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及季昕予被陆深一口一口喂汤的时间里, 花麓和容夙也说明了来意。

  除了担心季昕予的身体以外,两个人居然都是奔着把季昕予招揽进自己工作室的目的来的。

  用花麓的话说,漫画这行本来就是燃烧灵感, 现在还要被黑心老板剥削去兼顾新业务板块,实在是忙不过来。与其劳心费力找个别人, 还不如让老板家里人顶上, 连考察的精力都省了。

  吐槽得起劲, 被陆深一句“明天起让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剥削”给吓得噤了声。

  而容夙那边只是简单邀请两句,没再费力游说什么。

  只是在离开前, 他突然回头说了一句:“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工作室那边除了你, 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明明是毫无情绪波澜的一句话, 季昕予却听出几分无奈来。

  没来得及细问,容夙便小跑两步跟上花麓, 一起离开了。

  他问陆深:“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深指着他的腿说:“这就是最大的事。”

  “哦,”季昕予瘪着嘴应道,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那两个人抓到了吗?”

  陆深点头, 答道:“放心,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掉了。”

  “什……”季昕予还想追问, 便被电话铃声给噎了回去。

  他想问一下什么是“该解决的”,还想问那场车祸和绑架里陆深自己有没有受伤,那辆突然蹿出来的车是怎么回事。

  还有……撞车前陆深上扬的嘴角,绑架时蓄意挑衅的言语, 和昏迷前的那句奇奇怪怪的话。

  他说的是, 史晨很快就“能”来了。

  沉默两分钟后, 陆深低声回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不等季昕予再次开口,对方率先说道:“公司有点事,我晚点再过来。”

  “嗯。”季昕予乖乖地应声,瞪着双圆溜溜还带着点浮肿的眼睛看他。

  陆深弯腰亲了亲他的鼻尖,继续道:“恢复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慢慢想,想累了就以后再想。”

  季昕予笑起来,选花麓还是选容夙这件事足够他纠结好一阵子,陆深适时的安抚让他瞬间心花怒放。

  陆深起身急着要走,步子还没落下,便又被季昕予柔柔地叫住。

  一回头,对方还是像刚才那样又软又乖地看他,只是眼神腻腻乎乎,像攥了无数条蛛丝把他往回拉。

  陆深心头一动,折回来凑到床头,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就着越来越黏糊的眼神吻上那双浅笑的唇。

  唇舌交缠间,季昕予兴奋地回应着,下意识便想伸手抱人,胳膊一使劲,便不知牵动到了哪处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疼得牙关一紧,不小心咬到了陆深的舌头。

  “对不起哦……”季昕予舔了舔嘴唇,小声道歉。

  陆深又啄吻一口,嘱咐道:“骨折不是小事,你自己的时候更要小心点。”

  季昕予眨眼应下,也关心道:“明天再来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陆深已经站起身,听他委委屈屈地装贴心,笑了一声:“知道了。”

  陆深走后,季昕予脸上的笑容很快就一点一点冷下去了。

  同时能得到花麓和容夙的认可他非常开心,甚至想立马从病床上起来,奔到公司里上班去。

  不管是去花麓的工作室代笔,还是直接代管容夙的整个工作室,都是季昕予曾经求之不得的梦想。

  如今两个机会同时落下来,拒绝哪个他都觉得难受。

  还有就是,关于车祸和绑架的种种疑问,他根本无法忽视。这几天里,除了身体上的病痛外,盘旋在他脑子里的就是整个事件中陆深种种非常规的操作。

  要说这件事完完全全是被人设计,傻子都不会相信。

  季昕予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危险本身,而是把他推下悬崖的很多双手里,有没有一只是属于陆深的。

  当然,他也心知肚明,有些话一旦问出口,连日来悉心维护的亲昵也会被打破。

  要不是今天花麓提起了车祸,他大概还是不会主动提起任何有关这次事件的话题。

  人,最难打破的就是舒适区。而陆深的宠溺和体贴,正是他目前最离不开的情感舒适区。

  陆深说得对,恢复期至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反正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即便确认了心里最抵触的那个设想,他也没什么反抗的空间。

  嗯,没错,逻辑满分!绝不是他贪恋美色,更不是什么恋爱脑!

  下午才做了颈部X光,晚上医生查过房之后便将颈托取了下来,医嘱说只要不大幅度摇头晃脑,应该问题不大。

  季昕予乖乖听着,默默腹诽:就他现在平躺在床上近乎瘫痪的模样,连维持基本的肌肉活力都只能靠按/摩师定时按/摩,根本没有大幅度动作的条件啊!

  虽然在他违心地让陆深回家休息时,对方满口答应,但到了晚上昏昏欲睡的时候,陆深还是回来了。

  季昕予心里短暂地想过,现在这比车祸前更加黏糊的劲头,莫不是对这次事件的补偿?

