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打开门,黑暗顿时如潮水一般从屋里边倾泻出来,以门为界限,铺满了门前的一小块地方。

  看着满地狼藉无法下脚的屋子,他皱了皱眉,但很快恢复了面上的平静,走进去阖上门,打开灯。

  躺在沙发上的人像是被刺眼的灯光吵醒了一样,不耐烦抬起手臂遮住双眼。

  “时总,”许默走到他的面前,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汇报机器,“网上关于您非法囚禁情人的舆论,公关已经全力压了下去,时氏集团的股票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跌。”

  “只是董事长让我转告您,让您尽快回去,不然后果您自己知道。”

  其实时继源的原话更狠,直接把时薄琛骂成了废物,但许默觉得这样有失汇报的客观性,所以没有原话复述。

  闻言,时薄琛的指尖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没听到一样。

  许默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抬眼看了看周围,发现屋子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三天前谢南观离开时是怎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四分五裂的电视仍然摔在地上,几十万一对的装饰摆件也仍然像垃圾一样碎在了地上,没有任何东西是能看得出原先的面貌。

  客厅里剩下的最完整的东西,可能就是时薄琛躺着的沙发了。

  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沙边两端被刀子戳了两个黑漆漆的大洞。

  看来心里那股怨气被积压了很久。

  一屋子几十万的东西就此成为了破铜烂铁。

  许默扶了扶眼镜。

  还以为温和的谢南观,在彻底放下后,只会安安静静地离开,做好情人最后的本分。

  但没想到,这个乖顺的金丝雀在离开之前,竟然敢把时薄琛的屋子全给砸了。

  而且还匿名把自己被囚禁的事情发到了网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本身这件事倒是小事,公司买个热搜把事情压下去就可以了,只是对家公司趁机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故意爆出很多时氏不存在的黑料,导致时氏股票有所跌宕,时继源更是勃然大怒。

  看来时薄琛之前养了一个不算听话的情人在身边。

  不过,这就不是他许默该多说的事情了。

  “时总,需要找人打扫吗?”许默面无表情询问,“您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了。”

  从谢南观离开后,时薄琛就已经在这个糟糕的屋子里待了整整三天,身上十几万的手工西装皱得像烂布,胡子拉碴也没有整理。

  三天,肃冷倨傲的时家未来家主,就变成了荒唐的颓废模样。

  就因为一个跑掉的情人。

  不过当然,他是不会当面对给他工资的老板说这句话的。

  而沉默半晌的时薄琛终于也有所反应,喑哑着声音说:“不用。”

  他放下手臂,指尖暧昧地划过沙发上那道早已干涸的血迹,手背上的筋络暴起。

  这些都是谢南观留下来的东西,他必须原封不动地留着,哪怕已经破碎不堪,也必须保持原样。

  只有这样,等谢南观回来后,他才能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私自出逃的猫,他必须好好地惩罚。所以证据,必须得留着。

  他要在这里,等谢南观回来。

  他疲倦地又阖上乌青的双眼。

  可是,三天了,三天了,谢南观还是没有回来。他以为,只要一直待在这间房子,谢南观就一定会回来。

  这里可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啊。

  之前他闲下来记起要来这里时,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打开门,谢南观都会笑着迎上来,吻他一下问他累不累,然后两个人一起吃饭,洗澡,上|床。

  有时候因为处理公司事务凌晨才过来,一推开门,他就会看到暖色的灯光之下,谢南观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睡着了。

  等他将谢南观吻醒,那双深色的漂亮的眸子就会茫然地看他一会,但很快就会噙满笑意。

  深情的,幸福的,比春日还要灿烂的笑容。

  想起谢南观的微笑,时薄琛突然狠戾地咬了咬牙,种种情绪化作一团郁积的气体堵在胸口,难受至极。

  多乖的猫,多深情的猫,为什么说逃就逃?

