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嚷起来了,陆离没分心,继续上课,小崽子们严肃端坐,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课间小鬼王溜到事发地,差点被泼了一脑袋墨水。
她圆睁着眼。
哪个瞎子敢冲撞本殿下?
背着小手把头一抬,就看到半身墨的魏韧和狐绒,两人身边分成两大拨人,都乌漆嘛黑。
小太子眨了眨眼:“泼墨节?”
听闻人间有泼水节,千度涯的人爱翻新出奇,来个泼墨或者泼泥什么的,并不稀奇。
但是,大家的表情怎么都跟被刨了祖坟似的?
魏韧一把将她拨开:“离远点,这群疯子丧心病狂,可不会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
小太子热泪盈眶。
她好喜欢这种关心!
泪汪汪道:“我去叫父亲。”
说着往地上啪叽拍两下沾满墨汁,往脸上一抹,义不容辞飘去剑峰,逃课找幽冥君告状去了。
魏韧没听到她的话,指挥人员一边抵抗对方的墨水进攻,一边筹备墨汁应援,王者气度全都用来打墨仗了。
这场因为人设引起的纷争,在幽冥君来后达到巅峰,他愣在原地,本来以为女儿哭得那么伤心,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来着。
“幽冥君也要护着这小白脸?”
“什么叫护着?小太子都叫爹爹了,人家是一家鬼!”
“放你娘的屁!魏韧还活着呢!”
“学月娘呗,她家那口子每月都从幽冥界爬上来呢,幽冥君好歹是个死神,要上来还不方便?他甚至能把人好生带下去呢!”
魏韧气得吐粗气。
这群疯子搞人身攻击!
他看向一脸懵逼的幽冥君,一把将人扯过来,往怀里塞了个墨水盆子。
“愣着干嘛?上!”
陆离发现小鬼王不见了,出来找,正巧碰上两边大战,墨汁不要钱的飞溅。
街道黑得发亮。
他的好学生窝在魏韧怀里,皱着黑碳般的小脸,一双黑白分明咕噜噜乱转,见他来,露出一个缺门牙的笑。
不等陆离发问,小女童便讨巧的爬下来,低着头澄清自己的逃课缘由:“他们欺负爹爹!”
陆离奇道:“幽冥君是那等好欺负的人?”
“不是,爹爹在那——”指着魏韧,义愤填膺道:“先生你听他们骂得多难听啊,爹爹势单力薄,我岂能作壁上观?”
陆离震惊。
魏韧……原来是幽冥君的媳妇……
傻了傻了,一切都跟原文对不上了,主角攻揣了幽冥君的崽,放着偌大的天下不去争霸,跑来千度涯对他指指点点……那原文存在的意义呢?
他幽幽看了眼六岁大的女童,她睁着一双眼尾宽阔的小凤眼。
这凤眼,熟,太熟了,简直跟魏韧如出一辙!
他突然顿悟,很多不理解的地方突然就水到渠成的通透了。
魏韧来千度涯的理由大概是这样的:他当年揣了幽冥君的崽,出于各种原因,这只小崽子在梁宫活不下去,于是幽冥君把崽子带走,魏韧无法抽身,只得等时机成熟才来和父女俩团聚,恰好鸿钧找上门,说只要帮陆离敷衍一劫,就让他顺利来千度涯,和父女俩相认。
至于魏韧为何会关心陆离的任务,其实也很简单:这位美强惨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发现女儿黏陆离,就希望陆离早点离开。
不然前些日子他带小孩们郊游,魏韧干嘛守在边上,然后又屁颠颠跟着撵去石穴救人呢?
三个小崽子里,离他最近的小狐狸和小老虎他不救,偏偏救小鬼王,被叫“爹爹”也没吭声,还温柔地把湿淋淋的小崽子烘干。
试问,梁王陛下岂是那等对一个陌生小崽子大发慈悲的好心人?
陆离越想越觉得魏韧可怜。
好端端的霸王攻,变成千里追夫的……傲娇夫郎了?
他端详一脸森然的幽冥君。
嗯。
很……
正想着,一盆墨水劈头盖脸泼到他脸上。
陆离:“……”
他无语的抹了把脸,眼神犀利的扫向罪魁祸首。
狐绒跟泥巴里滚过似的,罕见的一改那种死也要精致的作风,她姐姐手叉腰气势汹汹问道:“说!你到底是圣母白莲花还是奶凶战五渣?”
