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俞闻歌的,是对面迅速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没了老母亲的唠叨,俞闻歌一连几日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跟俞女士之间的那通电话似是把俞女士给气着了,眼不见为净,干脆携夫继续环游世界去了。
连带着落星这几天依旧没办法回家,只能待在俞闻歌的公寓里。
之前为了向落星证明自己并非故意偷拍照片,俞闻歌曾主动找落爸爸问话,现在总算得到了回复。
“怎么样?这回能信我了吧。”
她将手机往落星眼皮子底下推了推,唇角含着无懈可击的笑。
落星莫名气短,哼唧两声,“是是是,您不是变-态,您是大善人!”
阴阳怪气的语调没让俞闻歌生气,反而让她扩大了笑容,拍拍落星脑袋说:“你知道就好。”
落星气鼓鼓的不想说话。
“对了,‘齐思’比赛的最终评选结果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嗯?这么快?”
这两天只顾着瘫在床上投简历,落星都快要忘记自己还参加过绘画比赛了。
她拿起平板打开齐思的网址,刷了会儿又放下。
“第几?”
俞闻歌拿回自己的手机,似乎在回复消息,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问。
落星摇了摇头,“等会儿吧,现在卡得根本进不去。”
“要打个赌吗?”
俞闻歌放下手机,挑眉与她对视。
赌?“赌什么?”
落星狐疑。
下一秒,就见身边姓俞的往上拉了拉衣袖,慢条斯理说:“当然是赌你的名次。”
她顿了下,继续道:“赌输了的那个,需要无条件为另一个人做一件事。”
落星想了想,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那我赌前二。”
俞闻歌失笑,“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她放低了声音,“我赌第一。”
听到这话,落星反而“切”了一声,学着她的语调反问:“对我这么有信心?”
俞闻歌没有回答,但她的神色证明了一切。
她的星星,她当然相信。
下午,俞闻歌去了公司一趟,回来后看到窝在沙发上在用平板画图的落星,一边换鞋一边问:“明天有空吗?”
落星头都没抬,“应该?”
“那陪我去一个地方。”
她俞总什么时候跟个小屁孩一样,还需要自己陪了?落星抽空看她一眼,正巧这会儿俞闻歌在她旁边坐下,松开脖子上的领带,扭头朝落星望来。
“行吧,”落星随口问:“去干什么?”
她虽然有空,但如果俞闻歌口中的“地方”是宴会或者酒局这种地方的话,那她肯定第一时间拒绝。
刚想着,就听身边人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道:“不是酒局,也不是宴会。”
“是……”
俞闻歌思索了下,说:“一个小山头。”
落星无语,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我看起来真有那么闲?”
言外之意便是,一个小山头,也值得让我陪你去?俞闻歌微笑,“不白让你跑一趟。”
“就当我这个上了年龄的孤寡老人需要一个年轻有活力的大美O陪伴一段时间,日薪一万,可行?”
落星清了清嗓子,扭捏了会儿,然后飞速点头,“可行!”
隔天一早,俞闻歌果然遵守承诺,提前往她账户里转了一万块钱。
落星是被一阵金钱入库的声音惊醒的。
她睁开眼后懵了许久,看着那一串0,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直到听见门外响起俞闻歌的声音,“落星,该起床了。”
“诶,来了!”
有了金钱的加成,落星今天在俞闻歌面前格外乖巧甜腻。
“姐姐渴了吗?要喝水吗?”
她用那种夹死人的语气凑到俞闻歌身边,举着手里的瓶子问。
“……”
俞闻歌手臂好了不少,至少开车是没问题的。
她坐在主驾驶位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嘴唇微启,沉吟道:“不渴,不喝,谢谢。”
落星当即美滋滋地自个儿开了盖子,吨吨吨喝了几口。
等她喝完之后,才听俞闻歌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下次献殷勤请不要这么敷衍,好吗?”
落星口头上自然是乖乖应下。
但她心里怎么想的,大概也就只有她自己清楚。
越野车果真一路开到了小山头上。
趴在车窗上,落星探头出去张望一圈,脸上还是很迷惑,“这小山头,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风景倒是不错,现在的季节也适合来踏青。
但就为了踏个青开着越野过来,会不会太过离谱了些?俞闻歌开门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掂了一个大包出来。
看得出来,她做这些事很是得心应手,不出几分钟,就在一处比较阴凉的位置搭好了帐篷。
落星走过来,戳了戳帐篷的顶,扭头问:“所以,真的是来踏青露营的?”
俞闻歌看她一眼,“嗯,过来搭把手。”
两人齐齐又忙活了一阵,直到终于完工,瞧着面前精致的小帐篷,落星一边露出欣慰的笑,一边捅了捅俞闻歌的胳膊,诚恳询问:“怎么突然想到要来露营?”
闻言,脱下外套的俞闻歌顿了下,神色不明地丢下句:“还愿。”
落星一口矿泉水差点喷出来。
“还、还愿?”
