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吧。”文什开口。

  两排的军官夹杂在两股暗自较劲的目光里,苦不堪言,谁都得罪不起。

  “咳咳——!”有虫清了清嗓子,活跃气氛, “刚才我们已经谈完了帝都的驻军问题,现在进入下一项议程吧。”他笑着,左右逢源。

  “慢着。”

  听到紧接响起的声音后,心中暗道不好。

  冕下和元帅真是杠上了。

  文什盯着一言不发的雌虫,语气淡淡: “我很好奇,元帅是怎么吩咐那些虫的,一句话就将他们的重大失误揭过,元帅你说呢?”

  “冕下,军中事务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已驻守了帝都几十年,没有虫比他们再合适了。”好一会儿纳希才出声,脸色明显冷了下来。

  “我是没有元帅的眼力。”白发雄虫姿态轻松,停顿后身体微微前倾, “但元帅的理由说服不了我。”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相遇,谁都不让谁。

  周围的空气明显冷了下来,一边的军官噤若寒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纳希寒着眼,语气冷硬: “那冕下,您想怎么办?”

  “失职的虫换了就好,反正元帅手下的得力干将多得很。”文什姿态轻松,四两拨千斤将话头扔了回去。

  沉默蔓延着,旁观的虫一头汗大气都不敢出,纳希的呼吸声沉重了些。

  “嗯,就如冕下所言,将第二军调防回帝都。”

  得到满意的答案,白发雄虫坐了回去,氛围松弛下来,会议继续进行。

  除了帝都的军防,还商议了附属星及边境的设防。

  文什坐在那里,眉眼淡然,听着他们的谈论食指漫不经心轻敲着桌面。说到感兴趣的内容就抬眸听一嘴,不感兴趣就低垂着眼。

  雄虫中途插了几句嘴,次数不多,仿佛是随口一提,但串联起来他参与的话题,便会惊奇发现完全是虫族布防的重中之重。

  原本两三个小时的会议,在冕下加入以后延长至五六个小时。

  当所有事情都敲了板,在场的虫纷纷大松了口气,忙不迭的逃离,简直受够了两股不同气压挤压的闷热了。

  很快,会议室空了。

  一前一后的两虫一直没有动作,沉默持续蔓延着,两虫仿佛扎根在椅子上,沉着眼看着彼此。

  “冕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您越界了。”受够闷气的纳希终于不想再忍了,额角青筋忍得一跳一跳的。

  “要是我一定要跨出去呢?”文什无所畏惧,碧眼里映入雌虫隐忍烦躁的表情,是试探也是宣告。

  “冕下,娇弱的雄虫就应该待在水晶宫里,至于其他,不要也不该插手。”

  “您在圣殿当着您的冕下,管好雄虫足矣。”

  “这样,我不会为难您的。”

  纳希第一次戳破窗户纸,说出了他的心声,这次文什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在官员面前没有驳他的脸已经是给了他冕下的体面了,至于下次,他不会坐视不管了。

  “如果我执迷不悟——你是要将我软禁……还是杀了我?”文什听了他的话没有反应,出口惊虫,目光直白。

  他一直知道纳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恭敬,对方骨子里留着的血暴戾无比,矛盾的是,他又意外的执著于表面的礼法。

  所以就算之前对方再怎么尊敬守礼,他感觉到的不是真诚而是别扭和不适感,像被一匹披着羊皮的狼盯上。

  纳希的目光瞬间就变了,不再掩饰,眼底忌惮防备,杀意一闪而过。

  他果然没看错,冕下果然会成为那个变数,成为动摇帝国根基的难以控制的变量。一旦无法控制,必将祸患无穷,必须及时斩草除根……

  思及至此,眼里杀意更盛。

  即使数秒后便收敛了,但精神力强大的文什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心里却毫无波澜。

  “您别逼我。”许久纳希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看在您当初没有将寝宫里的事宣扬出去的情分,这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您的目的也达到了,就请回吧。在圣殿好好当您的冕下。”

  纳希说着,语气慢慢变得冷漠,叫外面的虫进来: “务必将冕下安全送回圣殿。”

  几只军雌等在一边,白发雄虫眼一落,收起来了眼底的所有的情绪,转身的瞬间,嘴角倏然翘起。

  尽管放马过来吧。

  圣殿。

  自从冕下从外面回来以后,圣殿的守卫就换了一批,数量更多,巡视也愈发频繁。

  侍虫们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虫虫自危,有些伤感不禁怀念起大祭司还在的日子。

  有大祭司在,无论多么严重的事情都能被轻易化解,圣殿也不至于仰虫鼻息。

  冕下就算再受虫民爱戴,但在处理外界的关系还是过于冷淡了,圣殿与其他势力的关系肉眼可见紧张起来。

  深夜。

  圣殿来了个消失了很久的身影,见到是一只雄虫,守卫并没有过多在意就放了行。

  黑发黑眸的雄虫望着头顶通亮的主殿,加快了脚步。

  文什坐在那里,还在处理积攒下来的公务,听见敲门声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张严肃的面庞。

  “我想和您谈谈。”霍安看着里面过分漂亮的雄虫,眼底无比坚定。

  文什起身走了过去,听霍安说明他的来意后碧眼紧缩,而后荡开汹涌的波涛。

  “当真?”