陆离:“………”
离了个大谱!
他忍着爆粗口的冲动:“请问这跟你拿墨水泼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你操心?”
狐大娘子大声道:“当然要关心了!就因为分不清你的性格才会闹起来的好嘛!你可一点都不清白!”
陆离狰狞微笑:“说、清、楚、点。”
须臾,魏韧把一本滴答墨水的小册子递到他面前,他翻开,半章都没看完,面红耳赤的合上。
他奶奶的,千度涯这群人是不是在桃花洲安了监控?!
陆离一点也不想跟失去理智的镇民斗智斗勇,他果断叫来玄祐,让把所有小文章收走。
玄祐办事效率极高,没一会儿就收了一座山高的书堆,通通装进储物戒。
大家悻悻盯着他俩。
陆离清了清嗓子,说道:“想拿回书的,交一两银子,这样大家写得开心,看得也安心,我也不多说什么。”
“可是,那书是我们写的啊。”
陆离笑道:“用的原型是我,人身版权懂不懂?而且你们不要书也没关系啊,我收着就是。”
三百本书,最后有一百九十本被收了回去,剩下那堆都是干妈干爹写的,他不收钱。
一下子就赚了一百九十两。
陆离喜滋滋的数着银子。
玄祐对自己被写进小文章这事并没有多大感触。
民间还有人臆测他是个青面獠牙手举长矛的老头呢。
他把陆离脸上的墨汁清理干净,仔仔细细的擦上一层润肤膏。
而陆离罚钱则是因为介意。
他见好就收,寻思有这次小惩戒后,他们应该会收敛一些,起码不会用他和玄祐的名字去写东西了。
然而这事不久后,疯批爱财的司礼监大掌印和清冷有钱王爷无声上线,用的还是他俩的名字。
七月初七七夕节,镇上的花灯美得人目不暇接,长街上来往许多眷侣。
小鬼头偷偷跑上来,带了老爹心爱的鬼面具,送给魏韧。
魏韧没碰,他其实有点烦这个小崽子,逮着人就叫爹。
“爹爹——”
小丫头被人挤得变形,可怜巴巴像只小狗似的,在人群里滚来滚去。
魏韧皱起眉头,把她提到半空:“自己飘。”
她戴着小鬼面具,飘到魏韧肩膀上坐好,手速飞快的把大鬼面具给他戴上。
魏韧当即把面具取下,这时眼前一晃,他看到什么东西迅速从山崖上掠过。
再看,什么都没有。
*
幽冥界,男人站在第十八层地狱门口,烈焰从他脸颊边舔过,没伤他分毫。
凄厉的惨叫声如针扎般刺入耳朵。
他眼神幽寒地望着破了一块结界的鬼蜮,目光扫过躺在地上首身分离的狱卒。
鬼蜮下,十万厉鬼,不见了三百只。
万鬼仰头,眼神恨毒的凝视诸部鬼曹,浓烈的煞气在烈焰上空聚出暗紫色的阴郁。
这里的每一只厉鬼,都能毁掉一个乡镇,乃至一座城。
幽冥君立马派鬼差出去捉拿逃犯,同时让通知灵山支援,手上不停的修复结界。
这结界出自灵王之手,他顶多在裂口上加一块补丁,撑不了三五天就会裂开。
十殿阎罗率着乌泱泱的判官鬼差站在他身后,气氛凝肃,谁也没有开腔,只有衣袍被烈风吹得猎猎作响。
灵王设的结界绝对不会被他自身之外的人破坏,除非是结界落成时他亲手安排的。
可他为何这样做?
这可是十万厉鬼,十殿阎罗联手都不一定能镇压住……说起来这群厉鬼的年岁,比幽冥君在位时间还长,一开始幽冥界就是专门为镇压它们所设。
众鬼做人时留存在人世的痕迹已被通通抹去,观尘镜照不见前尘,生死簿看不见今生,轮转台送不去来世,好像生来便在鬼蜮。
幽冥君打好九层补丁,手执鬼月长镰亲自镇守十八狱,低沉的嗓音在十殿阎罗耳畔回响。
“鬼蜮破,叩请灵王。”