  三天前那通电话里谢南观的声音,就像是噙了一层霜,却又带着绝望后的释然。

  被挂断电话后,他疯了似的派人找遍了C市的所有车站,都没有找到谢南观的踪迹。

  他亲自找到C小区,却被告知租房刚被退掉。又去谢南观工作的地方,结果所有人都说没有见到谢南观,也没有听到任何谢南观离开的消息。

  人间蒸发一样,谢南观从此离开他的世界,只留下一屋子的破碎不堪。

  找不到,那就等,等不到,再继续找,直到把不乖的猫抓回来为止。

  然后重新关在笼子。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藏着恨意。

  时薄琛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攥在手心,越攥越紧,直到碎片划破他的皮肉。

  很快,殷红的血从指缝里涌出来,滴在那块干涸的血迹上。

  两者渐渐融为一体,分不出区别。

  时薄琛看着,把碎片攥得更紧,眼底一片赤红。

  他会找回谢南观的,一定会的……

  -

  谢楠瑶的大学就在A市,他们在大学附近找了租房,恰好遇到房东着急出租,价格也就没有那么高。

  而谢南观也顺利进了一家摄影公司,继续当摄影助理。

  但相比之前那个公司里员工之间夸张的内斗,这个公司的工作氛围就好得多。

  他们并不排斥突然加入的谢南观,也不会故意抱团孤立他,反而会看他是新员工,对他多加帮助。

  有的时候遇到重活累活,老员工都是比他还往前冲,几十斤的架子单手就能扛在肩上,转过身来还能叮嘱他让他好好歇着。

  谢南观会接受他们的好意,但从来不会别人干活他歇着,而是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公司里的老员工纯利托着下巴,那双碧蓝色眼睛紧盯着谢南观忙碌的身影。

  “姐妹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南观他身上有一种疏离感……”

  身上的气质就像是,受过了什么伤害,因此把自己裹紧,不愿意信任别人的反应。

  她顿了顿:“温柔是温柔,但好像总是刻意和我们拉开一段距离,不想靠近我们。”

  纯利是英国和中国的混血,眼睛像大海一样澄澈,眨眼的时候,很活泼灵动。

  “是我们太如狼似虎,所以让他害怕了?”纯利有些苦恼。

  小姐妹赞同地点点头:“可能是吧。”

  他们公司的男丁稀少,长得帅的更是寥寥无几。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这么漂亮的青年,性格还那么温柔,他们当然会更照顾他一点。

  况且,谢南观来了之后,公司接的单更多了呢。

  他们公司拍摄的范围广,但主要是侧重于海报写真,单主也基本都是年轻人。

  就因为这张脸,最近接了好多单呢,而且单主在拍摄的时候都在偷看谢南观,摆明了是有别的意思。

  不过也是,那副温柔又不过分柔化的长相,那张白皙得没有一点睚眦的脸,那双深蓝色如同宝石一样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多看几眼。

  当时谢南观来公司的时候,她就激动得直接跳起来,捞起手机就冲上前要联系方式。

  虽然被谢南观拒绝了。

  不过没要到就没要到吧,反正是同事,多的是机会能联系。

  纯利摸了摸下巴,直勾勾地盯着谢南观的脸看。

  最近谢南观可能是没休息好,眼下黑眼圈有些明显。

  但让她有些绝望的是,明明同样是黑眼圈,为什么就能给那张脸徒增破碎感,放在自己身上就是惨不忍睹。

  纯利故作沉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并决定下班后买点安慰一下自己。

  当然,也要顺便给公司的门面买一个。

  她转头对谢南观说:“南观,先休息一下吧!待会我买蛋糕回来,大家一起吃!”

  其他人应声欢呼。

  纯利是摄影组的组长,买蛋糕犒劳大家是平常事。

  谢南观点点头,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后,才走回自己的工位坐着,疲倦地阖上眼。

  搬到A市来后,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开始,租房子找工作添置家具,断断续续忙了他一阵子。

  一忙起来,也就忘了休息。

  本来就累,再加上最近做梦总是梦到时薄琛那双猩红的眼睛,他就更加睡不好觉了。

  一提起“时薄琛”这三个字就让他很心烦。

  没想到都离开时薄琛了,结果梦里还是会梦到他,真的很阴魂不散。

  谢南观捏了捏山根,有些烦躁。

  如果今晚时薄琛再在梦里出现,他就在梦里揍他一顿,反正是他的梦,梦里怎么做由他做主。

  -

  公司在圈子里的地位还算有名气,因此接单也是有选择性地接,如果觉得没必要接的,就会拒绝,因此工作也是时忙时闲。

  今天算是个比较悠闲的工作日。

  暖阳闯入落地玻璃窗,在屋檐下铺洒一大片。员工们歪歪斜斜坐成一排,懒洋洋晒着太阳。

  纯利照例冲在娱乐圈吃瓜的第一线,捧着一部手机和其他姐妹看戏看得畅快,一双蓝眼睛都亮亮的。

  “时家二少时薄琛的黑热搜竟然还没被撤掉啊,都挂了快半个月了。”

  纯利划了划热搜那一列,十个有九个都是“时家”“时薄琛”“囚禁男情人”这些字眼。

  不应该啊,按照时家的势力和公关的处理速度,第二天就应该被压下去了啊。

  旁边的姐妹立刻闻瓜而动:“听说是他的男情人匿名把他囚禁的事情放到了网上,对家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之前的黑料都挖了出来。”

  “什么之前一夜包养五个情人啊,什么一天换一个情人啊......”吃瓜的姐妹说得兴冲冲的,越说越上火,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不无讽刺。

  “不愧是时家二少时薄琛,竟然能同时包养五个情人,就不怕精尽人亡!”

  话音刚落,身后“啪”地传来一声响,把所有人吓得纷纷转过头去。

  只见谢南观垂眸看着地上已经碎得四分五裂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