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雅怀孕了。
她想拿掉。
接二连三的信息砸下来, 范瑶白有点懵，人都傻了。
她看着程湛雅，嘴里的米饭还有完全咽下去, “你怀孕了？”
“你想拿掉孩子？”
“你是认真的吗？”
程湛雅抬眼, 点了点头。
说出来，心里没那么压抑了。
范瑶白抓了把头发, 震惊地瞪着眼, 神情有点凌乱，“等等，你让我缓缓。”
她望了眼桌上的菜，猝然站起来。
走两步, 又坐下，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真的怀孕了？”
“是真的。”
“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一段时间了。”程湛雅眼底闪过忧伤, 说：“早上, 我去了医院。”
“确诊了，两个多月。”
那不是离婚前就有了？
范瑶白掐算时间，稍稍猜测一下。
她冷静下来，盯着程湛雅，脸色凝重地问她：“林焓冰知道了吗？”
“她不知道。”
“真的决定拿掉了？”
程湛雅怔忡片刻。
谈论孩子的事上，她没有那么慌神。
兴许是她直面地面对过。
“嗯。”
她声音很轻, 眼睫垂下, 看了看平坦的腹部，“擅自把她带到一个单亲家庭，挺不负责的。”
“雅儿，你是在告知我？”范瑶白十指紧扣, 放在桌子上。脸上, 那是程湛雅没见过的严肃与认真, “还是希望我给你意见？”
家里亮着灯，静悄悄的，电视上的声音被屏蔽了。
倏然，一声巨响传来，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屋子震碎。
如同警示一般。
不要说慌，容易惹雷怒。
程湛雅指尖轻颤，心脏揪成一团，呼吸紧张，像海上没了方向的小船。
她沉默片刻，“我想，你给我点意见。”
“好。”
范瑶白点头。
她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那好，我问你。”
“你还爱林焓冰吗？”
程湛雅心口一颤，砰砰砰，跳得很快，她低声说：“这不是今天我们的主题。”
“你只需要回答。”
她沉思，片刻，说：“爱。”
她是人，心是肉长的，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她相信有一天能放下的。
范瑶白一点也不意外她的答案，她点头，接着问：“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会复合？”
“没想过。”
这么坚决？
她紧紧盯着程湛雅，为免错过一丝表情。
饭菜有点凉了。
气氛中淌着凝重，空气都有点稀薄了，喘气声被淅沥沥的雨声盖过。
“那好。”片刻的沉默后，范瑶白说：
“我只说说自己的见解，至于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程湛雅捏紧筷子，低垂眉眼。
她轻轻点头，脸色微白。
范瑶白看着她，重重呼气，语气平静，分析，“你和焓冰不是感情破裂才离婚的，看她最近那劲头，没准以后你们会复合。”
“万一以后真的复合了，一条生命横在你们中间，始终是道坎儿。再说，这也是你的孩子，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要吗？不想要你吃那药干什么？”
“我…”
程湛雅哑口无言。
她想过要孩子，林焓冰不想要，所以她才赌气吃药。
说到底，她很不理智，很冲动。
冲动的结果，就是她肚子里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
她咬着唇，一脸痛苦。
“雅儿，我说这些不是想干涉你的决定。”范瑶白走过去，轻轻抱着她，给予安慰，“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作为当事人，程湛雅肯定比她这个外人来得更难以抉择与悲痛，她没资格责怪她，更没资格去左右她的决定。
那么来日，程湛雅后悔了呢？
这是不可挽回的缺失，世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东西，后悔至死，也无法回来。
程湛雅沉默，她思考着范瑶白的话。
她会后悔吗？
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
只是这段时间的亏待，她就后悔那样对孩子了。流掉了，她将来真的不会后悔吗？如范瑶白所说的，那也是她的孩子。
她真的要做绝，来换接下来一生的后悔与痛苦吗？
可是，这孩子能留下吗？
孩子出生后，会不会怪她？
怪她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甚至是，得不到另一个妈妈的喜爱。
程湛雅抱着范瑶白的腰，眼泪染湿腰间的布料，从温热到湿凉。
“好了，先吃饭吧。”
范瑶白轻拍她的脊背，“不管要还是不要，都得好好对她，至少让她知道你是爱她的，就算今生无缘，她也不会怪你。”
好好对她…
程湛心脏一紧，眼泪流得更多。
这段时间，她做尽了伤害她的事，如果真的有感知，她大概恨透她了吧。
“还有，这不全是你的责任，林焓冰也该负责。”范瑶白坐回去，说：“不管是拿掉还是生下来，林焓冰都该负起责任。”
范瑶白顿了一下，接着补充：“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要。”
程湛雅轻轻启唇，“我不想让她知道。”
范瑶白点头，“我会保守秘密。”
雨，越下越大。
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雷声低鸣。
两人气压都低，有点沉重，空气中只有筷子碰到碟子的清脆声响。
“对了，你怀孕了就别抱范啾啾了。”
