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 纳撒内尔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随后将其中的液体一口饮下。

  这是他苏醒过来的第六个月,在虫族统治了整片星际之后, 他们这些军团将领难得获得了帝国准许长达半年的假期。

  此时的蜂族因为之前的重大挫折一蹶不振, 因为没有了蜂后的统领, 散落的蜂群使得他们根本无法维持自己的生活。但在此基础上,异族的加入却为其汇入了新的血液。

  蜻蜓星的土地自从被亚特兰特矿石所滋养, 在那只巨大怪物身上的骨血间竟然能够观察到些许生命的痕迹。

  塞卡及星上的蝶族在得知蜂族与蚊蝇族的下场之后第一时间向虫族发起了同盟申请,只是被帝国驳回了。

  毕竟对于蝶族的统治者这般随风而倒的行为, 也许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加以验证对方的诚意。

  而星际之中唯一没有了任何生机的, 便是在之前那次战役中被炸的面目全非的蚊蝇星。

  可就是这片焦黑的土地, 却是纳撒内尔最常巡察的地点。

  他无数次的回到这里,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或许,他的艾尔并没有死, 只是因为一些无法展示人前的因素而隐瞒了真相。

  在苏醒那日, 睁开的双眼在接触到头顶刺眼的白炽灯时微微眯起。

  所以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挡在眼前……

  “小纳……”

  在亚当斯的呼唤声中, 纳撒内尔的双眼依旧无法找到焦虑, 直到位于自己床位的录像又重新亮起。

  “纳尔,你在看吗?”

  录像中的康斯坦特面露迟疑, 看向镜头的时候竟然还有些许急促, 可他嘴角的上扬的弧度却丝毫未曾褪去。

  “我在。”纳撒内尔听着康斯坦特的声音,将自己的手收回, 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艾尔, 我在这里。”

  像是对录像中的康斯坦特做出回应一般, 纳撒内尔试图起身, 可长久以来沉睡的身体在此时已然十分僵硬。

  可他却推开了亚当斯和华德向他伸来的手, 只是自己支撑着, 选择从床上将自己的上身撑起了些许。

  终于,他看清了录像中的康斯坦特。

  对方那双依旧如同湖水般的蔚蓝色眼眸,似乎如同以前般正映出他的倒影。

  二人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那颗巨大的位于自家院墙的蓝桉树下。当时的自己因为不喜与他人交谈,整日里只知道挥舞着拳头偷偷练习着父君交给技法。

  而在力量都消耗殆尽后他便会回到蓝桉树下,将一本虫族布防策略书翻开,静静地翻阅着。

  不知何时,自己竟是就那般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时,头顶的蓝桉树上却趴着一个少年。

  对方正试图伸手勾住面前树杈的一端,试图用其上的叶片为自己遮盖自天际辉射而来的阳光。

  “你在做什么?”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问他的。

  那树杈太脆,只是些微的摆弄便发出一声脆响。

  所以在听到少年突如其来的声音后,树杈上的少年便忽地慌了神。

  坠下地面的时候,少年闭上了眼。

  可等待着他的,却是另一个柔软的,混杂着些许甘草气息的怀抱。

  纳撒内尔还记得那时的康斯坦特在意识到自己被抱入怀中时,猝然红润的面色与被火焰灼烧了般的耳朵。

  这个少年叫康斯坦特,他知道的。

  他早就知道的……

  盘绕在栅栏上的爬墙虎比起几年前更为茂盛,这也使得纳撒内尔只偶尔才在听到院墙那边的动静时才敢将那些层层覆盖在一起的叶片拨开些许,透过那狭窄的缝隙去看一眼隔壁那个于阳光下奔跑的少年。

  康斯坦特·艾尔莱克斯。

  他从父尊与父君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在康斯坦特匆忙的从纳撒内尔的怀中挣脱出来后,他向着纳撒内尔伸出了自己的手勾起自己的嘴角:“初次见面。”

  纳撒内尔看着对方那双湛蓝的眼眸,也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初次见面,我是纳撒内尔。”

  可你又怎会知晓,在无数个隐秘的角落,我早已注视着你,千千万万遍……

  蓝桉树下,两位少年在此相识,是青春的悸动,亦是命运的邂逅。

  在一阵恍惚中,纳撒内尔耳边忽然的欢呼声让他的思绪被重新拉回了婚礼现场。

  站在台前的一对新人是白·纳特与萨斯·科波菲尔,可在今天之后,萨斯将被冠以纳特的姓氏。

  因为在那次蜂族战役之后,帝国军团在异族的举报下察觉了位于蜂族地下科波菲尔家族运输舰,并在运输舰上搜集到了不少其利用便利将虫族亚雌作以交易贩卖人口的证据。

  所以在蚊蝇星战役之后由贝克带头将科波菲尔家族的家产尽数查处,归为帝国,并将萨斯带回的所有亚雌进行重新安置。

  原本萨斯以为如此功过相抵,克里斯蒂安便不会再以他背叛异族为由将他拘禁,可谁能想到,自己却依旧被抓进了第一军团的拘禁室。

  可谁能想到,自己等来的并不是严刑拷打,而是白。

  家族除名的卷轴被扔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白撑着桌子俯身质问他。

  “要不要考虑……和我结婚?”

