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靠在门槛上。

  面无表情, 五指轮流敲着铁丝网,规律的响动打在心头,是令人发毛的咔滋声。

  他戏谑地盯着地上人。

  伸出手, 把那嘴里的厚抹布拿下来,丢在一旁。

  好不容易解放出来。

  陈威大声咳了几下,又“哇”的一声, 往地上吐出一大口涎水,眼泪鼻涕一块往外流。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腥臭。

  秦穆却仍看着他,眉宇动都没动一下。

  陈威好不容易缓过来点, 抬起头,眯着眼睨他,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你他妈的, 到, 到底是谁, 是不是活腻歪了,居, 居然敢动老子。”

  秦穆没说话。

  陈威就更加变本加厉,“挡着脸, 还, 还他妈用变声器,是不是怂啊, 啊?

  他扯着嗓子道:“你有本事把老子解开, 咱们单挑啊!”

  可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

  对面都一动不动,露出的眼睛里全是寒光, 如同锋利的冰刃,随时就要把地上的人片成片。

  单方面的吼叫极易消耗体力。

  陈威后来也喊累了, 虚脱般靠在后面,瞪着一双死鱼眼瞅人。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

  眼前这个应该就是虚张声势,他就不信整个江城有谁敢动他。

  秦穆还是那副表情,似在欣赏,又过了几秒,才把角落里的一块红砖踢过来,道:“自己动手。”

  “什么意思?”

  “用这块砖头,把自己的右膝盖敲碎。”

  秦穆走过去,把对方的一只手从绳子底下拽出来,语气平淡到像在说件不起眼的小事。

  地下室的风又冰又凉。

  陈威讽刺一笑,“你想都不要想。”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两人僵持不下。

  秦穆见他这样,蹲下来,把手机里的一个视频调出来。

  里面是一个女孩子的自述。

  她红着眼睛,声泪俱下,讲述她曾经在多年以前,遇见过陈威,并且遭到他侵犯的事。

  还声称自己手里有陈威骚扰她的证据,愿意一起交给警方。

  见状。

  陈威眉头微动,努力保持面上平静道:“那又怎样?”

  这人他记得,网上认识的,俩人隔着手机打得火热,结果真见了面,对方不给亲还不给抱,矜持的狠,逼的他不得不用强。

  在他眼里,对方就是一极度缺爱的小丫头片子。

  什么都不敢做。

  秦穆收起手机,站起来,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你要是不动手,这个视频就会出现在派出所的电脑里。”

  “强/奸罪,轻的判三年,重的十年甚至无期,到时候你就只能坐牢,跟那些杀过人,吸过毒的人住在一起。”

  “你少他妈吓唬我!”陈威瞪着眼看他,声音比之前大了些。

  “吓没吓唬你,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秦穆说完后,就要出去,“那就祝你好运。”

  见人真的要走,陈威也有些慌了神,忙在后面喊,“等等!”

  秦穆足尖微滞。

  “哥们,是这样啊,这事儿吧,可大可小,我们那时候是你情我愿的,根本算不上什么强/奸!”

  他已经开始着急,“这么着,你把这个视频给我,我买,多少钱我都买,行不行。”

  秦穆看了眼腕表,“你还有五分钟。”

  陈威直到后面眼泪都快出来了对,虽然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一哥们就是因为这个,蹲了五年大狱。

  牢房里什么人没有。

  踏进去就跟走了趟地狱一样。

  他才刚成年,不想坐牢,死都不想。

  “还有不到十秒。”对方再次提醒。

  恐惧的折磨快要把他吞噬。

  陈威认命似地抓起那块转头,发力地大叫一声,狠狠砸向自己的膝盖骨!

  后来还生怕敲不碎似的,一下比一下力气大。

  砰——

  砰——

  砰——

  细密的疼从中间散开。

  鲜血很快浸出他的裤子,流到地上。

  看上去极其可怖。

  “把视频删了……”这回陈威嘴里只剩下祈求,另一条腿狼狈地跪下来。

  秦穆却把门打开,回头道:“记住,这膝盖是你自己砸的。”

  出去以后。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此时天已经亮了,太阳只露出一半。

  秦穆打了个电话。

  几句后,对面人道:“我跟她聊过了,她只要说好的二十万,至于我们会不会把这个视频送去警局,她无所谓。”

  “无所谓?”

  “当初她故意撩拨陈威,也是想讹笔钱,现在我们给的已经超过她预期,其他就不那么重要。”

  秦穆回头看了眼,淡道:“知道了,让她换个城市生活,等这一阵过去了再回来。”

  “是的,老板。”

  挂了电话后。

  秦穆顺着路边一直往前走。

  这条路很窄,像是逼着行人和机动车抢道。

  路过一家服装店时,秦穆摘掉口罩,看着玻璃里的自己。

  阴郁、记仇,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对于那些曾经害过他的,他根本不会忘,只是在等待一个这样的时机。

  以前觉得,为了这一刻,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大不了就一起死,可现在——

  叮咚!

  手机响了三声。

  [谢初时:小穆穆,你去哪里了呀?]

