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江月鹿。”

  “家庭关系。”

  “我的养父母是言裕和祝念,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你的亲生父母?”

  “从没见过。”

  路旁的咖啡馆,桌上的咖啡在冬日冒着热气,一位穿着不菲的黑发青年坐在对面,回答着男人的盘问。

  青年回答着这些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的问题,不时抬起咖啡杯浅抿一口,漫不经心地看向远处。

  不远处的拐角停了一辆车,几分钟前从车上走下来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他面前,拿着笔记本记录下他的回答。

  “江先生,可以讲一下去年12月12日你的行动轨迹吗?”

  “当然可以。那天是个周末,小飞和露露从学校回来了,阿音也从外地赶了回来,我们难得聚在一起吃了午饭。”

  “吃过饭后,我就去取订好的圣诞树,圣诞节快到了。回来后,露露说想吃饺子,大家就聚在一起包了饺子,吃完以后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就去楼上睡了个觉,等醒过来已经在外面了。”

  “外面?”

  “房子外面,我光脚站在花园里。”

  “火已经灭了?”

  “没有,还在烧。”

  “你那天去了售卖圣诞树的店里,这一点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店员可以。”

  “其他时间你都在家里?”

  “对。”

  “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

  江月鹿放下咖啡杯,神色平常道:“能为我证明的人都不在了。”

  十分钟后,便衣小刘钻进了车里,车内暖烘烘的,他伸着僵直的手指,瞥了眼在后排打扑克的两个人,他们都比自己年纪大,理论上来说,是要称呼为前辈的。

  “你怎么结束得这么快?不会消极怠工了吧?”

  “我都记下来了……”

  胡渣男抢过他的本子,一目十行扫着问答记录,“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老让我们盯着他,这都一年过去了,问一千遍也还是这些回答,老子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上面嘛,自然有上面的打算。”狐狸眼慢慢说道:“你以为来问他这些,还是因为他的嫌疑最大吗?谁会为了死了的人对付前景大好的CEO?”

  “揪着不放的理由,早就不是那些烧成灰的人了。”

  “那些弯弯绕绕,老子哪里懂?”

  胡渣男将笔记本扔给了小刘。

  他们今天没有其他任务,驱车缓缓向局内行驶。不多时,胡渣男在后面发出了鼾声,小刘望着记录发呆,突然被旁边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觉得是他吗?”

  “啊?”

  狐狸眼用下巴点了点记录,“你觉得那把火,是他放的吗?”

  小刘下意识摇头,“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

  “朝夕相处了十多年,虽然不是亲的,但说下手就下手,太狠了……”

  “你对他印象挺好?”

  “人很好啊,虽然是总裁,却没什么架子。”

  狐狸眼笑了声,“你该不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吧?”

  “我哪有……”

  “我们头一回见他,也是这种想法,而且那时候他也没当一把手很久,浑身上下还是缺点气质,现在有了点……怎么说,距离感。”

  “等以后你见多了,就知道他不太正常。这里,”狐狸眼指了指脑袋,“这里有点问题,其实是个疯子。”

  -

  秘书室。

  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赵思兰看向了对面的总裁办公间。

  一小时前,小江总出门了。他接受每月例行的警察询问,到现在已经快一年。

  法务部说过,他原本可以不接受任何访谈。距离那场惨烈的事故已经过去一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就是纵火犯,他为什么要坚持,赵思兰不知道,公司其他人也不知道。

  那场火灾刚好发生在她的求职季,她只从路过的电视上匆匆瞥到一些报道,自己的琐事很快就淹没了对他人的同情。

  甚至在看到“财富公馆”这个名字时,她内心还浮起一丝微妙的感觉——既然住得起那么贵的地段,应该也不需要我等穷人的一点同情吧。

  没想到三个月后的春招,有人在简历池里捞起了她,虽然对大公司没抱什么希望,但赵思兰还是拿出了背水一战的精神,一鼓作气加了十来个言氏集团的面试群,大家在群里除了分享面试心经,还会聊一些八卦,赵思兰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小江总的名字。

  “小江总是养子啊,收养了他之后老言总才陆陆续续有了孩子。”

  “本来跑了好多医院吃了好多药都没用,小江总一来家里就儿女双全,这孩子运简直没谁了,我是言总我也把他当成宝。”

  “时间长了就知道是亲儿子好还是养子好了……”

  “这话咱可不敢说啊。”

  群主赶紧把这帮不知轻重的学生禁言了。

  那些对话在赵思兰的心里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但随着入职一年,赵思兰逐渐无法像最初含糊附和了。

  “你在他身边工作一定要小心啊小兰,不管他有没有纵火杀人,卷进这种事的人本身就很麻烦。”

  她闷不吭声地埋头吃饭。

  朋友没有发现她的情绪异常,还在继续说着:“12号刚没了家人,18号就能出来开公关会了,你也看过吧,只有一周耶,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反正我的家人要是发生这么惨的事,我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她把碗往前一推。

  “你怎么知道他无动于衷?”

  “……你生气了?”

  “那你想怎么样?”

  “啊?”

  “你,警察,还有其他人,你们想他怎么样呢?”赵思兰说道:“他不早点出来,哪还有现在的言氏。”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兰!”

  冲出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徘徊在外面的街道,后知后觉今晚的发作很不应该,垂头丧气经过拐角的时候,赵思兰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私下议论上司,可是会被公司开除的。”

  她惊愕地抬头,和靠着巷子抽烟的男人对视。

  “……江,江总!”

  “在外面不用这么叫我。”

  “抱歉……咳咳!”

  他把烟在墙上碾灭了,鹿一样的双眼看过来:“你为我说了话,我应该感谢你才对,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话是这么说……但议论自己的上司还被听到了真的很尴尬好吧。想到这里,赵思兰回头看了眼简陋的小饭店,有点难以置信:“……所以您刚刚也在里面吃饭?”

  “嗯,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您应该去天鹅湖酒店顶楼享受黑卡套餐,而不是……”来这样过于简单的家常饭馆。

  小江总回过头看了看被她称为简陋的饭店,他整个人都在温馨黄色灯光的照耀下。赵思兰不禁在心中默念,其实小江总和自己差不多大啊。

  “我经常来这种店吃饭的。”

  “以前吗?我是说……您……”

  “不是孤儿院的时候。”小江总似乎没觉得这些过去有什么,“我搬到财富公馆以后常来这里吃饭,和我的弟弟妹妹们。”

  弟弟妹妹……就是那些死去的孩子们吗?

  在他的面前……死去的?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冬夜,路上少有行人,赵思兰听着这些她平时根本不会听到的话。

  被月光照着的小江总多了几分柔和,他不像昨晚穿着西服站在晚宴水晶灯下那么遥不可及。

  此时此刻的他不是集团总裁,也不是嫌疑犯,他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也绝非世人想得那么坏,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普通人。

  她鼓起勇气,“我想问您一件事。”

  “我刚刚入职的时候,收到过很多恐吓邮件,有一次在看过邮件之后,您露出了很……很可怕的表情。后来又经过一些事,我才慢慢确定……我想问。”

  “你是不是很害怕飞虫、鸟……一切会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