她抹了下嘴角,“不是,你一个偌大集团的大老板,居然还信这个?”
俞闻歌坐进帐篷里,随性地往毯子上一躺,两手支在脑后,“越是大老板,就越会信这个。”
落星撇撇嘴,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但看着某人如此自在的姿势,她索性也跟着一道躺了下去。
帐篷很宽,里面的空间不小,即便是躺四个落星都不成问题。
突然间,眉眼精致的小姑娘翻了个身,面朝俞闻歌,满脸的探究欲,“哎,你还没告诉我来还什么愿呢?”
俞闻歌沉默了会儿,也侧过脸,正好与她对视。
“与你有关的。”
落星瞬间就想到了两人的赌约。
但是——不应该啊,赌约不是还没揭晓答案呢嘛!昨晚她发现自己能挤进去齐思的官网后,兴冲冲地喊来了俞闻歌一起,结果没想到进去后获奖名次是放出来了,可前三名的名次依旧神秘。
主办方的意思是,前三名留个悬念,今晚再揭晓。
落星的名字确确实实是在前三名之中的。
可她瞧着俞闻歌那笃信的样子,冷不丁想起星宇似乎正是齐思的主办方之一,因此她一下就心思复杂起来。
一方面如果真是第一,那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另一方面,如果她是第一,也就意外着自己需要无条件完成俞闻歌一个要求。
想着,不知不觉间,落星无意识地向身边人靠近了些,但她自己却没有发现,只一脸希冀地开口:“到底是什么呀?你告诉我呗!”
又是这样的撒娇。
俞闻歌有时候真想用什么东西把落星的嘴巴堵住。
她回正脑袋,直直盯着天空,好半天没有吭声。
就在落星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俞闻歌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一走了之,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落星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她也沉默下来,随后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自己的位置,像是一个无意间抬起爪子揭开别人伤疤后,知道自己错了,偏又不知该怎么面对那猩红伤疤的小毛团子。
俞闻歌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落星不开口了,她反而话多了起来。
“你离开之后,我很害怕。”
俞闻歌抬手,将手背掩盖在额上,她闭着眼,语气并不激烈,却莫名让在场的另一个人感受到了内心汹涌波涛的侵袭。
“癌症,”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说:“即便是现在的医疗技术,也不能完全保证能够治好,所以我一直在害怕,怕你真的会在某一天,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睡不醒。”
“我怕你会疼,怕你一边面临死亡,一边又因为死亡而不敢见我。”
“我怕……”
说到这里,俞闻歌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细碎的、类似哽咽的声音,“怕我会永远也见不到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又或许,她什么都没想,仅仅放空思绪,在这些言语中,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直到俞闻歌仿佛重新整理好情绪,状似风轻云淡地接着开口:“所以,那段时间我常常失眠,总是会梦到你,后来听说这边的风水好,我就一个人在这里待了段时间。”
她说:“那段时间我脾气不是很好。”
察觉到落星隐晦的注视,俞闻歌忽然转过头,冲她笑了一下,指了指对面那棵歪脖子树,故作洒脱道:“看见没?那边有棵树,其实本来是两棵的,但我觉得成双成对的东西都很碍眼,所以让人过来把另一个砍了。”
“???”
落星猛地睁大眼睛,一个没注意就顺着她的话问出声来:“砍了?!”
那不成破坏公物了?俞闻歌看穿她的表情,勾了下嘴角,“当然,砍之前我出资把这座山头买了下来。”
落星:“……”
好的,是我鼠目寸光了。
说来说去,俞闻歌压在最心底的那句还是没说出来。
落星忍不住主动发问:“那最后呢?”
“最后啊,当然是离开了这里。”
俞闻歌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离开的时候我就想着,万一你是在骗我,万一我还能再次见到活着的你,那我就过来还个愿。”
“……即使我骗了你?”
落星艰难地问。
俞闻歌肯定地回:“即使你骗了我。”
听到这里,落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安慰?保证?还是继续沉默。
似乎这些反应对于俞闻歌的那些经历来说,都显得过于轻。
倒衬得她更渣了,落星一扯嘴角。
俞闻歌好像察觉了她神色的不对,“行了,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忏悔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你变得不自由。”
“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你下次离开之前可以告诉我,我去哪里可以见到你。”
她的话很隐晦,但又很直白。
落星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俞闻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吞吞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话音落地的下一秒,身边的人猝不及防地将她抱了个满怀,“谢谢你,星星。”
俞闻歌紧紧拥着落星。
她这样的力道,这样不掺杂任何欲念的气息,虽然浓烈,却没有让落星反感,反而犹豫着也伸出手回抱了她一下。
帐篷里的气氛难得温馨。
然而落星正打算松手,就肉眼可见地察觉四周开始迅速变暗。
“轰隆”一声巨响炸起。
落星下意识抖了抖,很快她反应过来,略有些崩溃地在俞闻歌耳边喊:“不是吧喂!你带我来这块山头到底是干什么的?露营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