  [谢初时:饿死我了。]

  [谢初时:]

  秦穆嘴角微勾,捏了两下手机,他已经有了想要好好珍惜的东西,虽然麻烦点,他也会选择把威胁降到最低。

  陈威坏事做尽,想要找他的把柄很容易,这个女人就是其中一个。

  原本秦穆没想录视频,倒是那个女生开口,说是视频更有说服力,只是需要多加五万块钱。

  还说知道陈威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报复,他才出的手,没想到事情比预计顺利太多。

  [秦穆:想吃什么告诉我。]

  [谢初时:汤包!油条!豆浆!]

  [谢初时:]

  [秦穆:好。]

  [秦穆:等我。]

  酒店的床很软,谢初时抱着手机,舒服地翻了个身。

  他宿醉以后容易忘事,早就不记得昨天做了什么,要不是醒来后看到秦穆的留言,还以为自己又穿书了。

  他把空调打开,让身上黏糊糊的感觉散去些。

  没多久秦穆就回来了。

  他已经换回之前那身装束,手里拎着两个纸袋,一个是谢初时的衣服,还有一个是精致的各色早点。

  “你回家了?”谢初时惊问。

  “恩。”秦穆把纸袋递过来,“哥哥先去洗个澡吧,但是不要太久,早餐容易变冷。”

  “好的好的,我去冲一下马上出来。”谢初时赶紧道。

  他早就被这一身酒气弄得浑身难受。

  热气袭来。

  水珠从发丝流向脚底,身上的黏腻也消失大半。

  再次坐回桌子旁边。

  橘子味的香氛散在空气里。

  谢初时往嘴里喂了个水淋淋的小汤包,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你今天不上课?”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刚高考完的,高一老师上午集体去教育局开会。”秦穆帮人把装醋的调料盖子揭开。

  “这样啊,意思是下午还要去么?”谢初时问。

  “恩。”秦穆应道,手臂搭在谢初时椅子后面,“哥呢?”

  “北子说想组织个毕业旅行,大伙一块去漂流浮潜什么的,听着还挺有意思。”谢初时说。

  旅行——

  那应该是要离开江城吧。

  秦穆手臂微收,看着他半抱着的人。

  他也想跟着,但即便再想,自己也还只高一,暑假甚至还要补课,根本没办法一块去。

  想到这,他忽然有些庆幸,还好谢初时目标是江大,不然等人真的去京市,他精神上绝对接受不了。

  “哥哥要去么?”他问。

  “不去。”谢初时一扬下巴,“在家吹空调吃西瓜多好,北子那还有好多漫画,我回头找他拿,这些天争取把他们全部追完!”

  说是这么说,其实私心就是想多陪陪秦穆。

  等自己以后去读大学,俩人在一起的时间就不会这么多了。

  秦穆心情好了一些,从侧面把人半搂住,额头抵在他太阳穴,“好,哥哥还想要什么都告诉我。”

  “我都给哥哥买来。”

  谢初时知道眼前人在他高考前一天又入了笔八十万的账。

  虽然这笔钱跟未来的秦穆比,就是些茶钱,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是笔巨款。

  谢初时微滞,有种被大佬包养的错觉。

  两人本来就互通心意,平常因为在家里,做什么都会顾忌一些,但现在在宾馆,又靠得那么近,难免会有些,害羞。

  见怀里的人没动,秦穆食指曲起,轻托起的下巴,喊了对方一声。

  谢初时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顿时要疯,若无其事地从人腿间出来,“咱们赶紧走吧,你下午还要上课呢!”

  匆匆跑到旁边收东西。

  瞅着这心虚背影。

  秦穆轻笑一声。

  两人乘电梯下去。

  下到一半,电梯又上来一对情侣,两人似是意犹未尽,就算在电梯里也要贴在一块,“嗯嗯阿阿”的,肆无忌惮的灌进另外两人耳朵。

  谢初时面红耳赤,巴不得要把耳朵闭起来,只能盯着屏幕上面的红色数字,默念他们赶紧到一楼。

  终于出来。

  谢初时松了口气,只是离开之前,又好奇地朝后面看了几眼。

  “哥哥喜欢么?”身边人忽然道。

  “喜欢什么?”

  “他们那样的相处方式。”秦穆脸上还之前那样平静无波,声音宛如siri。

  谢初时脑袋却嗡地一声,想起刚才像蛇一样交缠的两人,一个书包过去,“喜欢你个大脑袋,天天不学好,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秦穆却顺手把包背在身上,摁住他的肩,逼迫人平视前方,“那哥哥就不要盯着看。”

  “我会吃醋。”

  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思。

  结果就是谢初时更臊了,还没到家就打发人去学校自习,自个儿回家吹空调,冷却冷却。

  高考结束,谢初时就真的如他所说,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白天睡到日上三竿,看漫画,打单机游戏,晚上溜达到学校接秦小穆回家。

  以前总是秦穆等他,结果现在等人的那个变成了谢初时。

  高北说他就是闲得,好不容易高考完,最大的娱乐项目却还是“上学”,一点新意都没有。

  谢初时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只要跟秦穆在一起,他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这天谢初时来得比平常早,

  买了根炸香蕉,靠在学校门口玩手机。

  结果没等一会。

  从学校里出来群人,几个大高个和一个小个子,互相勾着肩,看似关系很好。

  但仔细去看,却能看出正中间那个早已缩成一团,面色惨白,眼底全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