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帮他换手腕上的伤药，看到他自己割出的道道伤痕，眼底泛着酸涩。
这些日子他已经尽力在想办法让秋矜开心了，但是抑郁症严重的人好像永远无法真的开心，一旦钻入某个死胡同，就走不出来了。
刚来的时候其实他还没有表现出这么极端的行为，医生也说过他的心理状况其实一直有在变好的。
但是自从那次杨琛来过之后，秋矜的心理状况就明显更加不对劲。
之前跟他念书讲故事，秋矜都会乖乖听着睡觉，而现在，秋矜的情绪爆发会有点反复无常。
他有时候又害怕被丢下，紧紧抓住夏朝的衣袖，对他说：“我怕黑，你可以陪陪我吗？”
有时候又会克制不住对夏朝发脾气，让他滚。
夏朝对他太好，让他觉得愧疚，他无法偿还，也让他想起了曾经的杨琛，他便愈发不敢承受，愈发钻牛角尖。
他会觉得是不是所有人在伤害自己之前都会打着喜欢他爱他的名义，先让自己以为很幸福，而后亲手把他推进地狱。
“你也是Alpha，你们其实都一样！”
秋矜冷漠中又带着恨意地说。
出轨是人的本性，更何况是易感期克制不住情绪，需要Omega安抚的Alpha。
秋矜明白，自始至终，没有人会真正爱他。
他宁愿相信夏朝对他只是怜悯，只是处于童年故交的帮扶，而不是因为心动、因为喜欢。
夏朝被他的话深深刺痛，看着情绪激动秋矜，却又觉得不忍。
他说：“小秋哥，我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秋矜不会相信他，即使那天他在面对郑有思的威胁时，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一博最后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他想触碰、想拥抱眼前这个人，可是秋矜已经伤痕累累，满身是刺，他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夏朝和他对峙半晌，只能让卫昔过来陪着他，而秋矜面对卫昔的时候，情绪会稍微稳定些许。
秋矜也不是一直都情绪失控，记得自己的情绪转变，也记得自己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冷静下来之后他也会跟夏朝道歉，对于自己这样喜怒无常的变化感到很痛苦，“对不起，对不起小朝，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夏朝轻轻抱住他，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没关系小秋，我知道，这都不是你本意，你只是病了，没关系，不要害怕。”
秋矜却依旧把自己陷入了自责的境地。
是夏朝给了他自由，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自己却这么对待他......
可他越发自责，情绪就越是难以控制，而每一次情绪失控都会给身边的人造成伤害，于是他把自己陷入了死循环。
即使夏朝请了心理医生过来，也依旧于事无补。
夏朝带他去看院子里盛开的小雏菊。
他牵着秋矜去抚摸那些纯白的小花，对他说：“你看，这都是你种出来的花，开得很好，也很漂亮。”
“你已经很棒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花会盛开，到时候，院子里都会是你亲手种出来的鲜花。”
秋矜摩挲着指尖柔嫩的花瓣，心底却没有了之前那种欣喜和期待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到花开了。
晚上夏朝等秋矜洗完澡，又坐在床边跟他讲那本《追风筝的人》，那些经典的小说情节，他听了很多遍，依旧百听不厌。
而当他再次听到主人公得知事情真相想要回去寻找自己的亲弟弟，想要弥补过错的时候，秋矜却问他，“你觉得，阿米尔值得被原谅吗？”
夏朝怔愣了一下。
他手指摩挲着书页，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之前他们在谈论这本书的时候，谈到的主要是关于救赎自己。
但是关于主人公值不值得被原谅，一直是一个比较争议的问题。
主人公对待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做了十分残忍卑劣的事，也间接害死了他，可是善良的弟弟却从来都没有怪过他这个哥哥。
主人公后来为了赎罪，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救出了弟弟唯一的孩子。
看似美好的结局，却又让人感到一种悲愤无力。
他好像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所有事情去弥补，他忏悔、他的良心受到了折磨。
可是他对另一个人造成的伤害呢？
秋矜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很愤怒，很同情弟弟，作为一个同样被最亲近的人伤害的人，他到死都无法原谅。
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人放下心里的芥蒂和恨，秋矜觉得这是他一生都找不到的答案。
夏朝知道秋矜是想到了自己，沉默一下，伸手轻抚着他的脑袋，“原谅有原谅他的理由，不原谅也是，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原谅是一种善良，但有时候也是一种怯懦，不原谅，你可能会一直会耿耿于怀。”
“但是你对得起自己。”
对得起自己......