虽然不知道程湛雅最后做什么决定，范瑶白提前做好预防，“我怕它一不小心抓了你。”
“我还听说有孕妇被小动物身上的虫子什么的细菌感染导致流产呢，你今天开始别靠近它了。”
程湛雅低着头，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她轻轻地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稍微缓解了严肃气氛。
吃完饭，电视正好播完。
范瑶白收拾残局，阻止了程湛雅的帮忙。
“你去坐着吧。”
“…”
她只是怀孕了，不是手残了。
不需要区别对待。
眼看着手上一碗被夺走，程湛雅耸了耸肩，回到沙发坐着。
片刻，范瑶白切了哈密瓜，一小块一小块，上面插着几根小巧透明的二齿小叉。
很体贴孕妇。
程湛雅哭笑不得，接受了来自好友的投喂。
一些话，说出来后，舒坦很多。
确诊怀孕后，一些孕期反应变得明显许多。
早上起床，程湛雅吐了。
干呕，像要把胃吐出来一般，难受得腿软。
范瑶白皱眉：“你平时都吐得这么厉害？”
程湛雅眼角带着湿气，摇了摇头。
“偶尔。”
“医生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又说的什么。程湛雅已经记不起了，她那会一心只想拿掉，沉迷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医生的话听一半漏一半。
吐完，她一瞬间没了力气。
手扶着墙，指尖发白，片刻才恢复过来。
“白白，早餐吃什么？”程湛雅语气有点儿虚，笑了笑，搂着她的手，“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出门？”
范瑶白无奈，给她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我下午没什么事，你也请个假，我们去一起去医院。”
“…”
“不准拒绝。”
“她只要还在你肚子里，你都该负责。”
程湛雅欲开口，范瑶白就打断了她。
平日温温柔柔的，怎么在对待孩子上面，反而不那么上心。
兴许是真的不想要。
范瑶白想。
她不想好友后悔，更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程湛雅轻笑，应：“好。”
两个人一同出门，在人声鼎沸的换乘站分离。
接近九点。
程湛雅打卡，回到办公室。
她走着，敏感地察觉，似乎有几道异样的目光在看她。
肖骁在她后面进来，感觉气氛莫名。
她放下路背包和手机，用手扇一扇风，嘴里喃一句，“真热。”
日间，空气中基本没风。
走在路上没多大感觉，一旦停下来，才真是汗流浃背，几分钟才能凉快些。
她凑近程湛雅，“姐，你肚子还疼吗？”
程湛雅笑，摇摇头，“不疼了。”
肖骁放心下来，“那就好。”
这两天她一直挺愧疚的，把人邀上山，又没好好照顾，竟然让熊孩子给撞了，都怪她。
陆听从大门进来，凌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扫一眼办公室。
交头接耳的人瞬间投入工作当中。
经过程湛雅身边时，眼神柔了一些，唇角微微弯出弧度。
程湛雅盈着笑，回赠浅笑。
她打开电脑，登上企鹅，灰色的头像亮了，下一秒，跳动起来。
早前，她就关了音效，免得影响别人。
点开。
是她的编辑。
信息是上周五发来的，已经过去三天了，她才看见。
自从叫停妻子日常后，她和编辑的联系就少了，上一次聊天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宝贝，写真集拍案了。
——可以出，不过出版公司必须是我们工作室，毕竟版权还在呢。
程湛雅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能那么快定下来。
陆听跟她提起写真集后，她顺便跟编辑提了一嘴，编辑当时给她做了申请。
她回一句：
——好。
出版公司她没意见，那本就是工作室的。
编辑的头像是灰色的。
还没上线。
程湛雅不着急，关了对话框。
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她敲响陆听的办公室门。
得到回应后，她推门进去。
“总监。”
“什么事？”
陆听抬头。
“我下午想请个假。”
程湛雅指尖缠在一起，眼神清晰如水，眼角带着些少粉红，好像刚打了哈欠，有些无辜感。
“好。”
陆听秉公办事的表情，点头应声。
接着，她突然换一副神情，轻声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一点私事。”程湛雅说。
“朋友之间不能说？”
陆听挑眉，带着玩笑的味道。
程湛雅轻轻地笑了笑，“以后会跟你说的。”
“对了，写真集拍案了。”
“编辑说可以出，但出版社名字必须是她们的。”
陆听眉眼弯了下，很温柔，“挺好的。”
“恭喜你，不过这边的更新也不能落下哦。”
程湛雅笑，“我尽量。”
闲聊几句后，她退出办公室。
中午时分，程湛雅收到范瑶白的信息，约她吃午饭，而后再去医院。
她跟肖骁道别，和好友在地铁站见面。
地铁里人不算多，但也没有空闲的座位，程湛雅和范瑶白面对面站着。
随着列车前进，身体轻微地摇摆。
范瑶白问她吃什么。
程湛雅认真思考，突然想到检查前不能进食，于是，调换了顺序。
先检查，再吃饭。
出地铁，走路几分钟，她们到了市医院。
医院门前，范瑶白虚挽她的手，说：“等会儿我跟你进去，帮你做做笔记。”
担心程湛雅又不好好记注意事项，范瑶白操心极了。
程湛雅哭笑不得，应好。
“丫丫？”
清冷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熟悉得令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