  霍安毫不犹豫点头: “千真万确。”

  闻言文什表情无比郑重,让霍安继续说下去。

  灯旁的飞蛾扑哧不止,翅膀在灯管落下斑驳的倒影。主殿的灯彻夜长明,大门紧闭,有虫在外面守着。

  “我只有一个要求。”霍安看着无比重视的雄虫,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事成之后,元帅的位置让乌吁连继任。”

  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

  文什突然朝他伸出手: “成交。”

  盯着交握的双手,霍安心中的大石头落下,阴霾散去露出明媚的阳光。

  一个月后,诸虫陆续收到了圣殿的邀请函。有联系的虫彼此告知,对此表示疑惑,不知道冕下叫他们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当天,收到邀请函的虫前往圣殿,而冕下早已恭候多时。

  文什看着那一张张困惑的面容,笑而不语。

  那些虫很快发现,只要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虫都来了,当然作为帝国高层的元帅,虫皇等也到场了。

  他们等着雄虫开口,都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冕下叫我们来干嘛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怎么突然把所有虫都叫来了,不像冕下的风格啊。”

  “唉,等会儿就知道了。”

  谈论至此,不再继续。

  白发雄虫开口了: “很高兴今天诸位能到场。”

  “冕下,您是有什么事吗?”有按捺不住的虫问。

  文什对着他,在众多目光中嗯了一声: “看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

  所有的目光集聚过来,除了个别的虫姿态散漫,其他的眼里的期待止不住。

  “既然诸位都如此好奇,我也不兜圈子了。”文什动嘴,望着台下的脸,语出惊虫, “叫你们来是为了商议解散荟萃园的事情。”

  “……”

  全场一片死寂,刚才还漠不关心的皇太子等虫一下愣住了,僵硬着了过来,完全不敢相信雄虫说了什么。

  很快,主殿内窃窃私语不断,有些虫压根控制不住声音了,发觉声音太大,朝周围瞧了一眼。

  “怎么能这么胡闹呢。”

  “冕下是不是因为大祭司去世受到刺激了,是只虫都不应该提出这种事情。”

  “到底为什么啊,当初建荟萃园不就是为了雄虫吗?他们现在在里面养尊处优,还不够安逸?放出来不知又要引起多少风波。”

  “……”类似的讨论不绝。

  乌廉看着周围虫的反应,看向中央的雄虫眼里有些不赞同,这么贸然提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会成为众虫针对的靶子的。

  站在一边的纳希一言不发,面沉如水,旁边的虫压根不敢与他搭腔。识趣的在一边几只聊着。

  这种场景持续了几分钟,文什看着他们过分激烈的反应,并不意外。

  一番激烈的讨论后,大部分虫都觉得他这个提议十分可笑,只有极少部分持观望态度。

  “冕下,万万不可!”

  有虫对这段历史了熟于心,当即就引经据典: “当年荟萃园是多少雄虫用血与生命换来的庇护所,您现在解散的意义是什么,这是要撕了雄虫的保护伞,赶尽杀绝啊!”他言语恳切,哭天抢地。

  “是啊,冕下!请您收回成命啊!”瞬间引起了无数虫的赞同。

  白发雄虫端坐高台,对此情景处之淡然: “谁说解散荟萃园就是任雄虫自生自灭?”

  闻言台下的虫一愣,彼此对视,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您的意思——?”

  “元帅不是也在这里吗?”一经文什说话,话头瞬间引到一直没有出声的纳希身上,视线投下去,祖母绿的眼里情绪一变, “想必以元帅的能力,确保雄虫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其他虫视线来回切换着,不明白冕下怎么就特地点到元帅了。

  纳希的存在感无法隐藏,他抬头,望着台上盯着他的雄虫,扯动嘴角。

  “承蒙冕下信任。”

  “荟萃园近千只雄虫,一旦出现一点差池,臣难逃其咎。”说着突然单膝点地,吓了在场的虫一跳。

  雌虫缓缓抬头,对着台上道: “请冕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