  在这一刻,萨斯忽然觉得世界都亮了。

  “恭喜。”纳撒内尔抬起手中重新斟满了红酒的酒杯,向着来到自己面前的萨斯与白执意。

  与此同时,现在萨斯身边的华德也跟着纳撒内尔一同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和萨斯相碰:“恭喜。”

  看着眼前的二人,萨斯和白相视一眼,随后只能叹了一口气。

  直到那对新婚伴侣转身离开,华德才将自己机械的笑容收了起来重新坐回座位上。

  在得知雪莱·克拉克的另一身份是属于蚊蝇族的研究人员之后,华德对他的期望便也随之降低。

  或许,对方已经和康斯坦特一样,被那密集的炮火轰得尸骨无存……

  在这一点上,华德似乎与纳撒内尔达成了些许共鸣。

  “他说,还欠我一个婚礼……”

  在余光瞥见华德怔愣的神色时,纳撒内尔点燃了一只香烟,其中夹杂的无花果气味让他闭起了自己的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倒是没想过娶我。”华德明白纳撒内尔在说些什么,所以在思绪被拉回之后,他看着纳撒内尔丝毫不曾回避的开口道:“不过,他允许我怀上他的孩子。”

  被华德的话语而刺激到的纳撒内尔被红酒呛到,偏过头咳嗽了几声。

  对于自家军团的副将,纳撒内尔属实觉得他的脑回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不过思来想去,或许自己对于艾尔也是有愧的——康斯坦特喜欢孩子,他一直都知道的。

  自那天醒来的时候,纳撒内尔便已经知道自己或许不会再看到他的艾尔了。

  可对方却想让他活下去……

  每一个夜晚,纳撒内尔都会让康斯坦特的声音自那个冰冷的转播器中传出,于卧室间回荡。

  他一遍一遍的听着,试图在其中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可终究对方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尽管如此,纳撒内尔依旧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劝服自己带着康斯坦特的希望活下去。

  自康斯坦特死后,纳撒内尔便搬回了曾经二人的别墅巢之中,硕大的房间在此时只余冰冷,没有等待着他的那一盏灯。

  抚摸着脖颈上的亚特兰特矿石,就在这时,手腕上的光脑开始震动。

  “父尊。”康斯坦特看着面前倚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出声回应道。

  “明天回来一趟。”拉斐尔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纳撒内尔的模样而软下分毫,只是冷漠的下达着自己的命令,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虽然对于拉斐尔这次叫自己回来的原因已经有所预感,但在对方真正将那句话说出来之前,纳撒内尔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淡然。

  这一次,比起纳撒内尔先一步发怒的却是他的父君纳尔森。

  显然就连纳撒内尔也未曾想过父君会因为父尊的话而瞬间暴怒道这样的程度。

  “你怎么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拉斐尔!”

  这是第一次,纳尔森当着拉斐尔愤怒到这样的地步:“作为他的父尊,你究竟将他当做什么!一件可以随时利用的物品吗!”

  拉斐尔对于纳尔森的暴怒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作为这个家族的雌虫,本就该肩负自己的使命!”

  “当初同意将纳撒内尔许配给艾尔莱克斯家族的人不是你吗?”纳尔森看着自己眼前的雄虫,眼底的厌恶几乎要将对方撕碎。

  “……你以为为什么艾尔莱克斯家族会放弃科波菲尔家族和我们合作,纳尔森。”

  拉斐尔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可以称得上“无理取闹”的雌君。

  这个多年来一直陪伴于自己身侧的雌君在此刻竟然让他感到陌生。

  “是我承诺了他,纳撒内尔会成为康斯坦特·艾尔莱克斯的伴侣。”

  拉斐尔一字一句的用食指点着桌面,发出阵阵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了纳撒内尔与纳尔森的心上。

  “可现在,他已经死了,明白了么?”

  “纳撒内尔,你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拉斐尔的双手撑在桌子上,抬起的双眸就那般定格在纳撒内尔的脸上。

  “……”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纳撒内尔拦住了身旁几乎准备对自己的雄主动手的纳尔森,微微颔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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