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矜刚出院没几天，又被送进了医院，都快成医院的常客了。
不过医生说了，秋矜这是急火攻心，情绪激动导致的，而且他之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眼睛还有残疾，如果心情抑郁也容易引得伤口恶化。
“病人身体虚弱，要让他好好养身体，不要再动气了。”
医生最后嘱咐完这句，转身离去。
杨琛目送着医生检查完离开，转头看向秋矜。
心头感到无比自责，这短短一两个月，秋矜进了多少次医院，还基本都是因为他。
杨琛独自坐在病床前守着他，想着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他确实亏欠秋矜许多。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他们在一起明明都好好的，现在却总时不时多出一些麻烦事。
他看着秋矜紧闭的双眼，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哑声道：“对不起，小秋，我以后不会再气你了。”
秋矜昏迷了几个小时，直到下午才醒。
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慢慢睁开眼，感受着习以为常的黑暗。
杨琛见状面色一喜，握住他的手激动道：“小秋，你终于醒了！”
“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秋矜睁开眼，听到丈夫在耳边嘘寒问暖的声音，有那么片刻，神情流露出些许怀念。
他以前生病的时候，不管多忙杨琛都会尽力陪着他，因为他怕他醒来后看不到人会难过。
而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在一个个寻常的清晨，他身边只剩一床冰冷的床被。
如果不是眼前依旧一片漆黑的视野，手上和膝盖出传来隐隐的刺痛，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真奇怪，明明他才二十六岁，却已经开始怀念从前了。
秋矜把手缓缓从杨琛手中抽出。
杨琛愣了一下，轻声唤道：“小秋，怎么了？”
秋矜撑着手臂坐起身，发觉自己还吊着盐水。
“你别动，医生说你身体虚弱，得好好静养。”
杨琛想要把他扶着躺回去，察觉到秋矜身子却十分僵硬，是那种不愿意跟他接触的僵硬感。
杨琛又问：“小秋，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秋矜转头面向他，“你还想说什么？”
杨琛深吸一口气，“我、我没有想指责你的意思，我是真的想跟你道歉的。”
“今天这个事，是我不对，当然我妈......”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她也有错，我代她对你说的那些话道歉好不好？”
怕秋矜还不放心，他又说：“我知道你们之间......算了，有些事情也不用太追求完美。这样，我以后让她不要来打扰你了，你安安心心养病。”
他轻轻抱住了秋矜，“以后我们安心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好不好？再没有人来打搅我们，我都跟老板请好假了，等你伤养好了，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海边玩。”
“忘了跟你说，我那个项目终于完成了，老板说会给我加薪，我们再存存钱，明年我们一起换栋大房子，一栋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好不好？”
秋矜眸光微微黯淡，“你真的觉得我们之前的问题，只是因为你妈说的那两句话吗？”
杨琛面色微僵，他低头抚摸着秋矜的脸，“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最近是因为工作忙忽略了你，但是我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以后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秋矜一贯清冷的面容上显出几分难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杨琛心头一慌。
秋矜说：“从你妈第一次针对我开始，从你以前再忙都会尽量准时下班到现在回家过夜都成了奢侈，从我感冒发烧你不再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到后来，我受到再多再重的伤，也不能让你对我多几分耐心，从夏朝到卫昔，你总是对我充满了不信任......”
秋矜嗓音微哑，唇角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杨琛，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只剩下了争吵矛盾、道歉和原谅？”
杨琛手臂不自觉把他搂紧，却觉得怀中的人依旧冰冷，“小秋，不是这样的，这些都只暂时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秋矜闭了闭眼，声音艰涩道，“你已经不爱我了？”
杨琛神色瞬间慌乱，他捧着秋矜的脸，与之对视，仿佛想要让秋矜看到他眼底的认真，可是当他对上那双泛红而空洞的眸子时，才惊觉，秋矜，早已经看不见了。
他看不见他眼底的温柔、愤怒、真诚或是心虚，也再看不见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美好的事物。
失去双眼的秋矜，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托付给了他，他也曾经许诺说会一直照顾他、
但是现在，秋矜却说，自己不爱他了。
“怎么可能！”杨琛神情激动道，“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小秋，我要是不爱你，我就不会给你请护工照顾你，不会送你来医院，也不会为了你跟妈起争执......”
他明明那么爱秋矜，他怎么可以说他不爱他了？
秋矜听着他努力解释他有多爱自己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可悲。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从前的杨琛，很少跟他说他有多爱他，也不会寻找各种证据去佐证。
杨琛爱不爱他，都体现在日常的关爱和细节中。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说：我送你去医院，证明我爱你。
而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你生病了，我很担心，恨不得替你承受这份痛苦，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你，因为我知道，你也需要我。
从前的杨琛很爱他，尽管他不说，他也知道。
“我以为，这是作为一个丈夫最基本的义务。”秋矜说。
夏朝不爱他，但是他可以送他去医院，卫昔不爱他，但是他愿意为了维护秋矜跟蒋春云吵架，杨琛也不爱他，但是作为一个丈夫，他有照顾妻子的责任和义务。
但是他不想要这份冷冰冰的义务。
如果没有遇到杨琛，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结婚，也可能随便找个合适的人结婚。
因为他对爱情的理解和体会是如此浅薄而无知。
可是杨琛让他体会到了那份独属于他的温暖和偏爱，是杨琛告诉了他什么是爱情。
所以他怀着最美好的期待和交付余生的欢喜，跟杨琛结了婚。
他一直信誓旦旦以为，他和杨琛的婚姻是爱情的果实，一开始都是甜蜜，到后来越啃到中心却越苦，他才发现它的内里已经开始坏掉了。
杨琛感到不解，也觉得心痛，“义务？可是、可是我还是爱你的啊。”
“小秋，”他抓着秋矜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看，我还跟原来一样，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我没有变，我们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变。”
他又按着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口，紧紧抱着他，“你听，我的心脏还是在为你跳动，你难过我还是会心疼......”
“你听到了吗？小秋，我一直都在爱你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哑声说：“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
秋矜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像是闷了一口气在胸腔里，浑身因为他说这句话而感到难过和颤抖。
他的眉头紧拧，像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弄懂过爱情，杨琛对他的猜忌和忽视是真的，此刻紧紧抱着他，像是害怕失去他一般委屈地哀求也是真的。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秋矜的嗓音里染上几分喑哑，显然他也很是茫然，“那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
既然杨琛还爱他，既然秋矜也没有变心，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再也不像最初那几年。
就是他双目失明、他们的婚事被蒋春云极力反对时，他都不那么害怕，因为他知道，杨琛会坚定选择跟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却害怕，他甚至害怕他们这份感情，撑不过明年。
杨琛低下头，额头与他相抵，“都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可是小秋，这并不能代表我不爱你了。”
他捋了捋秋矜额前微微汗湿的发，温声说：“我们已经走过了六个年头，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的回忆，我怎么可能忘得干干净净？”
秋矜心头微微刺痛，是啊，六年......
六年都过来了，那些年的相守相爱，都不是假的。
谁又能舍得轻易放下呢？
“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伤了你的心，我以后好好改，一定早点回家，不会错过你的消息，我也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他抹去秋矜眼底的泪意，继续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七年之痒吗？”
秋矜怔怔看着他。
杨琛知道他在听，认真说道：“一段感情走到一定的时间都会产生波折，但是只要我们两个人坚持下来，共同渡过这个难关，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不是吗？”
“小秋，看在我们六年的感情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如果感情淡去，我们就一起重新寻找那份感觉，”杨琛低头轻轻吻住他，“毕竟，我们早就说过，这辈子都不要分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