  来不及细想,他便又用理智将它消灭掉了——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只会拖慢恢复健康的脚步。

  小瑾曾说,在季昕予昏迷的时候,陆深总是在白天挤出时间过来,晚上只是偶尔。而在季昕予醒过来后,他却像是在医院安了家一样,几乎每晚都要过来。

  陆深大多数时候都是早出晚归,季昕予睡醒的时候,人早已经离开了。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两个月,一开始花麓和Stephen隔天就要过来一次,妄图用以量取胜,用见面次数来说服他选择自己,吵的季昕予头疼,很快便被陆深下了“禁令”,直到胳膊拆石膏那天才又见面。

  好消息是,胳膊终于能动了,坏消息是,胳膊根本没力气动。

  于是,在花麓指着他葱段儿一样又白又细的小臂惊呼“这还能拿得动画笔吗”时,季昕予抬手想给他一巴掌,然后惊讶地发现不光拿画笔费劲,他连抬次手都要用光整条胳膊的力气。

  医生说:“这是长时间无法运动造成的肌肉退化,需要配合康复训练。”

  这话对季昕予的冲击,不亚于早上被告知腿伤未愈,石膏还不能拆的程度。

  一直到陆深跟医生确认完康复训练的细节回到病房时,季昕予都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全然没了拆石膏那会儿的喜悦。

  “怎么了?”他将手中资料一放,走到病床边轻声问。

  季昕予苦着脸摇了摇头。

  陆深便探询地看向花麓和Stephen,Stephen率先举起手来澄清:“我可什么都没说!”

  花麓嫌弃地瞪了瞪怂包队友,昂首挺胸地否认:“我也没说。”

  季昕予这才幽幽地抬起来头来看向陆深:“我是不是废了?”

  “怎么会呢,”陆深狠厉地瞪了站着的那两个人一眼,嘴上却是极尽宠溺的语气,“医生刚定好复建计划,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花麓和Stephen同时打了个寒战,俩人对视一下,默契地找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借口便往外溜。

  陆深不管他们,只是轻轻揉捏着季昕予无力的手掌,拿起来亲了亲,然后轻声说:“早上容夙过来,说想让你帮忙审阅一部分稿件。”

  话音刚落,已经走到门口的花麓突然忿忿不平地折返,叉着腰站在床脚处喊道:“凭什么帮他!他自己天天跟着那个陆董事长喝酒应酬,活跃地跟交际花似的,正事儿一点都不干!”

  “走了。”Stephen跟回来拉了拉花麓。

  季昕予没想到花麓反应这么大,呆愣着看他。

  花麓还像没解气似的,继续说:“要我说他那心思早就飞远了,还非装出一副伯乐的样子,就是想骗你去给他打黑工!”

  “行了。”陆深出言制止。

  花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叉腰的手立马温顺地贴到身体两侧,音量降了一些,对季昕予说:“你可长点心,我这儿随时欢迎你。”

  然后,跟Stephen两个人溜之大吉。

  初见那时,季昕予便能看出容夙与陆庚关系匪浅,不然也不会专门带来对付陆深。只是与容夙几次相处下来,季昕予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上萦绕着浓浓的孤独感,那是艺术家独有的一种缺乏灵魂共鸣的痛苦。

  身为同行,他同样也能感觉到容夙对作品的沉浸和用心,与他自己、与花麓都是一样的热爱这个行业。

  直到一个月前容夙最后一次探病,季昕予都是这样认为的。

  一声低低地嗤笑打断了季昕予的思绪,他一转头,陆深刚好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带着类似慈爱的表情问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季昕予疑惑。

  陆深又亲了一口,说:“我的建议是,如果闲得无聊,可以看看打发一下时间,不想看就算了。”

  他指的是容夙那些稿件。

  季昕予点点头,回道:“嗯,拿给我吧。”

  “明天让史晨带来,”停顿了几秒后,陆深继续道,“至于容夙,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也没有任何立场去干预,所以也不用劳心费神地惋惜。”

  季昕予惊讶地看向陆深,他完全没想到陆深能看透他的想法,好像突然有了些情人间该有的默契,思维同频的愉悦完全不亚于肢体接触。

  季昕予微红了脸,乖巧点头。

  过了一会儿,陆深准备回公司开会时,感觉到了衣角被轻微扯了一下,回头一看,便看到季昕予瘦弱的胳膊无力地搭在床边。

  而季昕予本人则又换上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咬了咬下唇,低声说:“我想到天台看星星。”

  当然不会是医院的天台,在这儿呆的久了,季昕予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想“家”。平日里除了陆深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只能见到小瑾一个人,搞的他濒临变态,都有些怀念陆忠对他的刁难了。

  他把这种情感归咎为,长时间缺乏社交导致的情感变态反应。

  陆深摸了摸他的额角,那里的伤口愈合后,还剩了浅浅的一道疤痕。

  “今天就想看。”季昕予皱眉垂眼,更进一步,甚至撅起嘴巴求吻。

  陆深笑了一声,凑上去亲他,一吻过后才蹭着鼻尖回应:“还以为你能憋到什么时候才提呢。”

  “那可以吗?”季昕予眯着眼睛,懒懒地像只猫咪。

  陆深站起身把小瑾唤了进来,说道:“待会儿康复师会过来,记得把桌上的资料给他。”

  “喂!”季昕予不满。

  陆深转回身说:“如果你满意这个康复师的话,晚上可以直接带回家。”

  “嘿嘿。”季昕予傻笑着,目送陆深离开了病房。

  一想到陆深安排地如此周全,季昕予脸上的笑容就怎么也止不住。

  他就说嘛,思维同频,真的很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