么温柔,相反甚至有点冷漠严厉,但是蔺繁却愣是感觉十分别扭和怪异。

  江侑安在江其深面前太生动了,丰富又多样,像是一颗多个分割面的钻石,每一个面都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他在江其深面前会撒娇会耍脾气会装乖会发自内心地依赖,甚至还能自然地接受江其深的责怪。

  江侑安有多难搞他是知道的,他就像是上帝的宠儿,短暂地在外面受过了一段时间的苦,剩下的时光似乎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接受所有人的喜爱了。

  他骄纵又敏感,受尽了家人的宠爱,也自然而然地把这种小脾气带到了其他地方,在尝到了甜头之后就开始随心所欲又理所应当地接纳一切善意。

  没人愿意批评责怪他,他也很不情愿接受被人责骂。

  但是他的家人总是不同的。

  但是江其深总是不同的。

  江侑安还蔫哒哒地坐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黑亮的瞳眸像是被掩在纱幔后面似的,朦朦胧胧的,仿佛成了一种虚伪的隔断,让他们之间横亘出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那种局促感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击蔺繁,蔺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坏掉的指南针,在他们和谐亲昵的磁场中找不着方向。

  “我得回去上课了。”江其深看了眼手表,他只请了一节课的假,“等放学了我再来接你好吗?”

  江侑安正要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又抬起脑袋装出了一副脆弱的模样,可怜巴巴地对江其深道:“可是我牙又开始疼了,脑袋也疼,我能不能不回去上课了?”

  江侑安撒谎的技术相较之前还是进步了不少,起码这次少露了几分马脚,没让江其深一下子就看出端倪来。

  “是吗?”江其深有些怀疑。

  江侑安弱弱地点了点头,抬眼的时候还特地挤出了一点点可怜的眼泪,企图靠着这一点点“证据”让江其深同情他。

  江其深盯着江侑安看了好半会儿,才有些无奈地点了头,道:“好吧,那我先把你送回家。”

  江侑安差点没压住上扬的嘴唇,调整了好半天才故作虚弱地点点脑袋,装出了遗憾的模样,亡羊补牢了一句,“我也想回去上课的,只是我真的很疼,如果李老师看到肯定也不会让我勉强的。”

  江其深被江侑安的演技逗笑了,戴了半天的严肃面具也碎的差不多了,有些好笑地调侃了一句,“既然这么疼,那我们现在就去诊所?”

  江侑安脸色一变,连忙摇了摇头,艰难地挽救了一句,“也不至于那么疼。”

  江其深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江侑安难堪的面红耳赤,在理智地判断出江其深不生他的气了,于是又无所顾忌地冲江其深耍起了赖。

  “我牙疼,你背我走吧。”江侑安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棒的提议。

  “江侑安。”江其深不太能理解地开口:“你是牙疼又不是腿疼,还用我背你?”

  已经懒到这个份上了吗?

  江侑安闻言,立刻埋下脑袋捞起了自己的裤腿,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半天,才终于从右腿侧面找到了一小道划痕,而后指着只有一点点擦破皮的伤口冲着江其深义正言辞地开口:“我的腿也疼,不太能走了。”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妥协地在床边弯下了腰,让江侑安伏在自己的背上。

  江侑安心满意足地搂住了江其深的脖子,心情愉快地道:“我们走吧。”

  江其深配合地嗯了一声,正要拉开医务室的门时,江侑安突然按了按江其深的肩膀,江其深的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侧了侧脑袋。

  江侑安回头看了眼还在床边站着的蔺繁,笑眯眯地冲蔺繁挥了挥手,开口道:“蔺繁,谢谢你送我来医务室,我先走了,再见。”

  江侑安和蔺繁告完别后就和江其深一起离开了。

  江侑安走后,蔺繁感觉空落落的,在难过之余又

  觉得有些满足,自己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

  起码这次江侑安记得和他告别,之前录节目的那次,江侑安被江其深抱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和他说再见。

  这怎么不能说的上是一种进步呢?

  蔺繁又突然想起了江其深背上江侑安的身影,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酸涩,明明自己只是比江其深晚认识了江侑安几天而已,为什么他们和江侑安之间的距离差距那么大。

  江其深可以是江侑安的朋友,也可以是江侑安的家人。

  可他只是江侑安的其中一个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