秋矜心头仿佛有什么微微散去，那片晦暗阴霾，突然间敞亮了几分。
他仰头“看”向夏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后偏头吻了下去。
夏朝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下脸，身形禁不住一顿。
有些错愕地看向秋矜。
“小秋，你......”
秋矜说：“要不，跟我在一起吧？”
夏朝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可置信，他一时间热血上头，差点答应了下来，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问秋矜，“你喜欢我吗？”
秋矜点点头，“喜欢。”
夏朝苦笑一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样的话。”
“但是小秋，我不想勉强你。”
秋矜执拗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了吗？”
夏朝一方面为他的话开心，想到现实又觉得心酸，“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想要补偿我？”
秋矜被戳中心思，有些难堪地抿着唇。
“我是喜欢你，”夏朝轻轻抱住他拍了拍，就像是朋友之间正常的安抚，“可是比起跟你在一起，我更希望你能自由、开心，不要委屈自己。”
“你能多笑笑，能快点好起来，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
杨琛带上高彦天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没有贸然上前。
他单独找到了夏朝问了问情况。
夏朝看到杨琛脸上的伤，没有问他是谁动的手，然而他看到了高彦天，心中已经了然。
要不是高彦天也来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掏枪把杨琛给崩了。
得知高彦天是想来见秋矜的，夏朝沉默了一下，看向眼睛泛红的高彦天。
后者一个身材健壮高大的Beta男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哑声问他，“哥们儿，秋矜的事，是真的吗？”
高彦天恨死杨琛这个畜生了，要不是还要靠他带路，他早就自己过来了，然而这几天在路上也是各种煎熬，只要一想到秋矜，他就控制不住情绪。
甚至希望这一切都是杨琛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编出的谎话来骗他的。
夏朝之前就是暗地里通过高彦天掌握秋矜的一些信息的，因此他也清楚这人是真的把秋矜当朋友。
夏朝沉默地点点头。
高彦天手指微微颤抖，又一把抓起杨琛的衣领，神情暴怒，“妈的，这都是你害的！”
夏朝制止了他，“别在这里动手，要是被别人看到事情闹大了不好。”
高彦天这才放手。
他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这次我来不是带他走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夏朝看了杨琛一眼，后者眼中带着几分暗暗的期待。
夏朝冷冷道：“可以，但是他必须滚。”
“你说什么！”杨琛已经把行李都收拾打包过来了，就是想来陪秋矜，就算不能靠近他，远远看着他也是好的。
但是现在夏朝却要叫他滚，他怎么能接受。
夏朝恶狠狠看他一眼，恨不得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你还想怎么样？”
“他看到你只会加重病情！”
杨琛咬咬牙，“我只是想看看他，不会打扰。”
夏朝讽刺一笑，“谁稀罕你假惺惺的深情。”
“你！”
“够了，杨琛，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高彦天握紧拳头，“你有什么脸留在这里？”
杨琛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却也无力反驳。
可是、可是秋矜就剩这么些时日了，他怎么能走？
几方谁也说服不了谁，眼看又要打起来了。
还是卫昔走过了，说秋矜睡醒了找夏朝，后者这才冷静些许。
然而杨琛心里却很不是滋味，秋矜身边不再需要他，醒来后第一个要找的人也不是他。
杨琛忍不住问：“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夏朝睨他一眼，“与你无关。”
这话无疑是刺激到了杨琛，夏朝这种态度，几乎让他确定夏朝已经跟秋矜在一起了。
想到两人整日一起相处，杨琛心头妒火就忍不住愈演愈烈。
本以为自己已经能慢慢接受秋矜不爱自己的事实，可是当得知秋矜跟别人在一起了，杨琛发现自己真的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